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 第97章

作者:鱼曰曰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打脸 古代言情

  乔绾扫了一眼妆奁内摆放整齐的珠钗, 件件都是华贵之物, 没有开口。

  慕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话, 便取了一枚鸳鸯点翠钗。

  “不要这个。”乔绾皱着眉道。

  慕迟的动作微顿,将珠钗放了回去,重新拿起一枚金丝凤鸟状的金簪。

  这一次乔绾没有反驳。

  慕迟将金簪插入她的发间,定定看了一会儿,静默地走到书案后坐下, 神色有些怔忡。

  他很少会后悔什么,从小到大, 他做的每一件事,杀的每一个人, 报的每一桩仇, 从未后悔过。

  无一例外。

  这些年来,他热衷于那些狂热的争斗与战争、利用与血腥, 他走的每一步, 即便满是血肉骸骨,也未从不更改退缩。

  可此刻, 慕迟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曾经, 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乔绾, 亲手推给了旁人,一手撮合了她的姻缘。

  而他甚至不敢想象,那时得知真相的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心口一阵瑟缩,慕迟忍不住蜷了蜷身子,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乔绾透过铜镜看了眼慕迟,诧异于他居然没有发火。

  “公子,医官来了。”帐外传来司礼的声音。

  慕迟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了眼乔绾后应了一声。

  司礼很快带着一名医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背着药匣的年轻男子。

  “下官参见殿下。”医官本是太医校尉,前几日刚被派去固阳,未曾想这才两三天,太子便又快马加鞭地将他连夜传唤了回来。

  慕迟应了一声。

  医官上前:“殿下可是要给……脸上的伤口上药?”医官到底没好意思点破那点暧昧的痕迹。

  慕迟看了乔绾一眼,察觉到她瞥来的没好气的目光时,心中微微松了下:“不用,”他道,“给长乐公主探脉。”

  “是。”

  医官小心地走到乔绾跟前,拿出一块上好的丝绸绢帕:“公主,请。”

  乔绾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毒发很是蹊跷,并未推辞,也未曾接绢帕,只将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皓白的手腕:“你直接号脉便是。”

  医官诚惶诚恐地看了眼慕迟,见他虽皱着眉却未曾出口阻拦,这才点头应是。

  帐内很是沉寂。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医官方才皱着眉松了手。

  乔绾不解:“怎么?”

  医官沉吟片刻:“长乐公主近些时日可曾去过湿热之处?”

  乔绾一愣,如今九原城正值隆冬,哪里有什么湿热之处?

  “温池。”一旁的慕迟平静道。

  医官恭敬的颔首,又问:“长乐公主这几日夜间可睡得安稳?肺腑可有不适?”

  乔绾顿了顿,含糊道:“有时会肺腑闷热……”

  慕迟:“丑时到寅时会难受,口干,身子异常发热。”

  乔绾猛地瞪向慕迟。

  后者微顿,继而垂下视线。

  医官也看出蹊跷,转而对慕迟躬了躬身子,皱眉道:“长乐公主体内有积毒良久,致使身体虚弱,才会热痛难忍,想必也是去温池催化了毒发,幸而服了解毒的药物,这才得以缓解,只可惜,终药不对症。”

  乔绾怔了怔:“那我可会死?”

  慕迟皱眉。

  医官却沉默下来,许久方才开口:“长乐公主的脾胃有渐衰之势,若不能解去积毒,怕是毒发会越发频繁,直至……”直至什么,医官没说,只又道,“下官医术疏浅,只知病因,却不知解毒之法,若能请来在下的老师,或有转机。”

  医官开了方子后随司礼一同出去了,幄帐内再次留下乔绾与慕迟二人。

  乔绾再未开口,只无意识地抚了抚肺腑处,脑子一片纷杂。

  脾胃渐衰吗?

  也就是说,她如今就像曾经在城外看见的那棵老树一样,外表如何枝繁叶茂,可内里却已经逐渐腐朽衰老了。

  “固阳一战后,你随我回燕都。”不知多久,自医官离开始终未曾说话的慕迟蓦地开口。

  乔绾后知后觉地看向他:“什……”话说一半便已反应过来,“不要。”

  “方才那位医官的老师,是大齐太医署的太医令。”也是他被囚于地牢时,受伤后给他医治、保他求死不得的人。

  “那又如何?”乔绾看向他。

  慕迟停顿片刻:“乔绾,此事不可胡闹……”

  “谁同你胡闹了?”乔绾冷笑一声,这几日被困的怨气及听闻自己病体的烦躁顷刻迸发,口不择言起来,“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你倒好,放着好好的乔青霓不娶,困着我做什么?我便是明日死了……”

  “乔绾!”慕迟蓦地打断了她,瞳仁微红,死死盯着她。

  那时抱着一具尸体的回忆钻入脑海,慕迟忍不住晃了晃身形。

  乔绾安静下来,良久眼眶一热。

  她并不想死,活着虽然没有多少人真心待她,可死更痛苦。

  她见过乔恒不再服药后瘦骨嶙峋枯瘦如柴的模样,也见过母亲临死前油尽灯枯的痛楚。

  她才不想要成为那样干巴巴的人,她想好好地活着。

  可她也不想……不想钻入另一个牢笼中。

  慕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秦贺和闻叙白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你以为九原城还待得下去?”

  乔绾睫毛微颤。

  “九原城简陋,药材都少得可怜,你和倚翠可以到燕都继续开金银斋,楚无咎也会请最好的先生教习,张伯年岁已高,我也会命人寻他的孙女。”

  慕迟站起身:“此事不容商议。”

  话落,他起身便朝帐外走。

  “慕迟!”乔绾怒。

  慕迟只大步走出幄帐。

  司礼刚送走医官,手里拿着封信匆匆赶来:“公子,固阳来的战报。”

  “嗯。”慕迟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往前走去,下刻却陡然踉跄了下。

  司礼忙扶住他:“公子?”

  慕迟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无事。”

  *

  固阳战乱又起,阿尔赫这一次派来了大军直抵固阳城下。

  大齐的兵马早便驻守在城墙之上,两军战事一触即发。

  慕迟率兵去增援固阳,留守在西山牧场的兵营冷清了许多。

  乔绾醒来时,幄帐内空荡荡的,她一人在帐内发了一会儿呆,刚要起榻,下瞬里间的帐帘便被人掀开了。

  乔绾凝眉,她早便说过,不喜欢被人打扰,可抬头目光便愣住了。

  “小姐,您醒了?”倚翠端着温水,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惊喜地看着她,“您先洗漱一番,再把药喝了。”

  乔绾直直地看着乔绾,好一会儿才道:“倚翠?你怎么来了?”

  “可不只是我。”倚翠笑盈盈道。

  乔绾不解,下刻帐外便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绾姐姐——”

  而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朝她扑了过来。

  乔绾抱了楚无咎一个满怀,捏了捏他的小脸,惊喜地看向倚翠:“你们都来了?”

  “张伯今日还要待在金银斋,便没有来,”倚翠说到此顿了下,“今日寅时便有人接我们来陪小姐。”

  乔绾默了默,安静地穿戴好衣裳,倚翠又拿过一碗澄褐色的药汁:“小姐,您先把药喝了。”

  乔绾闻到熟悉的味道便知是自己以往在陵京时喝的,她不觉凝眉:“不是不管用……”

  话才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她看向倚翠。

  倚翠低下头:“是……司护卫留下了几日的药引。”

  乔绾看着眼前的药汁,她知道倚翠所说的药引是什么,指尖不觉轻颤了下,良久仰头喝了下去。

  有了倚翠和无咎的陪伴,乔绾每日倒是有了解闷说话的,鲜少再烦闷了。

  第九日时,天色晴朗起来,兵营的气氛也比往日要活泛许多。

  用过晚膳后,乔绾便和倚翠、无咎,三人一同去了兵营东边的一处垛口处看星星。

  无咎小小的身子在远处的夜空下跑闹着,乔绾便站在一旁笑看着。

  “小姐。”倚翠的声音突然传来。

  乔绾转头看过去。

  倚翠抿了抿唇,轻轻道:“小姐,我曾经总觉得,自己是个奴婢,这一生大抵也只是个奴婢了,将来再寻个同为奴籍的男人,成个家,生个孩子,这一辈子便过去了。”

  “可跟着小姐离开陵京后,是小姐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倚翠没出息,其实并不懂这些有何深意,也不知小姐真正想要的是何物,可倚翠知道,若是没了命,便什么都没了。”

  乔绾的转头怔怔地望着她:“倚翠……”

  倚翠抬头,眼圈微红,却安静地笑:“倚翠希望小姐活着。”

  四遭除了无咎偶尔的笑闹声,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今晚星空极美,装点着冬日萧瑟的夜。

  乔绾不知自己何时回的幄帐,她只安静地侧躺在床榻上,出神地看着角落的黑暗。

  慕迟连夜赶回兵营时,正值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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