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11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她总是考虑得周全些,尤擅替他人着想,且眼下大典在即,确实也容不得分太多心思。

  她们寻了栋近处的高楼,俯瞰时能将整个清乐宫广场一览无余,山风拂面,携来浓浓的香火气息。

  大典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南音仔细凝望,不敢有半刻错漏,可她发现还是高估自己的目力了。不仅看不清具体在做何事,甚至连巨大的幡幅都险些分不清是何物。

  即使有琥珀紫檀在旁帮她讲述,她也很难凭她们的口述将画面绘下。

  最终大典结束时,纸上仍只勾勒了几道浅浅的线条。

  南音抬手抚了下眼,能感到它在因为方才的努力而隐隐作痛,面前的景色好像更模糊了。

  也许再过不久,她真的会彻底看不见,变成一个瞎子。她这样想着,发觉心底竟很平静,也许是十余年来的病症让她早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所以不觉得难以接受。

  “观天画师。”楼下忽有人来请,“我家主人请画师一聚。”

  琥珀小声道:“传话人是那晚给我们送伞之人。”

  南音顿时想起那位见过两面,自称名唤李洵的公子。

  应约而去,相聚地点在清乐宫外的一处山亭,有人正立在亭角观风景,闻得动静转身看来。

  他的形容,与上次又大有不同,绛色襕袍,暗金腰带,身姿挺拔如松,深浓的眉下是锋锐无匹如剑般的目光,这种锋利在接触到她时倏忽一转,已然变轻了。

  作者有话说:

  为自己努力创造贴贴机会的男主

第14章

  若说南音胆大,她常怕见生人,摘下帷帽简直像被扒了皮,光天化日人多了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若说她胆小,对权贵又常常没甚么敬畏之心,不像旁人忐忑不安、毕恭毕敬。譬如面前的绥帝,她虽知他地位非凡,这会儿见了人却仍能神色自如地打招呼。

  不知是否从前两面看出了她的性格,绥帝跟前依旧没甚么人。传话人林锡一带到就退下,如今远远守在亭外,四周空旷,唯有他们几人在这山腰之中。

  “上次匆匆拜别,有失礼仪,祭天大典中见到娘子身影,便请来一聚。”这是林锡去请人时传的话儿,到了亭中,绥帝也这么说,南音摇头回,“事出突然,无事的。”

  她作不出画儿,正不知要如何解决,收到邀约没多想便应了,也是想换换心情。

  二人在亭中落座,绥帝亲自执壶倒茶。

  他很少做这些,起初有几分生疏,渐渐动作就流畅了,但话儿还是很少。修长的手指勾着壶把,不像在做伺候人的活儿,举手投足间很有种莫名的韵味。

  随着他的动作,澄澈茶汤倒出,茶盏连同点心一同被推向了南音这侧。这种无声的善意,能给南音一种格外的安心感。

  她自己也发觉了,从见到这位李洵公子的第一面起,她的拘束就比面对旁人要少许多。许是他太君子,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直到如今算是小熟识了也没变,依旧自持守礼。

  如水流自然而然淌过,交往起来,丝毫不会令人局促。

  默默相处了会儿,绥帝出声,“祭天大典后便是拜谒道祖,可要去?”

  南音说不用,道出部分事实,“我喜画,今日也是为大典作画而来,不想做其他。”

  “已作好了?”

  “没有。”南音双目瞭向远方,用很平静的语气道,“李公子应该看得出,我这双眼睛有些不同,自幼便得了病症,看人视物都不如常人。方才观大典也是,看不清其中内容,也就作不出画。”

  绥帝顿了下,道:“我方才观了大典,亦学过丹青,或许可以给娘子一些助益。”

  他从来不是说空话之人,南音轻轻眨眼,就随他安排到了清乐宫的一处小楼,其中已备好各式工具,凡作画所需,一应俱全。

  因不知南音喜欢哪部分,绥帝准备将整个祭天大典所见全部画出。这毫无疑问是个费神的活儿,他不疾不徐地铺开巨大画纸,持笔点墨。

  起初同样是勾勒轮廓,南音走近看去,发现他运笔极有技巧,停顿忽重忽轻掌控自如,在他笔下的线条也是粗细、浅淡分明,浓墨淡影转换之下,很轻易就有了景物由远到近的区别。

  时人讲究意境,注重画中有诗,他却不同,完全不在乎其中意象。从他的笔下,南音渐渐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清乐宫,以及恢弘盛大的祭天大典,甚至其中的小道童都纤毫毕现。

  她的目光转到了那只运笔的手,指节寸寸分明,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感,也正是这样的手,才能对力道把握那么精准。

  且她注意到,他没有用甚么颜料,光是用墨水作画,就做到了“不使丹青,光彩照人”。

  无论是手法,还是画出的图,都为南音平生少见,不知不觉她就沉浸其中。

  一个看得入迷,一个画得专注,如此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绥帝停笔时,外头的冬阳已经到了正中。他准备转转凝涩的手腕,才发现身侧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得极近,正紧偎在他臂旁,乌黑的后脑对着他,青丝散到耳畔都丝毫不察。

  即便隔着衣裳,温软的感觉也好似透过布料传了过来,有一种极淡的香在鼻间萦绕,似乎是她的气息。

  他动作微滞,见她在专心看画,不想惊动她,便保持着身姿不动。

  许久,南音终于回神,抬首看向绥帝,面上充盈着崇敬之情,“李公子丹青笔法自成一道,已是大家了,南音不及您万一。”

  她面色微微红润,像见到了敬仰的长辈,满是崇敬之意,和之前无声的模样不同,瞬间就鲜活了起来,眼尾的一点红痣更是流光溢彩,使容光更盛。

  绥帝知她爱画,但没想到仅一幅画就能见到她这模样,依旧沉静道:“我习画十余年,师从名家,这并非我独创的笔法。”

  “习画亦需天赋,能够将所学()运用自如,也是不可多得的天资。”

  南音想了想,小心询问:“不知公子可否将这画借我仔细钻研一番?不为临摹,只是借此了解大典盛状。”

  绥帝本就是为她所画,自然无有不可地应了。

  接下来的时辰,小楼中格外静谧,南音认认真真将画卷的每个角落看遍,又变成了心无旁骛的状态,这时候寻常的风吹草动是惊动不了她的。

  绥帝则找了本法经,静坐窗畔,看书的时候偶尔抬眸掠过一眼沉浸在画中的小娘子,手指拈过书页,发出沙沙的翻阅声。

  初次这般相处的二人,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守在外边的林锡沐浴在暖阳中,几乎都被这种静谧唤出睡意,昏昏间忽然被小道童提醒,才知午膳的时辰到了。

  他轻声提醒绥帝,紫檀亦去唤醒沉迷在自己天地中不知时辰为何物的小主子。

  二人商议后,决定就在这栋小楼用饭。

  清乐宫有专给香客备的膳食,比他们自己所用要丰盛许多,若要荤腥还可另外提出。不过绥帝和南音都是久待道观之人,习惯茹素,对饭食也没甚么要求。

  等待上菜时,南音深觉受了绥帝恩情,太过沉默寡言不妥,便有些生涩地主动找话说。断断续续的交流下来,发觉他除却丹青外,竟好像没有甚么不擅长的。书法、算数、文章……皆信手拈来,博闻强识到不似这个年纪的人。

  而她自身,除却年幼随慕笙月开蒙时接受过正统教导,其余的一切都靠自己的兴趣摸索,很多都是懵懵懂懂。

  绥帝腹载五车,对她的疑惑之处,稍微一点就能叫她恍然大悟。

  人都有慕强之心,被点拨许多后,她再观绥帝面容,除却那些气势外,就又添了一层光辉。

  南音的敬慕之情不由更深。

  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将话儿在腹内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达者为师,公子今日点拨良多,于我如师如长,南音可否大胆唤您一声先生?”

  那肯定不合适——

  绥帝还未作答,林锡先在内心反驳。陛下应是对这位小娘子别有心思,怎能担个师生的名分。

  不容他出声,绥帝低眸看了会儿南音,已经道了声好。

  他说:“一个称呼而已。”

  但这对南音而言,代表的显然不只是个称呼。

  愿意教她的人很少,可以说自幼到现在所学所懂,绝大部分都是靠她自己领悟而来。她曾经很爱听兄长说在书院的事,他口中的同窗和师长,听起来都是极为动人的字眼。

  如果她是男子,她可以和兄长一样去学院读书,如果阿娘仍在,她也有请先生教学的自由。可这二者她都没有,所以“先生”一词,于她而言有着特殊的含义。

  她唤这么一声,其实只是感激对方今日对自己的教导,并不曾有别的心思,但绥帝不知是否有所感受,在她将画卷好归还时,出声道:“可想要学这种画技?”

  “……嗯?”南音抬首,有些迷茫,“先生的意思是?”

  “瀚羽茶庄。”绥帝交给了她一枚玉牌,“每月初一十五,辰时后去茶庄等我。”

  南音愣了足足好几息,反应过来后握紧了玉牌,重重点头,“南音一定守时。”

  她此刻的神态,是这个年纪小姑娘特有的天真和雀跃,阳光打在脸上,照出弯成月牙的双眸和细小的绒毛,烂漫而美丽。

  连紫檀和琥珀都少见她这种神情,一时晃眼看呆了,绥帝却只是停顿片刻后移开目光,“时辰不早,该归家了。”

  南音说是,但在下山的这段路还是舍了马车,伴着绥帝,缓慢又轻快地走下玉山。

  作者有话说:

  之前写的剧情不太符合我心中的男主预期,所以改啦

第15章

  心中存了期盼,日子就过得格外快。等到这月十五的时候,南音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唤紫檀出门。

  临踏出院子,她还道:“可看过了,东西都未少带罢?”

  “是,我的娘子,松烟墨,古籍,画纸,玉扳指,马鞭……这些全都在呢。”紫檀好笑道,“那位公子只答应了娘子这声称呼,可没说要娘子行甚么拜师礼,带这么多东西,娘子也不觉累赘。”

  “先生宽和,我更不能慢待。不论他是否在意拜师礼,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紫檀觉得,有时候自家娘子就像个小顽固,可守某些规矩了。

  东西装了满满一箱子,这次出门不得不雇了辆马车,及至瀚羽茶庄后,又托人帮她们搬进去。

  按着先前约好的时辰,南音来得已够早了,绥帝却已经候在了茶庄的雅间内。长袍着身,一顶青色玉冠束起浓黑的发,广袖拂案,和往日相比气势略减,添了几分松散。

  他身侧立着煮茶的小童,面前是一盘棋局,正拈子思索,闻声撩起眼皮扫来,叫人不由噤声。

  南音由紫檀扶着踏入,而后示意她松手,自己一步步慢慢走至绥帝面前,恭恭敬敬作揖,“先生。”

  煮茶的小童闻声悄悄往她那边瞄了眼,竟不由呆住,茶汤沸腾,热气冲上掌心也毫无所觉。

  绥帝嗯了声,看向她身后的箱子。

  南音赧然道:“先生不计回报,愿教授我丹青之道,南音却不能不知感恩。这些是我根据那日和先生所谈,准备的一些物什,请先生笑纳。”

  她第一次这样郑重地送人礼物,心中有些紧张,还思考着若是先生拒绝,该怎样劝才好。乱糟糟地想了一通,绥帝已然颔首,吩咐下人将箱子搬到别处去。

  这是收下的意思。南音无声松了口气。

  先前预计最难过的关没了,南音整个人松快下来,见绥帝仍在下棋,便坐到一旁,不出声打扰。

  棋盘纵横交错,局中黑白分明,每一次落子,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因靠得近,棋盘又大,南音勉强辨别,也能看到每次落子的位置。

  须臾,绥帝问她:“可会下棋?”

  “只懂一点基本的规矩。”南音道,“还是前几日一位兄长所教,在这之前从未学过下棋。”

  前几日两位表兄约她出门,先带她去看了两位大夫,得到的结论都和之前相差无几。她本人是不沮丧的,两位表兄看起来也没甚么异状,之后还带她去街市玩儿,到一家正在斗棋的茶楼时,特意带她落座看了会儿,给她讲解了些下棋的规矩,才让她略懂一二。

  兄长。绥帝的脑海中,瞬间掠过了相如端和温子望二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