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第26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古代言情

  这几个问题,俨然就是决定接下来朝廷局势的关键!

  曹青竟还笑得出来。

  他看着宋推官,又看向堂上的涂爻,“大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问呢?”

  这样大的案子,仅凭他一个平头百姓如何办得?

  自然有人里应外合。

  “回答!”宋推官不吃这一套。

  “是。”

  “你与那关清有何关联,他们为何找你替考?”

  “我本是关清的随从,早年曾陪他去县学,”曹青的眼神带了讽刺,“出身下贱,偏书却比他读得好。”

  大约觉得左右已经说到这里,继续隐瞒也无用,曹青顿了顿,竟一股脑将后面的关键都说了。

  “当年关家人觉得关清科举无望,便事先贿赂了本地州府,又买通了朝廷派去的督考官……”

  宋推官示意文书将这些都记录在案,又问了那些官员的姓名,核对无误后让曹青签字画押,请涂爻过目。

  “本官再问你,真正的关清现在何处?”

  刚才那种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现,曹青咯咯笑了几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世上只有一个关清就够了。”

  真正的关清死了,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所谓的替考,不是原主得名,舞弊者得利的交易吗?

  可现在,原主竟然死了?!

  曹青为什么这么做?

  他有把握瞒天过海吗?

  如果长久见不到关清,难道关家就不会怀疑?

  “功名是我考来的!我考来的!”突然被戳到痛处,曹青瞬间癫狂,青筋暴起地喊道,“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还给他!”

  “你一开始的身份就是假的,还扯什么!”元培嗤道。

  马冰忽然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曹青疯狂挣扎起来,将身上的镣铐抖得哗哗作响,几个衙役见状忙上前用水火棍夹了,将人面朝下按在地上。

  这种姿势无疑是很痛的,但曹青就像没有直觉一样,还是拼命叫着,喊着,两只眼底充了血。

  “我自认胜过他百倍,出身寒门就活该下贱吗?!”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

  “我自幼家贫,生父早亡,生母多病,又要照顾几个年幼的弟妹,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又读书又打零工被人耻笑。

  家里穷,无钱供我读书,我便趁日日放牛之际去学堂偷听,被人撵得丧家犬一般……学堂里的学子没学会的,我都尽在腹中,只要考,必然得中。却因保费和路费被阻断去路。

  一两半,诸位大人高高在上,可能想象区区一两半银子我攒了足足三年!三年啊!人生短短数十秋,能有几个三年?三年之间,一届科举,多少沧海桑田,我却要浪费在这种可耻的小事上。

  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却因无钱坐车误了时辰……

  我恨!我不该恨吗?!

  可他呢,不过是生在一个好人家,每日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什么都不用做便什么都有了。为区区一个秀才,请了好教师来教导,什么书都任他读,什么地方都随他去,竟反复考了六七年!但凡老天有一丝这般待我,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到这里,曹青竟放弃挣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拼尽全力都不曾拥有的,别人却丝毫不放在眼里。

  涂爻长叹一声,“纵然如此,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曹青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置若罔闻。

  “家里人生病,我没了出路,去给那关清做伴读,好容易进了县学,那些读书人竟连正眼都不瞧我,他们不敢欺负关清,便来折磨我,说什么奴才也配来这种地方……”

  从到关家那一刻起,曹青有生以来的认知都被颠覆。

  他不知道世上还能有人过这样的日子。

  一直以来,我所坚持的算什么呢?

  这许多年来命运加注在我身上的苦难,又算什么呢?

  我便天生低贱?!

  “我不是奴才!”曹青哭喊道,“我只是去打长工,没有签卖身契!”

  原本宋推官等人见曹青如此不知悔改还恨得牙痒痒,可听到这里,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怜悯。

  “你说县学有人折磨你,可是慕笙一伙?你便是来报复的?”宋推官又问。

  曹青挂着满脸泪水,恨声道:“不光他,那些读书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马冰忍不住道:“所有人?”

  不至于吧?不然台州府的风水一定有问题,这不是扎堆出坏种嘛!

  曹青狠狠地哼了声,没说话。

  就算有人没下手,可他们分明看见了的,却对此熟视无睹!

  他们也认为我下贱,不配高贵的秀才公出手相助!

  宋推官看向涂爻,“大人,您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涂爻看了曹青一眼,沉声道:“带慕笙和李青禾上堂认人。”

  宋推官等人面面相觑,搞不懂涂爻此举的用意。

  曹青自己都承认了,这些做不做也没什么要紧吧?

  倒是谢钰想起之前涂爻称赞李青禾的话,若有所思。

  稍后慕笙和李青禾上堂,果然重新打量起曹青,又将他与记忆对比,最后竟都摇头说没见过。

  没见过?

  众人都十分惊讶。

  都到了这个地步,该不会你报仇都找错了对象吧?

  曹青暴怒,“你们这些大老爷何曾将我放在眼里!混账,混账,该死的是你们!”

  挣扎间,他的发髻散开,乱糟糟的头发盖住大半张脸,李青禾突然啊了一声,脑海中几个画面稍纵即逝,“是你!”

  他记起来了!

  当年关清去县学时,身后好像确实跟着一个人,不过那人胆子特别小,又很自卑,从不敢抬头看他们。

  以至于直到关清离开,大家也不知道他那个随从究竟长什么样子。

  曹青笑得癫狂,脸上满是嘲讽,“可笑可笑,当真可笑,当年你们辱我骂我,如今却又巴巴儿凑上来结交,对面相逢不相识,何其荒唐!哈哈哈哈,当真可笑至极!”

  天晓得那日李青禾去客栈拜访时,他究竟是各种心情。

  李青禾一听,顿时面上作烧,无地自容起来。

  话虽难听,说的也是实情。

  经李青禾提醒,慕笙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

  曹青冲他啐了口唾沫。

  慕笙慌忙躲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简直跟打翻了染缸似的。

  “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宋推官皱眉,“慕笙,本官问你,你当年可曾对曹青言语侮辱?”

  慕笙才要狡辩,可对上宋推官那张吓人的大黑脸就怂了。

  “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而已,不痛不痒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小肚鸡肠!再说当时并非我一人……”

  “混账,荒唐!”一直很冷静的涂爻突然连着狠拍了几下惊堂木,震得众人耳鸣。

  他指着慕笙骂道:“你既读圣贤书,就该修身养性,谨言慎行,怎能如此行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尚未得势便如此猖狂,至今不知悔改,来日若一朝得势,岂非要骑到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他这一怒非同小可,慕笙和李青禾猛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学生知错了!”

  慕笙面色如土,瞬间汗如浆下。

  这,这什么意思?

  本以为自己沉冤得雪,下科再考也就是了,可涂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认为我没有做官的资格吗?

  他难不成要阻我的青云路?

  涂爻出身士族,朝中亲朋甚多,又身居开封府尹一职,简在帝心,若他果然不想让一个人出仕,绝对做得到!

  不不不,不会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正经考上来的,我没犯法!

  不过说了那厮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

  涂爻骂完,又问曹青,“他可曾辱你?”

  说的是李青禾。

  李青禾瞬间紧张起来,撑着地的手都攥紧了。

  万一他胡乱攀咬,自己当真百口莫辩。

  曹青虽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摇了摇头。

  对李青禾此人,他的印象算不得好,却也不能说坏。

  当年在县学时,对方虽不屑于与自己说话,但确实未曾恶语相加。

  甚至某次慕笙等人骂得凶了,他不耐烦听,还胡乱喊了嗓子“老师来了”……

  李青禾狠狠松了一口气,心底又涌出一丝愧疚。

  他犹豫再三,还是扭过头去,声音干涩道:“对,对不起……”

  若他当年不那般趋炎附势,不那般冷漠,哪怕只是出言阻止,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大堂上一时静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