妖女乱国 第312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檀邀雨这一次虽没有重罚违令者,却重赏了遵令者,这倒是同以前在湖陆军营时不同。

  “行!老崔我信世侄女你!就这么试试看!”崔勇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对于檀邀雨新奇的法子,都愿意试上一试。

  崔勇捧着名单离去,秦忠志走上前对邀雨诚恳道:“女郎,送拓跋钟回北魏的事,关系重大。若有差池,必会引起战火。臣自请作为使节,押送战俘入魏,拼尽全力,也要为女郎换回同盟延续。”

  檀邀雨看了秦忠志一眼,没有多想便摇头道:“你去不得。去了你便回不来了。拓跋焘一定会将你扣押下来要挟我的。”

  秦忠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却并没有退却的意思,“臣十分清楚此去凶险。可咱们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这几年有孟师帮忙,咱们在北魏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只是保命的话,应当是不成问题。”

  檀邀雨却依旧摆摆手,“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此事,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秦忠志讶异地挑眉,“比某还合适的人选?”

  一刻钟之后,当王五郎和谢惠连听说他们二人要以仇池使节的身份被派去北魏时,真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等会儿——”王五郎掏了掏耳朵,又猛灌了一口茶才道:“你方才说让谁去北魏?”

  “她说让我和你去。”谢惠连抢答,明显比王五郎镇定许多。

  王五郎恶狠狠地冲谢惠连翻了个白眼,真恨不得抽这呆子一巴掌!

  可此时显然不是同谢惠连计较的时候,他扭回头冲檀邀雨道:“凭什么?我们凭什么替你去送死?这与羊入虎口何异?!”

  檀邀雨却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死不了的。”

  “你如何知晓?!”王五郎眼睛瞪得已经跟铜铃一样大了,“你可别跟我说是云道长算出来的,我可是清楚,谢九他就是个短命鬼,你甭想拿卜算坑骗我!”

  还不等檀邀雨答话,谢惠连却又抢先一步道:“我的命格已经改了。你先听表妹把话说完。”

  王五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谢惠连。

  他真是不知道这人从什么时候起,就从看檀邀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臭石头,变成了护妹狂魔。就连这种送死的事儿他也同意去!

  檀邀雨并没有因为王五郎的态度而不满,继续慢条斯理道:“拓跋焘一直有一统南北的野心。而他清楚,这野心没有南方氏族的支撑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他一直有意拉拢南方氏族,你们二人去了,只会被他当成座上宾,绝不会为难的。”

  王五郎愣住了,他乍一听要去北魏,本能便觉得是去送死,竟没考虑到拓跋焘的意图。如今听檀邀雨一说,他便也冷静了下来。

  王五郎慢慢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思虑片刻才再次开口,“即便如你所言,我二人又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去替仇池撑脸面?我同谢九虽拜师了五学馆,可却不是你仇池的臣子,难道出使这样的差事,不该是从仇池的朝臣中择选能人任之吗?”

  檀邀雨看向二人,认真道:“我以为,两位该是求着我,成为仇池的使节才对。”

  这回连谢惠连也觉得檀邀雨有些言过其实了。他怕王五和邀雨生出矛盾,忙道:“使节一事,若是表妹需要,我一人前往即可,无需王五跟着我一起冒险。”

  檀邀雨却摇摇头,“王五郎当比表哥更需要这个机会,难道不是吗?”

  邀雨的目光再次落到王五郎的身上时,王五郎已经垂下眼不说话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捆绑

  王五郎心里很清楚,即便他拜入了名噪建康的五学馆,可就家族的利益而言,他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换句话说,他早就是王家的弃子了。

  他为了自己的将来,选择跟着行者们来到仇池。可即便他的学识突飞猛进,他却依旧不甘心只做一个王家的弃子。

  檀邀雨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氏族效忠的永远不是一朝一代的皇帝,这颗大树想要永远不倒,根系就得遍布四方。只要你能给王家带来好处,谁是宗子又如何?我夺下北凉的事儿,很快便会天下皆知。所有人都会盯着此事如何进展。使节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传扬开来。这是两位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了。”

  檀邀雨顿了顿,微微歪着头,带着一丝挑衅又道:“当然,若二位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我绝不强求。”

  此话之后,茶室内便陷入一片沉默。直到入夜的更鼓响起,王五郎才抬起眼问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随意。”檀邀雨摊摊手,“只要你们不危害仇池的利益,其他我概不过问。只是你们心中也当清楚,若是你们以仇池换取自己的好处,我有的是办法让整个王家和谢家给你们陪葬。”

  王五郎闻言先是浑身发冷,他自然知道檀邀雨不是在故弄玄虚。可很快地,他又按捺不住自己胸口渐渐燃烧起来的雄心。

  檀邀雨说的没错,所有人,是真的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着身为使节的他们。这种机会,怕是一生也再难求来一次了。

  扬名立万——不负此生!

  终于,王五郎点了点头,“何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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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做了檀邀雨的臣子,秦忠志从未在任何事情上与檀邀雨的意见相左。

  可唯独派王五郎和谢惠连作为使臣的事儿,他却始终表示反对。

  在秦忠志看来,王五郎和谢惠连去,的确能保住性命,且拓跋焘为了拉拢南方氏族,自然也不会当面同二人翻脸。

  可这绝非是在此时此刻,一个示人以强的举动。

  让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作为使节,无异于告诉北魏,仇池朝中无能人可用。身为仇池的丞相,他绝不愿世人如此看待仇池,更不愿世人看轻了檀邀雨。

  然而即便秦忠志不愿意,他也得承认,自己想不出比王谢二人更合适的人选。故而闷闷不乐地称病了几日,躲在家中喝闷酒。

  檀邀雨并没有特意找他来开解。给足了秦忠志三日的时间,才派人去传话,“别再矫情下去了。实打实的好处,要比君臣的面子重要得多。与其躲在角落喝闷酒,不如赶紧想法子,为仇池捆绑住更多的力量。想要名留青史,就要先守住胜局。”

  或许是被檀邀雨的“矫情”两字刺激到了,秦忠志实在厚不起脸皮,继续被“名留青史”的念头局限,隔日便惭愧万分地到檀邀雨面前请罪。

  檀邀雨并没有责怪秦忠志的意思。她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想走出来,不带任何偏见地去做人做事,非常人所能。

  即便是她自己,如今也做不到。否则也不会始终反对父亲帮着刘宋。

  所以秦忠志来请罪时,檀邀雨面不改色地叫人端了碗绿油油地汤汁放在秦忠志面前,挑眉简洁道:“喝了吧。”

  秦忠志自然不会觉得檀邀雨这是给自己赐鸩酒呢,可这么一大碗绿汤,看起来也实在不甚美味。

  捏着鼻子,将这一大碗绿汤灌下肚,苦得他一张狐狸脸皱成了个话梅干。

  “女郎……这是什么‘琼脂玉露’啊?”

  檀邀雨看见秦忠志“苦不堪言”的表情,终于露出这十几日来唯一一次的笑脸,“此为一种青瓜的汁,是南边商队带来的种子。朱圆圆此前从各地寻来的农耕好手,跟着鹿蜀师叔,花了不少力气才种出来。虽说结了果子,看着脆嫩,可却苦如汤药,祝融就送了一筐回行者楼,南尘行者说此瓜有清热降火的功效,可入药。”

  秦忠志一边听檀邀雨说,一边灌了自己好几杯水,才把口中的苦味儿缓解了一些。他瘪着嘴巴,表情依旧痛苦地恭喜道:“花在山林耕种上的时间终于有所收获了。连此南方的种子也能结出果子了。如此一来,便是以后再多一倍的流民,也能在仇池安家落户了。”

  檀邀雨闻言却没露出更多的喜悦之情,反倒是叹了口气,从案桌上翻出一卷竹简递给秦忠志。

  秦忠志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才看了不过几行,便慌张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檀邀雨白了秦忠志一眼,“就你装病这几日。”

  秦忠志又要请罪,却被檀邀雨止住了,“行者们应该还在争论着。师公说他不干涉,我去了几次,被吵得头大,还是你去瞧瞧吧。”

  她又叹了口气,“师公说,这是他在行者楼这么久,第一次见行者们如此意见不合……我这楼主,也算是开天辟地了。”

  秦忠志忙起身,“女郎别急,某先去瞧瞧。”

  辞别了檀邀雨,秦忠志便脚下生风地朝满翠楼而去。

  一进到楼内,见苍梧尊者虽说了不干涉,却依旧带着云道生在里面坐镇,便松了口气。

  诸位行者和五学馆的弟子们见他来了,便暂时停下争论,相互见礼。

  秦忠志对着苍梧尊者先是抱歉道:“某因心中纠结,躲了几日。今日被女郎一碗苦瓜汁灌得清醒许多,特来向诸位行者请教。”

  苍梧尊者点了下头,扭头对云道生吩咐道:“人多口杂,一人一句也说不清楚。道生你一直旁听,就由你将这几日所听复述给秦丞相,若有遗漏,其他人再行补充。”

  云道生见其他人并无异议,便起身开口道:“北凉都城于五日前被救世军占领后,盖吴便带着师姐的旨令去北凉其余各城招降。昨日大军抵达武都后,便陆续收到北凉其他各郡守的投诚。如今卢水胡军已经分散驻扎在各城,以稳定民心。”

  “天热尸身保存困难,所以王五郎和谢九郎已定在三日后出发,押送战俘和拓跋钟的棺椁入大魏。可在他二人出发之前,我们必须要商讨出一件事,那就是,师姐是否要称帝。”

第六百八十二章 、死局

  “仇池已经有不少臣子递了奏疏,请师姐自立为帝。当然,也有人上书认为女子称帝不合法礼。”

  “若是称帝,无论南宋还是北魏,恐怕都不会坐视不理。若不投靠一方,最差的情况,便是被两方夹击。”

  “若是不称帝,仇池已经兼并整个西北,师姐若无服众的身份,怕是难以治理如此大的国土。”

  “王五郎和谢九郎出使北魏,必定会被北魏问及此事,我们要在那之前,商讨出个对策。”

  云道生很快便将这两日诸位行者争论的重点复述出来。自从救世军返回仇池,关于檀邀雨是否称帝这件事就已经成了重中之重。

  如今仇池的朝堂中多是中青年的臣子,虽也因此有所议论,却很少切中要害。反倒是满翠楼里的讨论日益激烈。

  秦忠志清楚,此事是没有个完全的解法的。无论称帝与否,檀邀雨都将面对不断叠加的困难。

  为防行者们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秦忠志只能从中调和道:“此事的确难做决断……”

  可还不等他话说完,便有一位行者起身道:“有何难做?行者楼所奉行的是道宗正派,求的是无为自然,吾等竭尽全力,岂是为一人称王称帝?!若是做皇帝能改了天道,吾等又何必苦心经营地培养拐点之人?!”

  另一位行者立刻起身反对,“帝王如何?楼主如何?不过是个称谓。如今情势使然,若不称帝,如何服众?楼主又不是道馆里的三清真君,就只靠每日香火便足够!若不称帝,征税便名不正、言不顺,难不成一国所需,皆靠朱家的生意支撑?”

  秦忠志只觉得自己这是自讨苦吃。以行者们的学识和见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从中调停?

  秦忠志正脑筋急转地想找个缓解的法子,厅外便有个宫人来报,“北宁行者方才让婢子来传话,说仙姬想要出去转转,他阻拦不住,只得跟上去保护。”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明白檀邀雨为何在如此紧迫的时候离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苍梧尊者先开口道:“此事利弊,想必小丫头也都从诸位的争辩中知晓了。最终如何决断,还是要听她自己的想法。且给她些时间,考虑清楚吧。”

  “可是……王五郎和谢九郎不日便要启程,若是楼主无法在此之前做出决断,又当如何?”

  “那便让他们先行出发,”苍梧尊者决断道:“大不了等小丫头做了决断,再飞鸽传书给他们二人。”

  众人一想,也的确如此。为今之计,只能等檀邀雨自己做决定。

  此时北魏的皇宫中,寇谦之正站在姜乾的门前,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门内铜钱敲击龟背的声音彻底停下来,寇谦之才轻敲了几下房门,随后推门而入。

  姜乾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寇谦之进来,盯着案桌上散落的铜钱和龟背,似乎对结果心有不甘地又去抓铜钱。

  寇谦之抢先一步按住龟背,冲姜乾摇摇头,“师兄,你已经卜了三次了。若三次皆是如此,你又何苦再浪费功德?便是楼主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姜乾一拳猛地捶在案桌上,满是不解地怒道:“怎会如此?!明明雨儿已经收拢了整个西境,为何天道还是没有改变?!这没道理!难不成真的要她称帝才能让天道有所改变?”

  寇谦之轻叹一声,在姜乾的对面落座,劝道:“无论是师兄的占卜,还是我的观星,天道走势都没有显示出丝毫不同。或许这便是天道之力,你我凡人,终究难以更改。”

  “怎么可能!”姜乾不甘道:“我们花费了这么多时间,雨儿吃了那么多苦,难不成就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知道这一切徒劳无果,我何必让她在地宫里苦捱十年?直接将她带到个深山里藏起来就好。”

  寇谦之也不免遗憾道:“虽说卦史中记载拐点之人可更改天道,可此事不知有多少前辈尝试过,皆无所得,我辈已经竭尽全力,若依旧徒劳,也当坦然受之。”

  姜乾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逆转天道这种事,岂是那么轻易就能达成的。他将铜钱和龟背重新收入袖中,对寇谦之道:“雨儿这边若是行不通,就只有靠你能救几人是几人了。魏皇虽然同意修建静轮天宫,可究竟会听你几分劝,还是未知。”

  寇谦之点头,“魏皇虽也能听得进劝谏,无奈他早已有了身为帝王的猜忌心,怕是即便我借占星之说规劝他,他也未必能全信。”

  姜乾略略思索道:“我看过窦太后的面相,是有大德行之人,你不妨借她之口规劝魏皇。”

  若说这皇宫中还有谁能让拓跋焘全心全意地信任,那便只有窦太后了。不过一月前,拓跋焘正式册封窦保太后为“皇太后”,窦太后的弟弟则晋封为辽东王。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从养母被当做生母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