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邀雨哼了一声,懒得再理他,转身带着盈燕去客舱换衣服了。
秦忠志刚刚趁着大家都注意战局的时候,悄悄遣散了从檀道济手中借来的兵。此时只带着仇池来的人收拾残局。
见赢风已经被救回了一口气,又由刘义隆带来的御医包扎伤口。秦忠志悄悄蹭到子墨身边问,“女郎可是要把这人带走?”
秦忠志虽不知道赢风和邀雨的纠葛,不过他很清楚,邀雨要是想杀谁,那人早就死了。子墨更绝对不会再出手相救。
子墨淡淡地看了秦忠志一眼,“这人很值钱。你记得向刘义隆多讨点好处。”
秦忠志也看出来刘义隆对这个侍卫的重视,立刻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邀雨换好衣服,重新梳妆完毕,众人已经都下了船,行李笼箱也都绑上了马车。
邀雨客气地对刘义隆道,“此去建康路途遥远,殿下若不嫌弃,就让我的人护送殿下入关吧。本宫怕是要陪魏皇走上一段,免得贼人再趁机下手。日后咱们有缘再见。来人,把万护卫抬上,咱们走。”
“你敢!”刘义隆猛咳了几声吼道,“你若敢动他,本王定让仇池倾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位
见刘义隆拼命也要保下赢风的样子,邀雨却是眼中含笑,对刘义隆这种虚张声势的威胁毫不在意,“您与本宫的约定本宫还记着呢。为防有变,总要留个人质才好。况且你问问你身边的御医,万侍卫没有我和子墨的真气吊着,还活不活得过两日?”
见御医有些胆怯地微微点头,刘义隆只觉得胸口一股浊气发泄不出。自己曾在蓬莱岛上羞辱过檀邀雨,看来今日她是特意还回来了。真是睚眦必报!
秦忠志此时上前,略微恭敬地对刘义隆道,“殿下还是随外臣早日启程吧。早日达成仙姬所托,这位万侍卫才能早日回到荆州。您说是不是?”
刘义隆瞪了秦忠志一眼,扭过头对檀邀雨道,“你若伤他性命,本王定会百倍奉还。”
此时刘义隆已恢复了平静冷淡的面孔,看来这位三皇子也城府颇深啊……
港口不宜久留,很快两边人马各自上路。来迎驾的官员因为涉嫌通敌,都被圈禁了起来,等拓跋焘回平城后再发落。
邀雨因为拓跋破军的死,对魏皇拓跋焘极其反感。一路上两人照面不过数次,还都是远远地隔了好几拨人。
拓跋焘已经下令缉拿逃匪,各州郡发了疯似的四处调查。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官兵自官道经过时,跪在路的两边拜见拓跋焘。
这么多官兵同时出动,路上自然顺顺利利,很快就离平城只剩两日车程了。
晚上邀雨随大队人马草草吃了干粮就打算休息,拓跋焘却差人来请。子墨和祝融也要同去,但被守卫坚决地拦在马车外。
邀雨进入车厢时,拓跋焘正边看书边揉额角,见她进来,竟然对她吐苦水道,“汉字真烦。”
“鲜卑文也没好到哪去。”邀雨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接着两人便都不说话了,盘腿在车厢里坐着。邀雨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拓跋焘的马车可不比平常,所谓天子仪仗,就连个帘钩都能弄点儿出花花文章来,她一时看出了神。
可马车就那么大,看一会儿也就看完了。接着就变成了无聊的跪坐。直到邀雨闷了,连换了几个坐姿后,拓跋焘才气恼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坐不住的女人!”
邀雨狠狠白了他一眼,要坐定是吧?好,就坐定给你看!她干脆腿一盘,真气行小周天,开始调息打坐。以她的功力,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坐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拓跋破军见她大有神游仙外,不再理自己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不杀朕?”
邀雨不答。
“朕说不定会杀了你。”
邀雨继续不答。
“你为了行刺朕跟来北魏,何故迟迟不动手?”
邀雨还是不答。
“你再不答,朕便下旨送聘礼去仇池。”
邀雨猛地睁开双眸,瞪了拓跋焘一眼才道,“他是甘心赴死的,为了你。他觉得你会是位明君。”
拓跋焘显然不信。可当他在脑中将当日情景重新走了一遍后,他清楚,邀雨并没有信口雌黄。自己的皇叔,是真的心甘情愿,做了他皇位的垫脚石。
拓跋焘忽觉悲从中来,只是他身为君王,心是早晚要舍弃的,他只能略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哀色。只怪天家无情,一山容不得二虎。
拓跋破军用他的死,为新登基的魏皇打消后顾之忧,更为他在朝中重新建立了威望。只是这代价太过惨痛。拓跋破军乃皇室一代名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所谓千金易得,良将难寻。
真不知拓跋焘这一步棋,走得是对是错。
邀雨心里却清楚另外的内幕,北魏先皇是死在娇娘手里的。虽说是那老皇帝不仁在先,但在拓跋破军心中,先皇是受了奸臣挑唆,并非真的想至自己于死地。
先皇被自己妻子谋害,这种内疚,怕也是拓跋破军甘愿赴死的原因之一。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拓跋焘才道,“朕不会让你带走拓跋钟。他是皇室血脉,理应由皇室人照看长大。”许是担心邀雨怀疑,拓跋焘又补了句,“皇叔无论如何都是救驾有功,他的儿子,朕不会怠慢。”
或许吧……邀雨托着腮帮子想,可谁又能保证他日拓跋焘不会斩草除根?他甫登基,又才刚十五岁,猜忌心和顾忌还没有很多,但五年后呢?十年后呢?那时的拓跋焘,又是否会记得自己的皇叔为了他的皇位稳固,甘心赴死?而他又信誓旦旦地要照顾遗孤呢?
他既然猜到自己此次跟来北魏是为了钟儿,便不会轻易放过那孩子。看来有必要好好筹谋一番。
邀雨心里这么想,嘴上只道,“本宫是那孩子的师傅,今番出了这样的事,本宫是一定要陪他熬过这一关的。”
这回倒是拓跋焘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合上了手中的竹简,望着檀邀雨的眼睛认真道,“你若是无意杀朕,那是否有意嫁给朕?”
邀雨的双眼像刀片儿一样刮过拓跋焘的脸,“你不怕死?不是我吓唬你,只要你在我五十丈之内,我杀你便是易如反掌。你娶了我,就等于架了把刀子在自己脖子上。”
拓跋焘点头,“朕知道。不过朕觉得你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你想要至高无上的地位,朕可以给你。朕可以封你为皇后。我们两人将会一统南北,成为开创盛世的帝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拓跋焘并没有夸夸其谈。他说的没错,如果邀雨嫁给她,以她的武功和谋算,拓跋焘的皇权和军队,南北一统便不再是难事。只可惜,他估算错了邀雨。邀雨想要的,从来不是后位。
本着鲜卑人喜欢什么就抢回来的原则,拓跋焘觉得自己将利害讲明已经是对檀邀雨最大的尊重了。“朕回去就同崔司徒好好商议,尽早把聘礼……”
“先谢过陛下的抬举。”邀雨打断他,“本宫对陛下的后位没兴趣。”
拓跋焘沉了面色,作为皇帝,他的地位不允许他被女人拒绝,他手里的竹简越握越紧,势气逼人道,“可是因为那个子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阳谋算阴谋
听拓跋焘污蔑她和子墨,邀雨立即不满道,“子墨乃我兄长,魏皇莫失了礼数。”
“好,你既不愿入朕的后宫,那么就把仇池早日归还吧。”
邀雨冷笑,“陛下在蓬莱岛上的金口玉言,怎么还不如小子们口头的誓约值得信任吗?”
拓跋焘竟嗤笑,“你尚且连仇池国内的老臣都没收服,便是朕反悔了你又能怎么样?”
邀雨不禁懊恼,果然当时就该要他拿圣旨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才对。
邀雨想了想,“既然如此。本宫就便跟陛下讨一道能让仇池群臣信服的圣旨吧?”
“那你可是决定要嫁给朕了?”
邀雨摇头。
拓跋焘剑眉一挑,一副“那我凭什么要帮你”的表情。
“本宫会为陛下证明,拓跋破军是真的救驾而死的。”
拓跋焘盯着邀雨的眼神越来越冷。的确,自己再怎么说,拓跋破军的属下也未必会全信。毕竟拓跋破军死了,受益最大的就是他这位皇帝。
但若是檀邀雨肯帮他证明,效果便大大不同。毕竟拓跋破军的属下都认为檀邀雨是拓跋破军的人。
“你倒是好算计,”拓跋焘冷哼一声。
“不过是以阳谋算陛下的阴谋。咱们双方都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拓跋焘眯起眼,他倒是真的挺欣赏这位檀邀雨。自己的后位,当是由如她这般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心想,邀雨今年才十三出头,也不急于一时。只是那个子墨成日成夜地跟在她身边,难免日久生情,倒是要找个机会除了去。
“好。朕答应你。以后朕便是你在北魏新的靠山。”
邀雨心想,就你个傻大个儿,我檀邀雨何时需要靠别人?
邀雨离开拓跋焘的马车后,拓跋焘似乎心情不佳。北魏这边没一个人敢多问,就只有拓跋焘身边的贴身内监宗爱,眼睛一刻都没离过邀雨马车。
大家都闷声赶路,倒是比预期提前了半日抵达平城。
一进平城,邀雨便要离队去将军府。照理来说,拓跋破军的尸体是要运回宫中,再由家人领回的。可拓跋焘一听邀雨要走,便不顾众人劝阻,以拓跋破军护驾有功之名,非要亲自护棺椁回府。
于是一队人马呼呼啦啦地直奔将军府。可到了将军府门前,所有人都愣了。
原本气派恢弘的将军府,如今却只剩残垣半壁,一场大火,烧没了一切权利和地位,只留下一片焦黑。
“怎么回事!”拓跋焘冲门口的几个官员大吼。
几人是平城执金吾叔允,郎中令和主薄,一大早就听说将军府出事了,慌慌张张跑来,正清理着,哪想到皇帝亲临,吓没了半条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道,“回皇上,这、这‘这……”
叔允“这”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东西,倒不是他吓破胆,实在是他们也才刚到,事情也还没搞清楚,不敢妄言。
邀雨可没那个耐性,她几步跑到围观的百姓那边,随便拎起一个中年男子就问,“你说,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从没见过圣驾,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冷不丁被人拉起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立马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婆娘是给官宦人家做厨娘的,多少练出几分胆色,连忙磕了个头道,“回这位女郎,咱们住着离这隔两条巷子,昨晚丑时听见梆子声,出来看时这边已经大火冲天了。当时附近的人都赶过来救火,可这火太大了,后来守城兵来了,一直扑到天光才扑灭。”
旁边的拓跋焘听见,面色更沉,强压怒火问叔允,“人呢?”
叔允此时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慌张道,“火太大,尸体都烧的七七八八了,只找到一些残肢……”他说着用手指了指里面的白布。
拓跋焘也不管别人阻拦,上去掀开一张白布,果然如叔允所说,只剩下烧的焦黑的胳膊腿,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皇上……”宗爱这时候跑上前劝道,“不吉利。皇上还是莫看了。”
拓跋焘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找邀雨,果然对上她一对森冷的眸子。拓跋焘无声地叹了口气,怕是不止邀雨,估计满朝文武大臣也会觉得,这是他做的,意在斩草除根,不然将军府被烧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人来报。
当初他暗中筹划刺杀拓跋破军,为避人耳目费劲千辛万苦,哪里还有功夫安排一场火灾?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将军府的小郎君呢?”拓跋焘无奈地问。
这次倒是郎中令反应过来,走到一小块白布旁略略掀起道,“在小郎君的房里找到了一具男童尸骸,人似是跑到房门口,却被断了的梁柱压住,未能幸免……”
拓跋焘叹了口气,挥挥手。那郎中令见了,忙将白布盖下,免得再惹皇上不开心。他方将白布放下,就被人猛掀起来。正是和皇上一起来的女郎。
“就这些?”邀雨扫了眼地上的残骸,冲郎中令吼道。只剩下个头骨,半个身子已经烧没了。
郎中令心里打了个突,心里摸不准这女郎是谁?斜眼瞄了下皇上,也未见责怪女郎殿前失仪。估摸着是自己惹不起的主,于是恭敬道,“回女郎话,就这些。”
邀雨眯起了眼睛。烧成这样,莫说她,亲爹妈也未必认得出了。只是邀雨觉得不对劲,娇娘呢?家里着大火,就算冒死,娇娘也不会扔下钟儿不管。钟儿若是没逃出来,娇娘死也会死在一起的。
她又连翻了几张白布,里面都是不成人形的焦尸,看得人头皮发麻。就算有娇娘,她也看不出来了。
邀雨咬了咬牙,无论钟儿的尸体是真是假,她总归不能不管不顾,毕竟答应了拓跋破军的。
“祝融,把尸体带上,咱们走。”
“慢着。”拓跋焘一挥手,立刻有一群人上前堵住邀雨去路。
子墨和祝融转到邀雨身旁,将邀雨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