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静远师太知道女孩是故意说笑,她看向身后惶恐不安的弟子们,一咬牙扶起蔡平春,走前嘱咐道:“你们自己小心!”
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
“当年,”她颇是感慨,“你姑姑也劝过,给悬空庵换个安全些的地方——被我打出去了。”
蔡昭笑出泪水:“师太放心,我和两位师兄会平平安安的!”
等最后一名女尼消失在密道洞口后,蔡昭关闭石门,再与宋郁之齐齐出掌,将整间密室打的乱七八糟,然后堆起碎石掩在石门外,看起来便如激战后的痕迹。
外头火光渐起,各种叫骂声渐渐逼近,宋蔡二人趁夜奔向偏僻的后山,沿途满地狼藉,最后他们在一座光秃秃的药田边上找到了躲在竹笼下的樊兴家。
“外面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杀上山了!”他瑟瑟发抖,“我想去找你们,可我不敢出去!蔡谷主呢,静远师太呢!”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走!”宋郁之一把扯起樊兴家。
三人刚刚转头,遍搜悬空庵无果的黑衣人恰恰杀到后山,两边对了个正着。
“好极了,将他们三个拿下,主人重重有赏!”当头的黑衣人发出狞笑。
双方同时呼吒一声,奋然拼杀起来。
这一次敌我悬殊,蔡昭连杀七八人,气喘吁吁的拄刀跪倒,宋郁之只好护在她与樊兴家跟前,不断挺剑挥舞,三人连连后退。
“他们到底要干嘛!是特意来杀我们的吗!”樊兴家吓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傻瓜,他们是来抢紫玉金葵的!”蔡昭怒吼一声,随即疑惑起来,“三师兄,既然血沼夜兰已被毁去,他们还要紫玉金葵做什么?”
樊兴家似乎呆了:“血沼夜兰?它与紫玉金葵有什么干系?”
宋郁之唰唰两剑逼退黑衣人,蔡昭随即顶上。
宋郁之回头道:“魔教有一门邪功,非得血沼夜兰与紫玉金葵才能练成——没了血沼夜兰,光有紫玉金葵根本没用!”
“这个时候三师兄你就别啰嗦了,赶紧找逃路吧!”蔡昭奋力搏杀,本就受到耗损的内力愈发提不起来了。
樊兴家听完这段话,木愣愣的伫立原地,一动不会动了。
“难道是有人在夜兰被毁前取走了些许分枝?”宋郁之边挥剑边疑惑,“会是谁呢?”
蔡昭板起脸:“三师兄你别客气,直接说慕清晏三个字好了!”
宋郁之轻咳一声,“我只是猜测,阿姜婆婆也说了,十几年来进入血沼的只有我们六人,除了我们也只有……”
“是我。”樊兴家呆呆的,“是我半夜溜出去,取走了一根夜兰分枝。”
蔡昭仿佛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尖声道:“……五师兄你说什么?”
宋郁之也想法问,但黑衣人此起彼伏的扑过来,他只能顶在前头抵挡。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夜兰是用来练邪功的!”樊兴家满脸的惶恐惊惧,仿佛被吓坏了的孩童。
“我也觉得这样不大好,怎能偷拿人家东西呢,何况还要瞒着你们!”樊兴家语无伦次的解释,急的落下泪来,“那天深夜我拿着夜兰要回屋时,正看见你和三师兄从院外走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们的,可是,可是……”
蔡昭半晌才回转气来,死死一把抓住樊兴家的肩膀:“先别说这些了,五师兄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谁!”
“是……师妹小心!”
樊兴家正要回答,忽然目光直勾勾看向蔡昭身后,目露恐惧——电光火石之际,他一把将蔡昭推开,砰的一声被背后袭来的黑衣人一掌击中胸口,喀喇喇数根肋骨折断,同时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五师兄!”
“五师弟!”
蔡昭一声惨叫扑过去,宋郁之再杀两人,退后扶住樊兴家。
黑衣人形成半圈形,将他们三人围在当中,逐渐逼近,眼看就是一场死局。
“三师兄。”蔡昭忽然轻声道,“我身上还有最后两颗‘暴雨雷霆’。”
宋郁之大喜过望,豁然转头。
“你我各拿一颗,同时丢出去,然后趁乱分头逃走。”女孩脸色苍白,沾染点点血迹,触目惊心,“三师兄你内力复原的比我好,五师兄你带着吧。”
宋郁之点点头,将樊兴家一臂搭到自己肩上,同时从背后接过蔡昭递来的‘暴雨雷霆’。
“到时我们怎么汇合?”他问道。
不等蔡昭回答,黑衣人已齐齐攻来,三人顺势分开。
越过重重叠叠的黑衣人群,蔡昭高声大喊:“雷雨天不下雨——三师兄还记得吗?”
自家遭大变后,宋郁之第一次畅快的笑起来:“当然记得!”
“好,我来数数。一,二,三,扔!”
随着蔡昭的喝令,宋郁之用力甩出‘暴雨雷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时间周遭飞沙走石,田土纷扬,血肉翻滚。
在一片黑衣人的惨叫声中,宋郁之赶紧背起樊兴家往山下奔去,一气奔到山脚下,再往远处奔出数里,天色几乎蒙蒙亮了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这一歇,他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刚才,为何只有一声巨响?
难道两人扔的太过同步,是以只能听见一次炸响?
不对,宋郁之立刻在心中否定。
当初在太初观正元殿中,他是亲身见识过‘暴雨雷霆’的连环炸裂的威力,并非毫无准备之人。
宋郁之凝神细思,不断回忆适才瞬间发生之事,越想越是心惊。
分明只炸响了一枚‘暴雨雷霆’,还有一颗呢,为什么昭昭不扔?
晨曦的一丝冷光落在身上,他全身血液冰冷。
宋郁之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恐惧。
——昭昭说谎了,不是她不扔,而是她身上只有一枚‘暴雨雷霆’。
而她,将之留给了自己。
当自己这枚‘暴雨雷霆’炸响,剩下的黑衣人必然会疯狂的全力攻向蔡昭那个方向。
她会怎么样?
宋郁之当即要掉头回去,这时,樊兴家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咬了咬牙,只好先将樊兴家藏到附近的一处山洞中。
此时天色大亮,宋郁之不饮不食的奔回悬空庵。
隐秀涧宁静如昔,没有黑衣人,没有他们的尸首,也没有蔡昭,唯有孤零零的断壁残垣,还有几具悬空庵女尼的尸首。
宋郁之冲到后山,来到昨夜他们分开的地方,循着满地的血迹和艳阳刀劈砍在山石上的痕迹,一步步追到崖边。悬空庵下方那道著名的透明水帘在此处拐了个弯,转折出激越奔涌的一道瀑布,一切踪迹到此为止。
宋郁之站在瀑布边上怔怔出神。
林间风儿轻轻吹动,鸟儿轻快的唱着歌。
可是,他的小师妹去哪儿了。
第132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温柔安宁的香氛, 被褥柔软舒适,飘飘然的好似置身于云堆中,蔡昭觉得周身疼痛,仿佛刚刚被人暴打了一顿。呃, 貌似她的确刚被人打了一顿。
黑衣人的身形隐没在浓雾掩盖的黑暗中, 只有一双双残忍嗜血的眼睛和寒光闪闪的兵刃在夜幕中幽幽发亮。最后她都不记得自己激战了多久, 倒是一头跳下激越的瀑布时听到远远又有大队人马杀来,游观月尖叫的活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麻脚鸭。
昏昏沉沉中, 有只清凉的大手按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低低说了句‘还没退烧’, 随后她就被灌了一堆古怪的汤药,直将她苦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屋内的光线由明转暗之时,她终于醒了过来。
慕清晏身着一袭宽大的宝蓝锦袍坐在她床边,手中又端着一碗令人心惊肉跳的汤药。他神色不善的凝视着女孩,长眉紧锁, 眉宇间的阴翳之气浓的化不开, 见到女孩醒来, 二话不说将人拎起来灌药。
蔡昭被苦的泪眼汪汪,她靠在大大的隐囊上, 喘气道:“蜜饯呢, 我要蜜饯。”
慕清晏板着脸:“没有蜜饯, 忍忍吧。”
蔡昭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刚断奶的小兽一般呜呜耍赖, “当初你装丑八怪时,每次喝药我都给你准备蜜饯的, 要甜的就有甜的, 要酸的就有酸的, 现在世易时移了,你就翻脸不认人,呜呜呜……”
“就该让你苦上一苦,免得好了疮疤忘了痛!”慕清晏嘴上气话照说,人还是去拿了个镶紫玉的紫铜小罐过来。
酸甜甘美的滋味在舌尖融开,蔡昭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坐起时还察觉到丹元温热,经络舒畅,除了一皮囊青青紫紫的外伤,昨夜的内力虚乏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
蔡昭摸着自己强劲有力的脉搏又惊又喜,“没想到我现在昏迷时也能自行疗愈内伤了!”话刚落尾,她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爆栗。
俊美清雅的男子面罩寒霜,目中隐隐透着恼怒。
蔡昭捂着脑门立刻怂了,漂亮的眉眼软软垂下,一脸低顺可爱:“我昏迷之时定是你给我运功疗伤的吧,我心中很是感激……”
“只是感激?”慕清晏眉眼斜飞。
“不不,我也很惦记你呢。”女孩连忙从领口内拉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金链,“你看,这条链子我一直挂在脖子上,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慕清晏似乎略有动容,缓下了语气,“我以为你把它丢了,之前是你特地赎回来的么?”
慕清晏阴恻恻的笑了,“真的?是你赎回来的,不是宋郁之赎回来的么?”
“?”蔡昭笑容僵住。
慕清晏长臂一展,大手一把扣住小姑娘,像石磨一样来回碾压她。
蔡昭知道自己被揭穿了,赔笑讨饶:“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揽功的,只是……嗨,我把金链子还给你,我亲自给你挂上好不好。”
慕清晏冷哼一声,坐在那里由着女孩将细长的金链绕在自己脖颈上,又从袖中滚出那枚小小的金哨,蔡昭十分乖觉,殷勤的接过来挂在金链末端。
“对了,宋郁之和樊兴家去哪儿了?捉回来的黑衣人说你们似乎约好了外头汇合。”慕清晏随口道。
蔡昭大眼骨碌一转:“你捉到黑衣人了么?那可太好了。三师兄和五师兄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只说了分头突围……”
慕清晏说变脸就变脸,豁然站起:“你我生死与共这么多次,你居然还信不过我!好,好得很!来人啊,立刻派人沿着隐秀涧出来的各条小路搜捕,找出宋郁之与樊兴家!”
“唉,别别别!”蔡昭连忙拉住他的长袍,“我不是信不过你,你一直看我三师兄不顺眼,我是怕你捏死他!慕教主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嘛!”
慕清晏缓缓转回头:“……你叫我什么?”
“慕,慕教主。”
慕清晏勃然大怒,向着屋外厉声发令:“来人啊,把猎犬漫山遍野的撒出去,找到宋郁之,跟那群黑衣人一样,格杀勿论!”
“你怎么又发疯了,好好说话行不行啊!”不许去,不许去!蔡昭牢牢抱住他的腰,用力一拽将人扑倒在巨大的软塌上,然后整个人压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