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九儿
明明就是喜脉。
他是不可能诊错的。
怪哉,怪哉。
*
女医被单独留了下来,封衡在外面的西花厅见她。
女医跪地,垂着脑袋,汗流浃背,颤抖嗓音,道:“皇上,微臣给修仪娘娘开的药,大抵会出血两日,造成月事来的假象,幸好修仪娘娘此前服用过大量补汤,身子骨尚且能接受,但从大后日开始,就必须要止血了,以免伤了龙胎。”
她可真是吓惨了!
第一次对有孕女子下这种药。
这万一龙胎有任何闪失,她就是阖族也不够砍头的。
封衡面上不显声色,捏着茶盏的手捏紧,指甲发白,好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嗓音喑哑,“好。”
临了,他起身刚要走,突然又止步,“若有任何意外,保修仪。”
女医明白了,倘若修仪娘娘和龙嗣之间需要做一个抉择,就选娘娘。
女医突然觉得,皇上并非是外界所传言的那般心狠无情,站在女子的角度,谁不希望碰到一个将自己视作比子嗣还要重要的良人呢?
皇上也是个柔情之人。
就在虞姝轻抚着小腹,感怀自己那个不曾真正到来的孩子时,一道圣旨下达,又给了她一记重创。
可知书却捏紧了她的手,“娘娘,这假孕争宠不过只是说辞,你可别往心里去。”
知书担心虞姝情绪波动太大,忍不住暗暗提醒。
虞姝又愣了一下。
从今日早晨开始,一切都变得十分诡谲,她好像正身处棋局之中,旁人都清醒,唯有她一人糊涂。
接下来,整个重华宫被困成了水桶,里一层外一层,与其说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更像是不想往外面人的进去。
虞姝一直躺在榻上静养,倒也不焦灼。
她只是心中存了太多的困惑。
皇上没有过来对她解释一个字,她也不去叨扰皇上,半点不纠缠。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安静的不像是即将失宠的妃嫔。
*
长寿宫那边,太后一心以为虞姝当真没有怀上孩子。
毕竟,虞姝“大出血”了。众多太医也都没有诊出喜脉,唯一一个诊出喜脉的周老太医还当场致仕了,种种迹象表明,虞姝的胎是假的。
要知道,假孕争宠是后宫的大忌讳。
太后年轻时候,就曾有过后宫嫔妃假孕争宠,结局便是打入冷宫,永不复宠。
这是一个机会!
太后想趁机将小公主要到自己身边来。
太后知道她这个亲生母亲在封衡眼里,算不得多么重要。
故此,太后也没有不识趣,她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而不是将封衡召见到长寿宫。
封衡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太后过来时,他没有给出一丝丝好脸色。
内殿已经掌灯,仙鹤缠枝纹的烛台上,烛火摇曳,浮光笼在男人脸上,显得葳蕤孤冷。
太后站在殿中,面对着这样的帝王,她竟然硬生生愣了一下。
这……当真是她的亲儿子?!
也是了,她从不关注他。
七岁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去北地,那日凛冬寒风瑟瑟,七岁的孩童一双眼眸倔强到了极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向马车,那一眼仿佛是在诀别。
封衡抬眸,眼神清冷,“母后,何事?”
寥寥四个字,语气无半分波澜。
太后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对这个儿子,她都开始有些畏惧了。
她知道,封衡一旦狠起来,那是真的会六亲不认。
太后为了小公主,硬着头皮,颔首道:“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哀家如今既已回宫,就不能让后宫再无章法。祖宗规制摆在眼前,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就对规矩视而不见!”
为了给自己壮胆,太后提高了嗓门,“皇帝包庇昭修仪,但是哀家不能!假孕偏宠这种事,必须杜绝!哀家提议,将昭修仪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太后的嗓音在内殿回荡。
烛火摇曳的更加厉害了,倒影在墙壁上的火光,犹如诡魅。
一旁的王权心中暗暗腹诽:太后要惩戒昭修仪是假,想借此与皇上拿乔才是真的吧。
一旦皇上有把柄在太后手里,太后就能要回小公主了。
可皇上又岂会允许任何人威胁?
太后,终究还是白白宫斗了这么些年!
果不其然,一直冷漠无温的封衡开口了,“呵呵……”
他轻笑了两声,嗓音低低的,哑哑的,透着无尽冷意。
他就仿佛是在黑暗中而生。
封衡看着的太后,视线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是么?朕真没想到,母后这般为了朕考虑,既是如此,那赵家诓骗子嗣,试图蒙混过关,是不是也该满门屠尽?”
轰!
太后如被雷击。
封衡轻松一招,就直接虐杀太后。
是啊,要说假孕争宠是个过错,那么太后和赵家就是欺君大罪了!
封衡又给了皇后一击,“母后今日此行的目的,是想要回那个小/野/种,不是么?朕现在就可以直接告诉母后,朕的修仪若有任何闪失,母后的孙女便陪葬吧。正好,昭修仪很喜欢那孩子。”
太后身子一软,竟直接瘫跌在地,一双眸子惊恐不已。
王权又暗暗腹诽:太后这又是何必呢?以皇上有仇必报的性子,没人能在得罪了皇上之后还能高枕无忧。
可偏生太后非要硬碰硬。
太后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衡眼不见为净,他已经足够烦闷,太后却在这个节骨眼下过来给他添堵,岂不是寻死么?
封衡低喝一声,下令道:“来人!太后身子不适,这阵子就在长寿宫静养,后宫嫔妃不得前去叨扰!”
太后是被强行拉起身来的。
好一个不得前去叨扰!这是直接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让人无人寻虞姝的把柄!
看似是让太后静养,实则还是在护着虞姝!
皇帝把他的心肝疙瘩,护得可真紧!
*
太后回到长寿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偏头疼却犯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遂把心腹叫到跟前来,“哀家要见楚王,与他谈一笔交易。”
心腹愣了一下,“可……太后娘娘,楚王爷的行踪不定,未必能寻到人。”
寻不到人?!
封奕奕,他欠了她的!
他必须帮她!
太后,“混账!寻不到,也要给哀家寻!”
心腹只能应下,“是,太后。”
太后靠在软椅上,许久没有彻底晃过神来,封衡太可怕了。他有朝一日真的会灭了赵家满门的。他是个地府里的罗刹,他没有心!
她的慎儿,也该是时候回来了。有封衡一直压着,太后明白,她的次子永无翻身之地,甚至于这辈子回京的机会也无了。
*
重华宫被围困的当天晚上,封衡召见了魏安明、沈卿言,以及六部的几位年轻官员入宫议事。
因着时辰太迟了,索性留了几人在值房过夜。
官员们有苦难言。
除却沈卿言之外,其余都是有家室的人,或许娶了娇妻,又或是新添了丁,总之,不能回府,当真是折磨人。
魏安明一心记挂着一对双生子,晚上见不到儿子,委实想念的很。
夤夜之时,大臣们才到了值房歇息。
魏安明实在忍不住,就问沈卿言,“沈大人,皇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沈卿言仰面,望着屋顶的横梁,悠悠一叹,仿佛千言万语也不够他说的,于是,他就娓娓道来,“魏大人,咱们皇上其实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世人对皇上的误解太大了,你且细细听我说……”
好半晌过去,魏安明仿佛听了许多,可又似乎没有一句是重点。
他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沈卿言,阖眸开始睡觉。明日卯时还要起榻上朝呢。
沈卿言还想继续说时,几位大人都不约而同背对着他,纷纷闭上了眼。
说来也是奇怪,沈大人好端端的一个如玉公子,怎就这般聒噪?!
接下来两日,魏安明、沈卿言和几位年轻官员一直被封衡困在了宫里。
夜夜长谈政务,帝王孜孜不倦,官员有苦难言。
魏安明本想借口回府换衣,封衡却直接命人去魏府送了口信,让魏府小厮送了换洗衣物入宫。
总之,封衡不松口,谁也别想离开皇宫。
直到第三日,影子人和禁卫军联手抓住了几个可疑之人,帝王终于放了几位大臣回家,他自己亲自前去皇宫地牢严刑逼供。
离宫之前,魏安明松了口气,但也不免忧心帝王,拉着沈卿言,特意交代,“沈大人,你无家室,皇上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