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拥明月 第107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但一道银光闪烁,银叶几乎刺穿了妙旬的一只耳朵。

  妙旬吃痛,手中卸了力道。

  地上的少年翻身一跃,软剑犹如灵蛇游弋,几下缠住妙旬的脖颈,他的手握住剑锋,掌中鲜血流淌出来,他却毫无所觉,只用力收紧缠在妙旬颈间的软剑。

  “你在骗我。”

  少年嗓音浸雪,声线低靡。

  “事到如今,”妙旬艰难出声,“我骗你有何意义?小子,你说好笑不好笑?你为妙善跋涉千里,隐忍多年只为替他报仇,可是……”

  他嘶哑的笑声透着满满的恶劣,“可是他,却当你是颗棋子,不听话,就得死。”

  “你以为我会信你?”

  少年苍白的指节间血液流淌,软剑收得更紧。

  妙旬的脖颈间一片血肉模糊,他疼得眼眶欲裂,嘴里满是鲜血,却还不忘出声,“你若不来玉京,我也不会杀你,你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他是否曾警告过你?”

  “不可能……”

  少年恍惚。

  妙旬终于握住了落在雪地里的剑来,姜缨勉强抬头,正见妙旬提剑刺向身后的折竹,他瞳孔紧缩,想要起身,却觉浑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一般:“公子!”

  妙旬的剑锋才触碰到少年的衣襟,少年双手握着剑刃,手腕一抬,软剑最锋利的边缘便寸寸刺入妙旬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迸溅在少年苍白的面颊,鬓边乌黑的两缕发随风而荡。

  妙旬双目大瞠,颈间的血液不断喷涌,那种利刃割入血肉的闷声却还不断,他满嘴都是鲜血,挣扎几番,终究声息全无。

  寒风呼啸。

  姜缨力竭昏迷。

  少年的双手还握着软剑,妙旬的整颗头颅滚落在雪地里,温热的鲜血在白雪里蜿蜒流淌。

  整片山林除却风声,便只剩少年的喘息。

  软剑脱手。

  他怔怔地跪坐在一片血污里,隔了许久,他才踉跄起身,却忘了去拾起自己的剑,只像个提线木偶般,不知目的地往前走。

  鹅毛般的大雪足以模糊人的视线。

  他浑身的伤口都在滴血,随着他的步子,血迹寸寸蜿蜒。

  可他一点儿也不疼。

  只是眼前忽然一阵眩晕,他步履不稳,摔倒在地。

  银白的雪粒沾在他的发上,他怔怔地望着那片被枯枝半遮半掩的夜幕,耳畔倏尔响起那道熟悉的,虚弱又嘶哑的声音:

  “我死以后,你不必惦念,也不必过问我的死因。”

  “折竹,你要活,就活得安静些,若能一辈子不被人找到,便是你最好的造化。”

  原来,

  他临终的这番话不是安抚。

  而是,警告。

  原来,

  在师父心中,

  他只是个不听话便该死的孽种。

  “折竹,这匣子便是你的命,它是你的身世,也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背负着它,不论生死。”

  那年究竟几岁,折竹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师父与他说过的话。

  “你习武的天赋不该被辜负,我已是要死的人了,便将这身内力给你,只有这样,折竹,你才能守好你的东西。”

  可是因为那一身内力,他十岁便开始承受那种经脉冲撞的巨大折磨。

  他已经不记得疼痛是什么滋味。

  可那种滋味,

  曾令他厌极倦极。

  若非是栉风楼主苗青榕找到他,若非是她对他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你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

  他绝不会活到如今。

  可是,

  原来从前诸般师徒温情,皆不过是算计利用。

  报师仇……

  凛冽寒风拂面,好似恶鬼嘲笑。

  可笑他,那么拼命地为了一个人而活下来,将为其报仇,作为支撑自己度过无数岁月的唯一意义。

  少年低笑,眼眶红透。

  银白月辉落在他眼中只剩一片模糊的影,他伸手触摸发髻间冰冷的银簪,湿润的泪意隐在眼眶。

  他指腹不断摸索着银簪的纹路,忽而摘下。

  银簪浸满冷冽的月辉。

  影子映在他沾了水雾的漆黑眼瞳里,像是拖长了尾巴的流星,细微闪烁。

  在桃溪村小庙会,它是那个姑娘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漆黑的夜幕,满耳是风雪。

  少年躺在一片银白的雪地里,眸子失焦,空洞。

  手掌收拢,银簪沾了他的血,

  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山林,在无人知的雪野,少年怔怔地望着月亮。

  冰冷的银簪,抵上他的咽喉。

第92章 只要你

  观音山上的大钟寺门深夜被人扣响, 打瞌睡的僧侣慢慢悠悠地开了一扇门,只见门外数张陌生的面孔,个个寒露沾衣, 鬓发带雪。

  年轻的僧人清醒了些, 清了清嗓子:“各位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小和尚,我问你,你们这儿是否有外客暂住?”第四扶着商绒的手臂,侧着脸看向朱红门内的僧人。

  “这……”

  僧人瞧着他们个个身上带着兵器, 一时有些迟疑。

  第四哼笑一声,抽出腰间弯刀抵上他的脖颈, “你若不说, 老娘今夜便让你们这座大钟寺烧成灰烬!”

  “拂柳姐姐……”

  商绒见状,忙去拉第四的衣袖。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那僧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寺中一向不留香客, 若, 若你说的是一位道长, 他如今正暂居在我一位师叔的草舍里!”

  玉京的寺庙比不得道观的香火鼎盛, 大钟寺香火钱吃紧, 已几年不曾修缮过寺庙, 故而不留香客在寺中住。

  第四仔细问过方向后, 纤手一抬, 淡如烟尘的粉末在檐下的灯影里一扬, 那僧人当即倒地不起, 她回头瞧了一眼商绒:“只是些迷魂药, 免得他乱说话, 再教寺里的僧人跑下去惊动官兵。”

  商绒点头:“知道了。”

  寺门合上, 寒鸦声声。

  第四抱着商绒施展轻功踩踏林梢,即便商绒脸上粘着面具,冷风拂来,脸上也还是有些刺疼,兔毛边的兜帽挡住了些视线,她只能隐约看见程迟与程叔白他们紧跟在后的两道影子。

  山坳间那间草舍尤其显眼。

  橙黄的灯影充斥着每一扇窗,然而草舍前那片平坦银白的雪地里,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死尸遍地。

  “折竹……”

  商绒瞳孔紧缩,挣开第四的手跑过去,她看了一张又一张沾着血的陌生面庞,始终找不见那个少年。

  被死状凄惨的几具尸体吓得脸色苍白,她嗅到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几欲作呕,一双眼却还在死人堆里搜寻。

  忽的,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覆上她的绣鞋。

  商绒吓了一跳,踉跄后退了两步被飞身而来的第四接住,第四的弯刀转瞬横在那从死人堆里抬起头的青年颈间,却又认出他的脸来:“小十七的人?”

  “第四护法。”

  那青年推开身上压着的道士尸体,另一边又陆陆续续有几人恢复意识,挪动身体。

  “小十七呢?”

  第四俯身问他。

  “公子在……”青年抬手,艰难指向不远处那片青黑的林子。

  商绒抬起头,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去,给他们包扎医治。”

  一旁的程迟侧过脸,对身旁的几名女婢道。

  商绒夺过一名杀手的灯笼,朝那片林子的方向跑去,第四瞧了一眼她的背影,立即带着人跟了上去。

  堆积在枯枝上的积雪晶莹,一阵寒风卷过,便一簇簇下坠,擦着商绒的兜帽滑落下去。

  不远处的数名杀手听见动静,个个神情警惕地朝那盏犹如星子般在枝叶间摇晃的灯笼越来越近。

  商绒觉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朝前滚了几圈,粼粼月辉与她手中的灯笼光影交织,照见那颗血淋淋,睁着眼的头颅。

  商绒双膝一软,摔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