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82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绥帝没有迁怒他,甚至没有迁怒于挽雪和白丰,先把这俩人安排到了宫里其他地方,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谈。

  他令全英凑过身来,在其耳畔吩咐了甚么,全英点头领命,内心不由道:陛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娘娘哪儿是不喜欢送的那些礼,分明是不想看到陛下罢。

  吩咐罢,绥帝又问:“太后何时回宫?”

  “约莫是今日动身,起码也要半月。”

  绥帝颔首,依然没有离开椒房宫,转身回到了偏殿为他临时设的住处。

  虽是偏殿,但布置、装饰丝毫不差,只空落落的,再无南音会坐在书桌旁边看书边陪他,也无法看到她分明困顿得眼底都泛起了泪花儿依旧强撑的模样。

  真真算起来,二人已经足足有十七日没有好好说话了。他本因无法时常见到南音而隐有躁意,可每每真正强行到了她面前,得她平静的目光时,那股火气又被戳了一下般,全泄了。

  南音那夜说的话,他并非没有听进去,也并非听不懂,只是……即便南音表示抗拒,他依旧认为那是最好的做法。

  倘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不想让她经受任何风雨挫折,难道不对吗?

  绥帝并无可以交心的寻常友人,即便是韩临,也多是谈论朝政大事。这些疑惑,他只能自己慢慢细思琢磨。

  回到书案旁,上面已无奏疏,因他近日里不得和南音相处,每日除却在她那儿吃闭门羹外,只能专心处理这些政事。

  入了夜,竟好似无事可做。

  座旁、枕旁皆是空荡荡,分明是习惯了二十余年的事,却因得到了几个月的缱绻缠绵,变得尤其不适起来。

  为平复心绪,绥帝提笔摘抄经书,惯常用的行书换成小楷,抄了整整十页方搁笔。

  全英提醒,“戌时正,陛下该歇了。”

  “皇后可歇了?”

  全英道:“娘娘白日里歇得多,奴婢才去看过了,现今还在看书。”

  绥帝嗯了声,南音未眠,便不能去看她。

  “让侍女们服侍皇后早些睡。”

  他起身去屏风后,由宫人服侍宽衣解带,净房沐浴一番,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榻。

  侍女正在为他整理刚熏的床褥,将他吩咐的几本书置于榻前,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其中一本书是南音近日正在看的经书,其中晦涩,她常有不懂之处。绥帝听闻后,便令人取来同本,每页都仔细阅过作注,再着人送去内殿。

  值得庆幸的是,南音并未拒绝这点示好。

  二人近来唯一交流的方式,也就是如此了。

  翻阅到中间一页,绥帝令人将灯火调亮,“都退下。”

  宫人们接连俯身告退,唯有方才整理床褥的那名侍女,依旧亭亭立在身侧。

  绥帝冷冷看向她。

  侍女再度俯身,抬首露出清丽面容,贝齿微张,“皇后娘娘令奴婢服侍陛下安寝。”

  作者有话说:

  #论有效沟通的重要性#

第79章

  侍女容貌身段皆是上乘, 出声后跪在榻边,俯身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正是待君采撷的柔顺姿态。

  绥帝伸手捏起她下颌, “皇后如何吩咐的?”

  君王如此亲昵地碰触自己, 俊美无俦的面容近在咫尺,即便语气是冰冷的,也足以让侍女意乱神迷,喃喃道:“娘娘说, 恐陛下深夜孤寂,故令奴婢好生伺候……”

  “叫甚么名字?”

  “奴婢, 名为半香。”

  绥帝忽地笑了下,令侍女心中微喜, 下一刻,就被丢到了旁边, “拖出去,按宫规处置,今后不必留在椒房宫。”

  听了动静,全英忙令内侍上前拖人, 心道还真是有这么大胆的人,眼见帝后闹了不快,想趁虚而入呢。

  处理了人后,绥帝略一沉思,干脆提步往椒房宫内殿去。

  绥帝大步而来,叫守门的侍女都不知所措,尤其是紫檀琥珀, 竟不知该不该拦。犹豫之下, 就叫人直接走了进去。

  刚入眠的南音被惊醒, 眼前晃过熟悉的高大身影,侍女们都被他抬手挥退,转瞬间任就挤进了帐内,迫使她不得不后退。

  “陛下这是做甚么?”她完全是茫然的,都意识不到要生气。

  “来夸你。”

  仗着身高腿长,绥帝轻易上了榻,只这话让南音觉得疑惑,“……夸甚么?”

  “皇后不是恐朕深夜孤寂,特意派了人去贴身伺候?”绥帝强调了贴身二字,“如此贴心,朕心甚慰,自要当面夸奖。”

  南音终于意识到发生甚么,问起那人姓名,得知叫半香后沉默了下,“不管陛下信不信,反正……我没有这么安排过。”

  她扭过头,“陛下想做甚么,都是陛下的事,我还没有那个闲心去担忧陛下夜里是否孤寂。”

  半香这阵子在椒房宫确实小露头角,她行事细心,得了几句夸赞。南音正在考虑是否要重用此人,没想到她就趁这机会假借自己的意思,试图攀附。

  “嗯,朕信。”

  “信了,还……”往里面钻?

  “她有句话没错。”绥帝面不改色道,“深夜孤寂,确实需人相伴。尤其今夜,秋雨寒凉,更觉孤枕难眠。”

  他说:“朕才受过伤,体虚,委屈皇后帮忙暖一暖。”

  半香是个由头,绥帝却有本事把这变成梯子往上爬,在朝堂上筹谋的功夫用到妻子这儿,也不容小觑。

  南音正凝眉思索自己可曾给过让人会错意的指令,一个回神枕边就多了一具宽厚结实的身体,微凉的夜,散着热意的胸膛极具存在感,还反客为主地帮她拉上被褥,一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腰间。

  眼都睁圆了,推了推,纹丝不动。

  南音不喜欢就一件事反复争辩,先前因绥帝隐瞒她的事,二人已经交流过,得到的却是绥帝毫不理解的“不对吗”三字。所以这会儿,她也不提旧事,只幼稚地把褥子往自己这边扯,“陛下想要个火炉暖榻,不如去找那些侍卫,林统领,韩世子,哪个不能满足陛下所需?实在不济,喧喧毛茸茸的,抱着睡也很暖。”

  绥帝:……

  他再次意识到,南音是真的很生气,以至过了半月之久,仍旧不愿搭理他。

  如何让一向善解人意的人解气,当真是个难题。

  不过不管如何,他的确是无法再忍受每日只能趁南音睡着后来看她的日子了,正好抓住个借口强行进内殿,若因她的冷待而离开,再有下次,还不知是甚么时候。

  他干脆用被褥从头到脚裹住南音,将她整个人抱着坐起,和自己面对面坐好。

  连每根头发丝儿都被一丝不苟地包好,仅有一张脸露了出来,被团成团子的南音被迫睁眼,不得不正对绥帝。他神色沉沉,定定盯着她。

  “上次之事,我确实不该瞒你,你心中有气,尽可打骂,但——绝不要无视冷落。”绥帝一顿,“你既不喜,下次我便不会再那么做。”

  南音微怔,见绥帝这想和她好好谈心的架势,的确有些动容。

  她并不喜欢之前零交流的方式,事实上,在绥帝刚回宫时,她便在尝试表达不满,且说得十分清楚。只是他的茫然和疑惑,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鸡同鸭讲之感。更何况,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说不通,见面却又忍不住想起那件事,南音只能选择少见面。

  这时候她才理解太后和韩临曾对她说过的,绥帝喜欢一意孤行的含义为何。

  “我的气,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也已经消了。”片刻,南音慢慢说着,将长发从被褥中解出,坐得更直些,“只是和先生观念不同。”

  绥帝沉思,朝堂上和他观念不同的臣子很多,从未被他在意过。可面前人是南音,他愿意认真倾听。

  “成婚时,先生说会好好爱护我,的确做到了。先生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将我这朵漂泊无依的小花护在冠盖下,风雨无忧。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花儿,我对先生,亦有同样的感情。”南音微微垂眸,“先生拥有至尊之位和滔天权势,我的一切,都来自先生的赐予和厚爱,仅凭这微薄之力,亦想为先生遮风挡雨,也许会惹人笑话。”

  绥帝仍盯着她,没有说话。

  “但情感二字,应与身份地位无关,一如先生会娶我为妻。先生待我好,我亦想陪伴、保护先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她微微攥紧了被褥一角,“先生却只想让我做一无所知的人,即便出事了,我也许都会是最后知晓的人,徒担着妻子的名义,却好似只是个养来逗乐的玩宠……”

  “所以,我在想自己是否自作多情。先生这份偏爱本就是南音的一时幸运,我却妄想凭借这点垂怜得到更多。待哪日先生收回这份偏爱,我……”

  绥帝看不见她的神色,乌黑的后脑勺在面前,让他只能凭借她的语气去猜测,她是否在伤心流泪。

  应是没有的,被褥下方并未湿润,她不是那么爱哭的人。

  绥帝喜欢做,而非说。他倾向于身体力行来彰显心意,很多时候,他的实际行动中,又全是自己的思量。

  他是皇帝,凭自己的心意喜好行事,当然无人敢指摘。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唯独一个南音,告诉他,她不喜欢。

  这大约是她在自己面前,最坚定表达心意的时刻。

  “我绝无将你视作玩宠之意。”绥帝回应她,握住她的手,正欲斟酌言语再回答,外面传来急促步伐。

  “陛下,臣有急奏——”

  是林锡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意识到定有极其重大的事,南音立刻给彼此取来外衣,命人开门。

  林锡夤夜而来,浑身夜露寒霜,俯首道:“内卫传来消息,相少卿归家途中遇刺,刺客人数众多,且有备而来,内卫奋死拼搏,相少卿仍然身受重伤。如今相少卿危在旦夕,臣已立刻着人将他送往太医院,特来向陛下禀告!”

  绥帝仍牵着南音,感觉到她手动了下,回望一眼以作安抚,边吩咐人服侍二人更衣,边问:“怎么回事?”

  林锡注意到皇后也在侧,便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原来五日前,温子望来了长安。相如端因连日忙碌,不得闲暇与兄长相聚,直到今晚才有了机会。

  温含蕴和这个少时就掌管了家中生意的堂哥感情颇好,温子望来京,自也是要看望的。兄妹三人便选在了温子望买下的府邸相聚,一起用了顿晚膳。

  相如端这几个月来都忙于查案,几乎每天都在家和大理寺两个地方来回,且绥帝为保护他的安危,特意拨了四个内卫贴身护卫,一直以来,都没甚么异动。

  唯独今夜,趁着雨夜行人稀少,且相如端难得在家和官署之外的地方,杀手便动手了。

  动手之地选在空旷无人的长街,杀手有二十余人,相如端武艺一般,仅有四名内卫拼死相护,且他还要看顾马车中怀有身孕的温含蕴。苦苦撑了一刻钟,相如端身中五刀,刀刀直逼要害,连马车内的温含蕴手臂也被砍了一刀。

  直到长安城巡夜的护卫听到动静赶来,杀手才接连撤退。

  此时相如端已横倒于地,浑身没有哪处不在流血,温含蕴受惊昏厥,二人一同被驱车送来了皇宫。

  林锡深知绥帝对这位新上任大理寺少卿的重视,动用特权夜开宫门,再赶来禀告。

  绥帝面沉如水,“刺客抓到了?”

  “唯有一人气息犹存,但在臣命人带往诏狱时,已经服毒自尽了。”

  为了杀相如端,动用的竟还是死士。思及近日大理寺呈上的密报,绥帝心中闪过许多人选,无法确定。

  相如端替他办事,得罪的人实在太多,纵然许多世家经上次之事被灭了七成威风,但对付一个根基不稳的大理寺少卿,实在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