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344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哈,”嬴风冷笑一声,“我以为蛊虫只会压抑你的男女之情,没想到竟连你的是非观也都压抑了?拓跋焘究竟是什么人,他今日为何带兵压境,你难道不知道?你便是要以身饲虎,也该想想值不值得吧?像拓跋焘那种人,你越妥协,他只会索取更多!你以为你用自己换了仇池百姓的命,却只会助他一路南下,杀害更多的无辜平民!你难道真的要同檀大将军兵刃相见?!”

  檀邀雨默不作声地等嬴风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曾经在行者楼的那场梦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她穿着北魏的军甲同檀道济面对面。那是十年来他们父女第一次见面。

  何止嬴风,怕是全天下人都会觉得她投敌了吧?

  邀雨扬起头,直视着她一直躲避的那双眼睛。嬴风的眼睛虽满是怒气,可却依旧很美,瞳仁明亮又含情。

  禾依告诉过她,嬴风的这双眼专吸女人的心。起初檀邀雨还不懂,此时却觉得禾依果然是见多识广……

  原来被一个人的眼神吸引是这样的感觉,只是同他对视,胸口就仿佛有团火烧了起来,让她想伸出手去将那双眼盖住,否则连喘上一口气都是困难。

  曾经她对这种感情一无所觉,此刻她的心却像是被钉在原地,接受这种感情潮水般一遍遍拍打。

  若是没有情蛊,他们是否早就已经互送衷肠?事情还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吗?檀邀雨不知道。因为身为行者楼的楼主,唯一的知天行者,能知天,却不能知命。

  檀邀雨满心不舍地想着,此刻的相处,怕是此生她与嬴风仅有的独处了。虽然她无法将实情说出,可就让她再多看自己的心上人一眼吧……

  看完这一眼,将这个人印在自己心底,将思念就此留在心中,然后再做回她的身份要求她必须要做的事。从此天各一方……

  “我会书信一封给刘义季,”檀邀雨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因心动而颤抖,“你替我送去建康吧。然后留在新皇身边辅佐他,告诉他,三年内,我会圆刘宋皇帝封狼居胥的心愿。你同他素来交好,你若开口,他定会信你。不过前提是,你是否信我。”

  “我不信!”嬴风突然欺身上前,激动地一把握住檀邀雨的下巴,“我为何要信你?看着你嫁给拓跋焘?!你将身边的人都支走,连子墨也被留在了行者楼,我身为你的知命人,却被派去刘宋辅佐新皇?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除了你自己,又有谁知道?”

  檀邀雨感受着嬴风的力气从他的指尖传来,两人突然靠得这么近,差点让檀邀雨的戏演不下去了。

  她不得不狠狠捏了下手心的伤口,才不让自己走神,“我去了北魏就不再是行者楼的楼主了,你自然也不再是知命人。留在刘义季身边,才能帮他坐稳皇位。难道你要你最在意的两个兄弟都死在皇位上?”

  檀邀雨两次三番地顾左右而言他,让嬴风仅有的理智彻底断了弦,他那双桃花眼突然突出一丝邪气,“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说的没错,你不是楼主,我自然就不是知命人了。可你如今还不在北魏,就还是楼主,我也依旧是知命人。身为知命人,我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我这就带你走。对,我早就该带你走!管他什么北魏、仇池!你休想我看着你嫁给拓跋焘!”

  嬴风说着,抓起被子将檀邀雨裹了起来,随后将人抱在怀里就往外走。

第七百四十九章 、情不自禁是什么情

  嬴风才一推开门,就见祝融正端着两个碗在门口,十有八九是子墨告诉她邀雨醒了,这才来送药的。

  原本祝融到了门前刚要敲门,嬴风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祝融先是一愣,紧接着看见嬴风抱着邀雨,瞬间就变了脸色!

  祝融一急就会忘记自己会说话的事儿,伸手就要去抢人,嬴风本能地后闪,躲过了祝融的大手,显然不想将邀雨交出去。

  祝融不理解嬴风究竟想做什么,只是见他如此大的动作便更加焦急,一边吼一边捶打地面,让他看上去就像只被激怒了的猛兽。

  嬴风以为祝融要阻拦他离开,也沉下脸来,“你让开,我要带她走,我绝不能让她跟拓跋焘去北魏!你们谁也别想拦我!我早就该带她走了!”

  嬴风越说越激动,对祝融怒吼的警告充耳不闻。他一心只想带邀雨走,只要出了仇池,拓跋焘就算再长双翅膀也追不上他们!

  同祝融的怒吼相比,檀邀雨的咳嗽声应该是微乎其微的,可对嬴风来说,却像是重锤砸在了胸口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骤然圆睁,错愕地看着檀邀雨一口血吐在他胸口上。

  “雨儿!”嬴风慌了,他不知道方才还能言善辩的檀邀雨,怎么此时会脸白得如同死人一样。

  明明方才邀雨醒时,看上去身体已经恢复了啊!

  直到他看到祝融焦躁的表情,嬴风这才意识到,邀雨虽然醒了,可她病得很重,比他想象的要重。

  祝融顾不上嬴风的震惊,再次伸手要抢人,檀邀雨却握住了祝融伸过来的大手,她又轻咳几声,将喉咙里残余的血也咳了出去,随后才哑着嗓子开口安慰祝融道:“没事,你先冷静下来。我吐出来好受多了……你的银针很有效……”

  邀雨再次抬起头,对上嬴风那双她怎么都看不够的眼睛,沉浸在眼神所流露出的担忧和歉意中。

  从前她就是不想看见嬴风这样的眼神,所以才总选择躲避。

  而此刻,自己就在他怀中,近得没有丝毫空隙。

  檀邀雨鬼使神差般抬起手,用食指按在嬴风的眼角,似乎只有这样触摸到他,邀雨才觉得那双眼中的情义是触手可及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很多言语虽没说出,却似乎都从眼角的指尖传递给了对方。

  “放我下来吧。”檀邀雨的声音虽然还哑着,却难得的轻柔。

  嬴风也顾不得私奔了,他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将人又放回塌上。

  祝融赶紧递上水碗让邀雨漱口。直到嘴里的甜腥味儿都洗净了,檀邀雨长叹一声,对祝融和嬴风强裂了个笑,“我真没事。”

  祝融为难地看了眼自己另一只手上的药碗。檀邀雨不爱喝苦药,更不爱口中留着药味儿,所以他才额外端了那碗水过来。

  “给我吧……”檀邀雨主动伸手,接过药碗,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虽说祝融这医术怕是还不及南尘行者,可他配的药的苦味儿却是青出于蓝了!

  不过此时不管多苦的药,檀邀雨都会喝,为了不让她仅有的三年寿命再减少一个时辰,再不情愿的事情她都会做。

  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一碗药下去,檀邀雨已经被苦到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祝融正要去掏怀里的蜜饯,嬴风就将一个指盖大的果子塞进邀雨嘴里。檀邀雨本能地就咬了下去,结果瞬间酸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酸果子的刺激之下,邀雨嘴里一下就充满了唾液,倒真把苦味儿全给冲没了。

  可这果子属实太酸,苦味儿褪去后,这酸味儿更难消受。幸好祝融及时找到了蜜饯,邀雨这才得救了。

  嬴风满脸愧疚,蹲在檀邀雨床榻边,想为自己方才的鲁莽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出于爱慕的独占欲在檀邀雨看来,肯定会被当成是违抗楼主之命这种毫无意义的罪过。

  原本嬴风已经做好了准备被邀雨狠骂一顿,可等了半天,檀邀雨却没有如他预料地斥责他一句“大胆”,反而闷头一颗接一颗吃着祝融带来的蜜饯,让嬴风不禁怀疑,那果子真有这么酸吗?

  直到祝融将蜜饯收走,示意檀邀雨不能再吃了,邀雨才有些不情愿地从蜜饯包里挪开眼。

  邀雨再次避开嬴风直直望着自己的双眼,仿佛不如此就没发心平气和地同这人讲话。

  “我需要你帮我去一次建康。不是作为楼主的命令……”檀邀雨含着口中的蜜饯有些含糊道:“我去北魏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被刘宋朝廷知道。届时哪怕我父兄有护送之功,刘义季也很难不猜忌或是迫害他们。我决不能让此事发生……”

  檀邀雨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确认自己不会泄露心中的旖旎之情,才抬起头,诚恳地对嬴风拜托道:“这话由我说来,或许有些奇怪。可我答应了花木兰,要还天下一个太平。而想要这个太平,刘宋的朝廷必须君臣一心。否则我即便有办法瓦解了北魏,刘宋也坐不稳这个江山。”

  檀邀雨说的很认真,因为这将是她赌上自己仅有的三年寿命,要换来的代价。

  她要达成同花木兰一样,千千万万个平民百姓的心愿。可她也要护着自己的家人,不让他们再因为自己的决定受到牵连。

  嬴风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邀雨,她似乎还同之前一样,满脑子只有天道和求生。可似乎又与之前不同了。

  她的眼神,动作,声音都透露出细微的不同,这种变化逃不过嬴风的眼睛。可他却想不通,这不同究竟因何而来,又是好是坏?

  可不知为何,眼前的檀邀雨却比从前更加不容他拒绝。仿佛他此时只要说一个“不”字,就会伤了她的心,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伤了她的心。

  嬴风正想从一脑子浆糊里求个答案,檀邀雨的门就被敲响了。开门后,云道生走了进来。

  “师姐,飞熊印我已经交给子墨师兄了。”云道生进屋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房中的情形。

  檀邀雨借机放松了一下自己紧绷的身体,点头道:“云师弟来得正好,我需要给刘宋的新皇书信一封。可我此时怕是字都写不流畅,要偏劳师弟为我代笔了。”

  邀雨又对嬴风道:“师兄若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不会强求。”

  “我答应你!”嬴风几乎没过脑子,话就脱口而出了。

  檀邀雨笑了,“既如此,师兄快去准备吧,时间不等人,这信越早送到新皇手上越好。”

第七百五十章 、惹不起

  嬴风先是被占有欲冲昏了头,又被檀邀雨突然吐血惊讶到,听着檀邀雨这明显的逐客令,嬴风竟没来得及伤感就浑浑噩噩地走出去了。

  等出了檀邀雨的门,嬴风才轻轻抬起手,用食指按在方才檀邀雨按着的地方, 后知后觉地回味道:“她摸我……”

  云道生看着嬴风身形都有些摇晃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檀邀雨:“师姐没告诉大师兄?”

  檀邀雨原本正要躺下去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才靠祝融扶着缓缓躺平了。

  紧接着就听见云道生幽幽地问道:“除了嫁给拓跋焘,师姐可是还有事瞒着我们?”

  檀邀雨有时候真的觉得云道生做了卜算子后是开了天眼了,怎么卦都不用起就洞悉了一切呢?

  其实这不过是当局者迷,无论是檀邀雨还是嬴风, 都陷在身份的约束下,反倒不如云道生看得通明。

  云道生见檀邀雨不答话,也不追问,直接盘腿坐下就要起卦,吓得檀邀雨差点又从床榻上坐起来!赶紧指使祝融把云道生拦住。

  给拐点之人起卦,特别是她这种已经改了天道的知天行者,等于是要云道生用命去换卦象。檀邀雨恨不得绑了云道生的双手,免得他总用这招威胁自己。

  云道生被祝融抓着双手也不反抗,依旧幽幽道:“师姐拦得住一时又拦不住一世。卜算子活着就是为了辅佐楼主,我不可能明知你有危险却只顾自己性命。师姐若不想我因为卜算丢了命,不如就实情以告。”

  檀邀雨头疼,她是真的头疼。见祝融看过来,邀雨轻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说,祝融才嘟嘟囔囔地道:“我只能……保……住她三年……”

  祝融说完,面露戚色,抓着云道生的手也松开了,拖着大大的身体回到邀雨身旁,示意她再把手伸出来号一次脉。

  云道生立在原地,若说惊讶,其实没有。他多多少少已经感觉到了这个结果。若说不惊讶, 他也不想承认,他总以为檀邀雨的命硬得连天也收不走。

  “还有南尘行者……”云道生轻声道:“师伯一定会带南尘行者来给你疗伤的。”

  檀邀雨出神道:“或许吧。可我却不能指望这一线的希望。我的时日不多了,要用这仅有的三年换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

  云道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又开口道:“我随师姐同去吧。”

  檀邀雨摇头,“拓跋焘见过你。你若跟着,小师叔就会被牵扯进来。我此番要做之事,算不上光明磊落,更是火中取栗,少一个人被连累都是好的。”

  云道生不赞同道:“既是凶险,就更该多派人随同,若我不行,至少该让子墨师兄和嬴风师兄跟着。”

  这回换檀邀雨沉默了。她不是没想过,若自己仅剩这三年,是否该跟自己在意的人一起度过才好。可她又害怕,怕长久的相处会动摇了她的决心。

  方才嬴风要带她走时,檀邀雨有那么一瞬间,是希望如此也好的。就这么走了,不去管这天下究竟如何。

  若是两人日日相处, 檀邀雨不确信自己会不会先带嬴风私奔。

  长痛不如短痛。

  邀雨扭头看向云道生, 嘱咐道:“我的事, 你不要向旁人透露。”

  见云道生点头,檀邀雨才将要给刘义季写的书信内容口述给云道生。待云道生写完,她又看了一遍,才点头道:“给大师兄送去吧。记住,多一个字都不要说。”

  云道生拿着竹简刚出了满翠楼,就见嬴风正等在楼下。嬴风问也不问,就从云道生手里取过竹简揣在怀中。随后看向云道生闻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嬴风显然是问除了这书信以外,檀邀雨还另外交代了什么。

  云道生自然地答道:“大师兄还是快些去送信吧。北魏军中难保没有刘宋的细作,若是被宋皇先一步得到师姐要嫁去北魏的消息,檀大将军和两位小将军怕是都难逃责罚。”

  嬴风了解云道生的为人,却依旧不死心地道:“雨儿同之前有些不同,我虽说不清哪里不同,可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她改变,你是肯定会知道的。”

  照着檀邀雨的交代,云道生本来应该继续含糊过去。即便大师兄已经起了疑心,只要他和祝融不开口,那嬴风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对嬴风来说,得知自己心爱的人只有三年的阳寿,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道生抬起头,看了一眼三楼檀邀雨的窗户。随后道:“大师兄送完信后,若是得空,可以回行者楼先见一见潋滟大师姐。”

  嬴风先是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云道生,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檀邀雨显然是交代了云道生不能说,可这不能说的事情,潋滟师姐也知道!

  若这世上还有人不怕檀邀雨,敢同自己说出实情的,潋滟师姐肯定算一个。

  嬴风就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苗,恨不得现在就去行者楼找大师姐。他一拍怀里的竹简,二话不说跃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