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九儿
楚香双手捧着襁褓,一直坐在石块上,不敢轻易动作。
沈卿言见她姿势怪异,问道:“阿香,你在作甚?”
楚香抬眼,一脸茫然的看向沈卿言,“我、我担心将孩子弄醒了,又哭了怎么办?”
沈卿言,“……”
阿香此言在理啊。
小团子似乎听见了,蹙了蹙小眉头。
沈卿言又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楚香更是茫然摇头。
此时,火堆已经生了起来,窄小的山洞也逐渐升温,沈卿言和楚香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主意,两人对视着,又互相点了点头。
楚香依旧双手捧着襁褓,沈卿言轻手轻脚解开襁褓上的大氅,这又开始解襁褓,因着昨夜匆忙,孩子尚未穿上衣裳,故此很容易就瞧见小家伙粉嫩嫩、皱巴巴的身体。
两人齐齐望过去,沈卿言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伸手给小团子挡住了某个部位,“阿香,他可是将来的太子,你莫要乱看!”
楚香翻了个白眼。
罢了罢了,她与一个呆子计较什么。
“哇——”
这时,小团子被惊醒,只睁了一下眼,这便又紧闭上,哭声不休。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一下没了衣裳,仿佛没有倚靠之物,自是没有安全感。
沈卿言和楚香束手无措。
沈卿言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少主受罪,眼下山洞内温热,如同暖春,显然不是冻着了,难道……
沈卿言灵光一闪,“阿香,他是不是饿了?你、你……你喂喂他呀!”
楚香如被雷击,“我、我哪里会喂他?!”
沈卿言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女子喂养婴孩,总不能我喂吧,我又没有……”
两人皆僵住,楚香真想揪着沈卿言暴打一顿,可眼下孩子要紧,听着小团子哭到撕心裂肺,楚香的心都快要碎了。
这大概是女子的天性,她见不得婴孩大哭,灵机一动,“你去山里转转,逮一只刚生育幼崽不久的牲口过来,只要能产奶就行。”
沈卿言恍然大悟。
难怪阿香不肯喂养孩子,是因为她当真没有啊。
沈卿言将烧好的开水搁置好,这便立刻持剑走出了山洞。
他办事效率极高,又一心寄挂少主,担心少主饿着哪里,几乎像一阵风一般,在山里寻找可以产奶的牲口。
楚香焦灼的哄着孩子,好在她体力好,就一直抱着襁褓在山洞来回走动,小家伙饿坏了之前又睡着了。
等到沈卿言牵着一头野山羊,怀里也抱着一只小羊羔出现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回来的动静,一下就吵醒了小家伙。
楚香立刻抱着小家伙上前,沈卿言困住了母山羊,又将小羊羔搁在了母山羊身侧,母山羊才没乱动。
沈卿言脸上大汗涔涔,“阿香,快抱孩子过来。”
两人都是新手,又不是什么精致细心之人,母羊是逮来了,那下一步呢?
此时,母羊躺着,小羊羔凑到它腹下,正嘬着。
沈卿言和楚香再度对视,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直接将襁褓也放在了母羊腹部,小家伙像是闻到了诱人的香气,完全凭借本能,闭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口粮。
顿时,沈卿言和楚香纷纷松了口气。
两人蹲着身子,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小家伙喝奶,这动作,仿佛是在抢似的。
楚香不由得感叹,“不愧是龙子,才出生一天,怎这般大的力气?”
沈卿言与有荣焉,“皇上幼时就能杀虎了,天子的孩子,自然也不是寻常人。”
楚香又是一叹,“是呢,你瞧,这孩子多聪慧,吃得多香。”
皱巴巴的一个小团子,此时在沈卿言和楚香的眼里,仿佛会发光似的。
眼看着小团子吃上饭,暂时饿不死了,沈卿言和楚香也松懈下来,两人一边看着孩子,一边靠在山洞石壁上,暂做歇息。
皇上说让他二人一直往北走,那么接下来,他们自是要次听从圣意。
*
昨日匆忙,女医和稳婆们皆已四处逃散。
封衡抱着虞姝离开那座宅院之后,身边只带着几名影子人。
十五和十七是一行人中,唯二的两名女子。
妇人生产过后,会排出恶露,需要用上月事带,但昨晚连夜赶路,哪能记着带上那些女子所用之物。
十五和十七只好临时剪裁了衣裳,用碎布缝制。
封衡见状,捏起勉强完工的月事带,甚是不满。
这荒郊野外的,亦是没有地方购置女子所用之物。
封衡沉沉道:“把针线拿过来。”
他解开身上大氅,掌心抚摸在上面,感受着材质带来的温软,只觉得这件棉质滚银狐皮边的鹤氅十分合适。
封衡挥剑,很快就将那件价值不菲的大氅切成块状。
十三递上针线时,着实不敢直视。
眼角的余光瞥见帝王手捏针线,动作利落的一针跟着一针,不多时,一条形状周正的月事带就缝制好了。
十三暗暗心惊,面无他色的转过身去,直接走向十五和十七。
十三立刻沉下脸来,亲眼目睹帝王做起针线活,十三眼眶发红,怒斥十五和十七,“你二人还是女子,怎好意思不会针线活?!”
十五和十七沉默着垂着头。
她们从小就跟着师父学武,也无人教过她们拿针线呐。
再者,她们从小被教授的东西就是杀人。
针线如何能杀人?
好在修仪娘娘虽然昏迷,可人是好好的。
龙嗣也被辰王和沈大人带走了。
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虞姝还在昏睡之中,昨夜生产消耗过大,又是连夜奔波,她能保住一命,封衡早已对天发誓,此生必定积攒功德,回赠上苍的好生之德。
缝制好一摞月事带,封衡就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看着虞姝的睡颜,一盯就是半晌。
良久,年轻的帝王,眸中俱是坚毅,哑声说,“昭昭,朕定给你和孩子一个太平盛世,朕发誓。”
日后,再无奔波和危机。
这一次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
广陵,客栈。
辰王不忍心带着刚出生的侄女四处奔波。
他心生一计,昨晚索性就留在了广陵。
最危险的地方,通常最安全。
再者,皇上他们一行人彻底逃离广陵之后,杀手又岂会在广陵逗留?
眼下,普天之下,就没有比广陵还要安全之地。
辰王这一次又自作主张,绝非是因着违抗封衡的命令,而是一门心思替小公主考虑。
辰王从封衡手里接住襁褓的那一刹那间,有什么微妙的情绪在他脑中荡漾开来,难以说清。
他给小公主雇了两名奶娘,刚刚吃饱的小东西,唇角还似乎微微扬了扬,她便一直闭着眼睡觉,辰王也能盯着看好半晌。
这大概就是生命传承的神奇之处。
他嫉恨封衡夺他毕生所爱,可对孩子毫无怨恨,反而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昭昭幼时,大抵也是这副模样吧。
辰王外出打听消息,归来时,就听见小公主在哭,一惯温润如玉的他差点当场拔剑,“放肆!是活腻了么?!娇娇为何会突然哭?”
随从们纷纷跪地,不敢吱声,心道:哪有孩子不哭的?
辰王亲手抱起襁褓,十分有耐心的哄着,“叔父在呢,我们娇娇不哭,叔父给娇娇摘月亮,可好?”
小东西像是极有灵气,竟然睁开了眼,可她实在太小,眨眨眼后,又睡着了。明明是小小一只,可辰王总觉得,她认得自己了。
辰王怔住,一直抱着襁褓不撒手,眉目愈发温润。
“娇娇啊,叔父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
虞姝是在颠簸之中醒来的。
她浑身无力,但周身充斥着一股暖意,睁开眼之前,还闻到了令人舒心的淡淡冷松香。
是封衡。
她闻到这股气味的第一反应,便是安稳。
昨夜的记忆纷沓而来,虞姝生产过后虽然昏迷了,可她心里对封衡的计划十分清楚。
扪心自问,那个节骨眼下,换做是她,也只能将孩子一个个送走。
那是最保险的法子。
虞姝睁开眼来,封衡立刻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垂头问道:“昭昭,可有哪里不舒服?”嗓音急切。
虞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孩子总算是安然降生。
虽然眼下见不着,可虞姝已经谢天谢地。做人呐,不能太过贪心,母子俱是平安,已经是她最大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