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邀雨拔下头上的钗子,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肩膀。
巴拉惊呼,“你做什么!”
肩膀的疼痛并没有太大帮助,邀雨觉得困意如潮水般要将自己淹没,巴拉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没时间解释,邀雨一把抓过巴拉的手,掌心相对,拼着自己最后一丝清醒,将内力打入巴拉体内。感觉到二人真气融合后,邀雨瘫软了下去,闭上眼睛前才喃喃道,“巴拉,你快跑,快,快跑……”
营帐里的轻微响动,就算在静谧的清晨,也不会被人察觉到。不一会儿,便有一队黑衣人进到邀雨的帐中。
为首的黑衣人提醒道,“公子,时候不早了。”
巴拉此时周身散发着凛冽之气,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他走到邀雨身边,低头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人,吩咐道,“出去守着。”
“那这个人怎么办?”黑衣人提了提手上半死不活的一个人。
那人同巴拉有着一般无二的容貌,只是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骚臭味。这也难怪,他一直被关在大象笼子下的暗舱。大象的笼子大,多一块暗舱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巴拉瞟了他一眼,吩咐道,“收拾干净,带到营地外再杀。她既然要我跑,总要做个跑的样子。”
一队黑衣人闻言,不知道公子说的“她”是谁,但也没人敢问,答了声“诺”便悄然退出房间。
巴拉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将药水倒在丝帕上,仔细擦拭自己面部,又用清水洗了一次,终于露出了嬴风原本的面容。
然后呢?赢风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想了片刻,他还是伸手扯掉了邀雨的面纱。
比他想象中更加青涩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赢风叹了口气。周身的杀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功比我高又怎样?还不是输了?让你叫师兄难道还错了?”
他用指背摩挲着邀雨的脸颊,“等你醒来,看到大家都死了,我也死了,怕是会心碎了吧?与其那么难过,说不定死了才是解脱。”
嬴风说着便伸手掐上了邀雨的脖子,可手指却用不出力。
他在心中对自己道,我并不是舍不得,是刘义隆说过不让她死,我只是在完成任务。
可他心里更清楚,他也无法照刘义隆交代的,将檀邀雨带回荆州。
赢风做荆州暗卫这么多年,十分清楚这位郡王的心性。像檀邀雨这种连个细作都演不好的小丫头,到了荆州绝对会被刘义隆生吞活剥,利用殆尽后再让她一死了之。
“你为什么救我?上次不惜暴露自己,这次不惜自己死吗?”
赢风望着邀雨昏睡的脸,问着明知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听得门外的一声呼哨。嬴风冷笑,花了这么久才到,这位玉公子子墨也不过如此。不过既然子墨到了,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带走檀邀雨。毕竟子墨可不是带着一个昏睡的人还能缠斗的人物。
“有缘再见了。小师妹。”
第六十七章 、拖累
待子墨冲进邀雨的房间时,面色已经青白。
他直奔到邀雨身侧,快速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呼吸还算平稳,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取了两粒药丸放入她口中,猛一抬她下颚,将药丸送了下去。
这是用祝融的血做成的解毒丸,子墨出发前才刚刚做好,秦忠志便让他随身携带着。
见她肩膀上还扎了支发钗,子墨赶紧为她拔了。点穴、撒止血药。又从自己里衣上撕了条布下来为她包扎好。
他一边包扎,一边观察邀雨的伤口。很明显,这一下是她自己刺进去的。是为了保持清醒吗?子墨心疼地望着邀雨。其实他已经有好几年都不用为她包扎伤口了……
什么崔浩?什么拓跋破军?他就不该相信任何人!他就该守着邀雨。若是他在,拼了命也会护住她。今日若是自己再晚到一步,子墨不敢去想象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才见邀雨缓缓睁开双眼。
子墨扶她起身,喂了些水给她,她才回过神来。
“艺班的人呢?”
“都死了。”子墨说完,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邀雨身子一震,咬了咬牙道,“扶我去看。”
子墨哪肯,牢牢按住她,“此处不宜久留,你既然醒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带我去看!”
邀雨从没这样对子墨吼过,吼完自己也后悔了,“子墨……我要亲眼看看,不然怎能死心?”
子墨无奈,只好扶她出房门。
死得都很安详。有的死在帐篷中,有的死在后面的马厩,有的死在车上,所有人都像是忽然睡过去了一样,悄无声息地去了。
“没有多余的外伤,应该是以迷药迷昏后,一刀致命的。”
邀雨一具接着一具尸体地查看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也不是他……
正当她要放下心来的时候,却发现营地入口横着的尸体。
邀雨只觉得双腿一软,要不是子墨架住,她已经摔在地上了。
“不会的……他可是我们的小师弟。他武功不差,不可能有人轻易杀得了他。”邀雨依旧不愿相信,挣扎着走到巴拉身边。
尸体尚有余温,也是一刀致命。这显然说不通。自己传了真气给巴拉,就算是不能完全驱毒,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除非……练他们这种内功的对毒的抵抗都较弱?巴拉死在营地外,显然是跑到这里才挺不住晕过去的。若是自己没有输内力给他,他或许会跟自己一样,在帐篷里就晕过去了。
邀雨忽然俯下身去扯尸体的脸,又揉又搓了半天,最终颓然地坐在地上。
是他,不是易了容的……
邀雨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自己的小师弟,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称得上与她同气连枝的家人。就这么无波无澜地没了……
“雨儿……你可还好?”子墨见邀雨捂着胸口,焦急地唤她。
邀雨只死死盯着巴拉的尸体,声音微微颤抖,“师弟,你一路走好。我定会替你报仇的。”
子墨心中不忍,轻声劝她,“雨儿,走吧。北魏人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怕是会招人猜疑。”
邀雨本想将巴拉的尸身带走,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无论是北魏还是夏朝,不见到巴拉的尸身都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自己的身份还不能曝光,任何过多的追查对他们一行人都是危险的。
邀雨转过身,可此时身体太过虚弱,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子墨忙命跟随前来的两人速速回使节们住的驿站,交待如有人问起,就说自己带着念儿游玩去了。说完便打横抱起邀雨,轻放入马车,一路驾车出了平城。
邀雨在马车中迅速调息回复。人总算从悲痛的混沌中清醒了一些。她仔细回想,当时她和巴拉都喝了一杯水。自己对毒的反应较快,所以一定是那杯水有问题。
既然要杀人,为什么不直接下毒?而只是用迷药?又费劲周章再去一个个杀掉。除非这些人不想用毒误杀了某人。
不想误杀谁呢?
当然是她檀邀雨。否则怎么一营地的人都死绝了,偏偏就她活着。
下手的人定是想活捉她,只是子墨及时赶到才没能成事。到头来,竟是自己连累了小师弟……
“子墨……你说……我难道是灾星吗?总是连累旁人……爹、娘,小师弟,他们都被我所累。”邀雨的声音哽咽,听得子墨的心也阵阵钝痛。
“雨儿怎么会是灾星呢?你看看我,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邀雨却沉默,没再说话。
邀雨和子墨从营地驾车离开后,嬴风才从树丛后现了身。其他的荆卫站在他身侧,看着嬴风沉默的背影。
“公子,咱么可还要带檀邀雨回荆州?”等了半晌,终于有一个黑衣人开口询问。
嬴风道,“良机已失。若再出手,便要打草惊蛇了。如今夏朝的艺班莫名其妙死在北魏。赫连勃勃便是再糊涂也该知道北魏不可信。只要夏朝与北魏面和心不合,那北魏短时间内便不敢有什么大举动,咱们的任务就达成了。”
“那属下这就安排公子回荆州?”
嬴风摆手,“不。现在离开,一定会被盯上。你们派两个人回荆州送信,其他人我另有安排。”
再说子墨带着邀雨驾车在城外逛了一圈儿,直到邀雨的体力恢复了一些,才回了使臣们的驿馆。
两人刚一进门,便看见北魏的官兵站了一院子,仇池国随行的官员立刻迎上前来对子墨道,“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出了大事了!念小娘子的艺班被人抢了,人都死光了!魏皇昨夜赏赐的金银珠宝也都不见了!要是小娘子昨夜没随咱们回驿馆,说不定今日就遇害了!”那官员说着,偷偷给子墨使了个眼色。
子墨方要上前同北魏的官员们打招呼,便听见邀雨一声惊呼,昏厥了过去。子墨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抱住她。刚要叫人请大夫,便被邀雨暗中轻碰了一下。
邀雨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北魏的官员肯定是要询问她的,只是她现在心情尚未平复,肩膀又有伤,接受审问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所以干脆装晕过去。
第六十八章 、一池浑水
子墨将她抱入房中,又出门同北魏的官兵解释了几句。无非是说两人一早就出城去游玩,方才回城。邀雨已经昏过去了,负责查案的官员也只好叮嘱子墨,一旦邀雨醒来了,就要差人来知会他们。
送走了官员,子墨命人守在外面,自己进了邀雨的房间。
邀雨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神情有些怔忪,“查出来。把北魏翻过来也要查出来。告诉秦狐狸,我们要多停留几日。既然事情是在这儿发生的,那么也最容易在这儿找到线索。”
子墨点头,“也好。咱们若即刻回返,反而会引人猜疑。只是崔浩之事,不可再行。你是整个艺班唯一活下来的人,怕是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
邀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如此了,算那个崔浩命大。对了,今晚找个人来刺杀我,否则肩头的伤说不过去。”
子墨立刻怒道,“你难道还打算再挨上一剑!”
簪子和剑刺的伤口怎么能一样,随便找个懂行的一验就能看得出来。
“不如此又如何能洗脱我的嫌疑,又怎么能大张旗鼓地找线索?”
子墨的情绪几乎失控,“刺杀过你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又有哪次这么究根究底,甚至不惜再挨上一剑!那个巴拉,真值得你真么做吗?”
邀雨知道子墨是心疼自己,不得不解释道,“巴拉他毕竟是我们的小师弟。如今受我牵连,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日我遇见师傅,总要给他个交代。”
“他亲口跟你说他是师傅的弟子?”
“那倒没有,”邀雨摇头,“但他的内力与我一脉相承,且能相互融合,我想就算不是师傅的徒弟,也该是师叔师伯的弟子。”
“就算他是师傅的弟子又怎样?”子墨一把抓住邀雨的手腕,屏息诊脉片刻,惊愕道,“你竟一口气输了这么多真气给他!”
邀雨讪讪地抽回手,“我不是想着自己反正也走不脱……”
“你走不脱,第一个想着救他!他呢?得了真气,非但没守在你身边,却只想着逃跑。这种人,死便死了,你却还要为他再挨上一剑!”
子墨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自己是心疼邀雨的牺牲,还是嫉妒那个叫巴拉的。嫉妒他不过跟邀雨相处了十几日,就让邀雨如此真心待他。他胸中仿佛有头野兽在拼命地撞击,若是此刻不发泄出来,他自己怕是要化身成兽了。
“子墨,你这是怎么了?”邀雨有些讶异于子墨的愤怒。
她伸手想去拉子墨的袖子,却还没碰到就被子墨甩开了。
看着子墨夺门而出,邀雨的心更加歉疚。巴拉的逃跑是自己示意的,所以不能全怪巴拉。可这话,她没办法同子墨解释。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在子墨心里,无论是谁,都不是她牺牲自己的理由。
当天夜里的假刺杀还是照常进行了。
子墨亲自刺了邀雨一剑。无论是出剑还是收剑都快极快,所以没再出更多的血。剑伤不深不浅,刚好掩盖住簪子扎出来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