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17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什么病,她不能说,在确定母亲的态度之前,她什么也不敢说。姜知意拽住母亲衣角的一点,试探着把脸贴上去:“阿娘,沈家我待不下去了,我想回家。”

  林凝眉尖一皱,似是想推开,到底又没推开,僵硬着身体:“出嫁的姑娘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让人笑话。”

  “阿娘,”姜知意贪心着,贴上去更多,“如果我与沈浮和离……”

  林凝一下推开了她,含着薄薄的怒色:“你胡说什么!堂堂清平候府,怎么能有和离之女!”

  她拿捏着力度,并没有伤到她,可姜知意仍旧像被劈头浇下一盆冰水似的,愣在了原地。呼吸滞住,喉咙堵住,半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滚落在衣襟。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早猜到了母亲的态度,可这么嫌恶似的推开她,让她止不住生出被厌弃的痛苦。

  “你,”林凝紧紧拧着眉头,半晌,握住她的手,“夫妻之间闹别扭是常事,做女人的要多忍耐些,休要起什么和离的念头,荒谬!堂堂清平侯府,哪怕是我西江林氏,也绝没有和离之女,祖上数百年的体面,不能丢在你这里。”

  母亲的话冷漠,可母亲的手温暖,姜知意贪恋这罕有的亲近,忍不住又贴了上去:“我不是没有忍过,我忍了整整两年,沈浮不喜欢我,他处处防备,冷得像块冰……”

  林凝打断她:“当初你要嫁的时候,难道不知道?”

  姜知意噎住了,她就知道,她早知道!为着她执意嫁给沈浮,原本就不很亲近的母女,硬生生又多出一道裂痕。强撑的镇定彻底崩塌,姜知意泣不成声:“我错了,我后悔了,阿娘,让我回来好不好?我病得厉害,我想回家。”

  眼泪打湿林凝的手,她迟疑着,神色复杂:“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夫人,姑娘,”陈妈妈隔着门回禀,“姑爷来了。”

  沈浮在清平侯府门前下轿。

  朱门铜钉下马石,高高在上的侯府,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未得功名前他常在深夜遥望府中灯火,想着他心底的姑娘。

  她是侯府娇女,他却是沈家弃子,一脚踩在烂泥里的无名之辈,他配不上她,他只能躲在暗处默默仰望。

  为了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他拼上所有,将自己变成一柄锋利的剑,金殿之上帝王亲试,连中三元之时,他想到的不是功名荣耀,而是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走进侯府,去迎他心爱的姑娘了。

  沈浮踏进清平候高高的门楼。

  第一次来,是求亲,她时日无多,拒绝了他。

  第二次来,是告别,冰冷棺木隔开生死,那个他放在心底珍藏的姑娘,永远离开了他。

  第三次来,还是求亲,他在门外等了很久,听着里面争执哭泣的声音,最后姜遂出来,沉着脸点了头。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姜知意为什么肯嫁他,起初他以为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她不得不嫁,但成亲后他发现,她好像是喜欢他的,喜欢到无论他怎么冷淡,她都义无反顾。

  可素昧平生,她为什么喜欢他?

  有些女人大约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姜知意不是,她始终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纯粹真挚,柔软轻甜地爱着他。

  沈浮想不透,他近来越发看不懂她了,像今天这样突然跑回侯府,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进垂花门,过穿堂,正房厅中林凝与姜知意并肩坐着,沈浮低眼,看见她红红的眼皮。

  她哭过,为什么?沈浮上前行礼:“见过岳母大人。”

  林凝点点头:“她不该擅自回来,方才我已经说过她了,她病中思虑多,你多照顾照顾她。”

  是为着生病不适,所以哭了吗?沈浮思忖着:“是。”

  “回去吧,好好服侍夫婿,孝敬公婆。”林凝催着姜知意起身,“你好生养病,别再乱想乱跑了。”

  别再乱跑,就是不要她再回来。姜知意强忍下酸苦,默默拜别。

  长长的步道上走着貌合神离的夫妻两个,姜知意觉得累极了,这条路长得看不见尽头,然而终于,她来到了大门前。

  轿子分列两边,姜知意不准备与沈浮一道:“你公事忙,快走吧,我自己回去。”

  沈浮看她,神色淡淡的:“我也回家。”

  作者有话说:

  风清觉时凉,明月天色高——出自《子夜四时歌·秋歌》

第21章

  轿子起行,姜知意撂下帘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出嫁时母亲的话仿佛又响起在耳边:“将来你若是后悔,不要向我抱怨。”

  她果然后悔了,母亲也果然,不肯接受。

  刚刚压住的情绪汹涌着又扑上来,姜知意拿过引枕,贴着脸紧紧抱住,忍住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姜知意抬头,觉察到帘外不同于丫鬟的脚步声。

  下意识地推开窗,旁边跟着沈浮,他没有乘轿,不紧不慢地走在她窗边,漆黑的眸子看着遥遥的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姜知意吃了一惊:“怎么不坐轿?”

  沈浮转脸,淡淡看她一眼:“你病得很重?”

  “不重,”姜知意连忙否认,“快好了。”

  沈浮顿了顿:“病要静养,到处走动无益。”

  许是错觉,觉得她薄薄的眼皮又红了些,她咬了下嘴唇,神色如往常一般温顺:“我知道了。”

  她不再说话,抱着那个压金线双绣蝶恋花的引枕安静坐着,沈浮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她仿佛是错会了他的意思,他只是就事论事,病痛之中,原本就该静养。

  但,他也没必要跟她解释,沈浮不再多说,一低身,坐回自己轿中。

  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沈浮能看见姜知意,她关着窗,轿子远远落在他的后面,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他们极少像这样一道出门,仅有的几次,都是按着习俗在年节下回清平侯府,新婚头一年回门时,她红着脸,怯怯地问他能不能同坐一乘轿子,他拒绝了,后来她倒是没再提出过这种要求,但每次出来,她都会吩咐轿子紧紧跟着他的,她会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偷偷从缝里看他,每当碰上他的目光,她就会对他笑一下,眼波流转,含着欢喜带着羞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得那么远,冷冰冰的。

  沈浮又看一眼,姜知意的轿子依旧落在后面,窗户没开,也就无从谈起什么对望,什么含笑。

  眼下,倒是两个人的情形对调过来了。沈浮浓重的眼睫微微一动,关上了窗。

  轿子在相府门内停住,沈浮先一步下轿,回头时,她的轿子也来了,丫鬟打起轿帘,她低着头伸出手,日色一晃,照见她苍白的唇和微红的眼。

  无端的,沈浮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扶她时,她似是吃了一惊,急急躲开了。

  水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星星点点的光从她脸颊上滑开,沈浮再次发现了似曾相识的抗拒。薄唇抿起一点,沈浮没说话,神色平静着看她。

  姜知意猛地回过神来,待要要说点什么转圜一下,余光瞥见他朱色深衣的腰间系着十二环玉带,带上系着香囊,陌生的香气。

  浅月色绣着茂兰的香囊,兰叶纵横舒展,托出长长的花箭,星星点点缀几朵白花,上面用深月色丝绦系着,下面一排同色穗子,随风微微晃动。

  姜知意的目光停了一瞬。这就是白苏给他做的香囊吧?昨天她没仔细看,如今看见了,果然比简单清素的桑菊香囊要精致许多。

  沈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有些明白她方才怪异的举动了。手指移到绦子跟前,到底又移开,这些事,原本也不需要向她解释。

  沉吟之时,她已经往垂花门里走了,看去向,是要回房,沈浮凝眉望着她的背影。

  以往回来,他们会一同过垂花门,之后在岔道处各自分开,他去书房,她回偏院,偶尔他走几步回头,总能看见她站在原地目送,迎上他的目光时,便对他一笑。

  偶尔他允她一道去书房,她总是很欢喜,他步子大走得快,她便提着裙角紧着步子追他,有时候他停下来等她,她便小跑几步赶上,弯着一双笑眼看他。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对他笑了。沈浮迈步跟上去,在岔路口不曾犹豫的,跟她往偏院去。

  姜知意吃了一惊,抬起了头:“你不去书房吗?”

  因为仰着脸的缘故,她的下巴到颌骨显出清晰的线条,那种隐藏在柔软皮相下的倔强此时异常明显,沈浮看着:“不去。”

  若在以往,这该是让她欢喜的答案,她会一路伴着他回房,她会焚一炉气味清雅的雪中春信,挑一枝开得最好的花插瓶,她会张罗他吃茶用点心,他独自坐在窗下看书时,她就像只蝴蝶,无声又轻盈地围着他忙来忙去。

  可此时,她只是低了头,哦了一声。

  沈浮薄薄的唇抿紧了一点,他觉得,她似乎不欢喜他跟着一道回房。

  沈浮向前走着,步子依旧是过去的幅度,姜知意没有跟上来,她慢慢的,按着惯常的速度走在后面,他们之间一点点拉开了距离。

  沈浮停下来等她,可她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快跑几步跟上来,也许是她病着,不方便吧。

  沈浮等她到近前,这才重新往前走,可是很快,她又落在了后面,她始终低着头,似是在想心事,她没说话,更没有对他笑。

  这热气涌动的五月天,鸟雀在石榴树上吱吱喳喳叫着,沈浮无端生出一丝寂寞,停住了步子。

  他等着她赶上来,她走得很慢,沈浮耐着性子,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从那夜以后,开始不同的。她问他如果有了孩子,他说堕了吧。从那以后,她不再对他笑,不再与他同住,甚至连饭都不曾与他一起吃过。她悄悄出门,甚至今天,他破例去侯府接她,破例与她一道回房,几次在路上等她,她都没有一丝欢喜的模样。

  孩子。沈浮打量着她明显苍白的脸和纤瘦的身子,她没有孩子。没道理为了不曾发生的事情闹这么久的脾气。

  姜知意慢慢走到近前,太阳热得很,他腰间的香囊散发着陌生的香气。

  她从中分辨出了龙脑和沉水,一冷一浓,想来是掺和的比例极佳,合起来是悠远深厚的香。

  调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医女白苏,的确是有心了。

  姜知意慢慢走过,沈浮跟上来,他的步子迈得很小,压着速度,始终与她并肩。他偶尔看她一眼,漆黑的瞳仁如不见底的深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姜知意意识到自己该跟他说几句话,她应该尽量维持先前对他的无微不至:“待会儿我再收拾几件衣服给你带过去吧,换下来的衣服你让他们送回来就行。”

  沈浮沉默着没有说话。这在过去是很寻常的事,他在官署留宿超过三天,她就会送来新的衣服和点心,再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回去浆洗,但今天是不一样的,今天,他嗅出了一丝例行公事的味道。

  并肩走回偏院,沈浮先跨过门槛,跟着转身,去扶姜知意。

  她迟疑一下,也或者是想躲,但很快又伸过手,由他扶着迈过门槛,脚刚踏到地面,她便松开了。

  沈浮依旧没有说话。院里种着石榴、樱桃还有山桃,因为他爱吃时令鲜果,姜知意亲手栽下的,靠墙有一大丛野菊,也是她亲手栽的,为了给他做桑菊香囊。

  沈浮看了眼腰间的新香囊,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她往卧房去了,很快传来箱笼开合的声音,她让丫鬟给他收拾衣服。沈浮坐在东间窗下,想起过去这些事都是她亲自打点,从不假手他人。

  这些改变,他不喜欢。

  日影上移,看看已近午时,沈浮叫过小善:“让厨房摆饭。”

  “浮光,”听见她轻声唤他,“你去母亲那边吃吧。”

  浮光,已经许久不曾听她这么唤他了。“一起去。”

  “我不去了,我出门一趟累得很,想歇歇,”姜知意扶着椅子,“你自己去吧。”

  沈浮看见她葡萄紫的袖子底下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瘦得很,两根手指就能圈住:“我在这里吃。”

  “不行的,”她眉眼温婉,是他熟悉的柔软声调,“我不过去已经极不妥当了,若是你再不过去,母亲要生气了。”

  沈浮并不在意赵氏生气,但赵氏生气的话,多半又来磋磨她。他其实没必要让她为难。沈浮起身离开。

  正院与从前一样,摆着他不喜欢的饭食,赵氏满腹牢骚:“你尽日不着家,你那媳妇也装病装死,一回都没过来伺候,前日我过去,她还锁了门不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