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奁琳琅 第23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朱大娘子闲谈半晌话又说回来,结结实实把给事中家的公子夸了一顿,说三郎多上进,人品才学多好,末了例行又来赞美凝妆:“小娘子好端庄模样,都说老太君府上家教好,今日见了,果不其然。”

  凝妆腼腆地低下头,这一低头倒很有淑女的风貌,其实易老夫人也捏了把汗,很担心凝妆嘴里又蹦出一句什么来,破坏了半日的苦心经营。

  还好,她忍住了,忍住就是胜利。易老夫人忙接过了话头,“大娘子谬赞了,孩子年轻,处事不老练,还有许多需要调理的地方。”

  朱大娘子会错了意,满以为易老夫人是话里有话,忙道:“老太君放心,王给事的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和上面两个儿媳相处也很好,小娘子日后过了门,纵是有不妥帖的地方,也会缓和着教导,老太君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问起另两位小娘子的婚事来,“琴娘子可说合了人家?还有郡公家的明小娘子,亲事可定下没有?”

  易老夫人又端起了一点架子,矜持地说:“倒是有几家看中了我们琴妆,只是人才家世还需斟酌,暂且没有定下。至于明妆……她和仪王殿下走得近……”说罢隐晦地笑了笑,“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且不去说她。嗳,大娘子吃茶呀。”

  朱大娘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明娘子和仪王殿下有交情?”边问边挪了挪身子,“哎呀,那可是一等尊贵的皇子,是先皇后的独子啊!”

  现任的皇后册立较晚,只生了两位公主,所以从血脉上来说,仪王的身份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

  边上的葛氏垂着眼,心下感慨真好嘴脸,昨天还一口一个姑娘要自矜自重,不让明妆与仪王来往,今日就拿这没影的关系为自己的大孙女助威起来。给事中家要是知道能和仪王做连襟,还不磕破了头来求娶凝妆,闹不好又变出一个拐着弯的亲戚,把琴妆也一并娶了。

  易老夫人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藏拙的味道。

  “横竖凝妆的事,就偏劳大娘子了,孩子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该筹备便早早筹备起来吧。这三个孙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一个个送她们出了门子,我的心愿就了了。大娘子两头辛苦,事成之后一对蹄髈是跑不了的,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大娘子府上,感谢大娘子的成全。往后我们琴妆也要偏劳大娘子,大娘子的眼光咱们信得过,大娘子看准的郎子,必定是无可挑剔的好郎子。”

  朱大娘子听了两句恭维的话,愈发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又喝了一盏香饮子方起身告辞,“我这就往王宅跑一趟,择个好日,先下了定再说。”

  易老夫人站起身又说了些客套话,末了转头吩咐葛氏:“替我送送朱大娘子。”

  葛氏轻快地应了,牵起袖子比手,“大娘子请吧。”

  朱大娘子又与易老夫人及罗氏颔首,这才跟着葛氏从花厅里出来。

  郡公府的这个园子,要说景致实在是好,园里有引入活水的小湖,木柞的游廊顺着地势高低绕湖而建,从后花厅到前面大门上,一步有一步的风景。

  这一路上,朱大娘子顺口问起,“怎么没见明娘子?我家的孩子上回在梅园见过了明娘子,回来好一通夸赞,说明娘子生得真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一样。原本以为今日能见一见她的,不想没在老太君跟前侍奉。”

  葛氏一听,时机来得正好,便道:“三妹妹昨日是说要来的,可惜大妹妹和祖母都不应声,她面嫩,因此就作罢了。”

  朱大娘子纳罕起来,“这是为什么?老太君和凝娘子不愿意她出面见人?”

  葛氏道:“我这三妹妹可怜得很,失了怙恃,如今家里忽然又来了长辈,自然也就不那么随心了……”说着高深地抿唇一笑,“我不细说,大娘子也知道。”

  这下朱大娘子转过弯来,想起早前的传闻,说易家太夫人对最小的孙女不闻不问,如今看来确有其事。易家一大家子搬到易园来,恐怕未必是明娘子情愿的,正想再和葛氏打听打听,见一个卷着袖子,抚触着手臂上鞭痕的女使哭着走过,朱大娘子不由愣了下,吃惊都做在了脸上。

  葛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是大妹妹房里的女使,粗手笨脚总伺候不好,大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朱大娘子心头一蹦,心道伺候不好就要挨这顿好打?年轻轻姑娘房里腥风血雨,听着竟有些吓人似的。再者自己千载难逢来一回,竟也能撞见,可想而知,平时又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光景。

  葛氏见朱大娘子迟疑,心里当然顺意得很,如此这般,也不枉费她安排小女使作了这场戏。当然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坦然地在前引路,说:“大娘子,这边请。”

  朱大娘子脚下踟蹰,又不便打听凝妆的为人,只好旁敲侧击,“如今正是两家议亲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凝娘子两回,只是没好问,不知她的女红如何?琴棋书画可样样精通?”

  葛氏顿住了步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下回大娘子还是直接问她吧,今日她半天没开口,平日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是代她答了,答得不好她要怨我,到时候又要拌嘴,算了算了。”

  所以这个“又”,用得很巧妙,不开口说话,想是怕谈吐上露馅儿吧!

  就这一忽儿的工夫,把一个人看了个透彻,不友爱姐妹,苛待女使,连和嫂子也不对付,思量之下,朱大娘子的心顿时灰了半边。自己和王夫人是表姐妹,三哥是她的表外甥,要是保媒拉纤上出了差错,少不得被表姐怨怪一辈子,那么这门亲戚也就断了。

  思及此,立刻打了退堂鼓,嘴上不说什么,急急跟着葛氏的脚踪出了大门。

  葛氏把人送到车前,含笑明知故问:“那么大娘子,王给事家什么时候来下定?有个准日子,咱们家也好准备起来。”

  朱大娘子的语气到这里就彻底含糊了,搪塞着:“再说吧,若是看准了日子,会提前派人来通传的。”说罢登上马车,匆忙放下了垂帘。

  葛氏掖着手,看马车跑出界身南巷,阴沉了半日的天气,终于淅淅沥沥飘起雨星来。

  身边的女使问:“娘子,你说王家还会来下定吗?”

  葛氏微微一哂,“那谁知道,如果上赶着要攀亲戚,八成会来吧。”

  返回西园之后,凝妆又挨过来打听,“大嫂,朱大娘子可透露下定的时间?”

  易老夫人和罗氏也望过来。

  葛氏脸上堆出了笑,朗声道:“我和朱大娘子打探了,朱大娘子对大妹妹赞不绝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的。大妹妹且别着急,既然说准了要过定,筹备起来快得很,至多不过三五日,必定会有消息的。”

  凝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王家的门第 对于易家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要是能嫁进王家,姑嫂姐妹中不落人后,将来在子侄面前,也是个叫得响的姑母。

  于是全家满怀期待翘首盼望,盼着王给事家来人商谈纳吉纳征事宜,可等了五六日,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种事,拖着拖着就会有变数,罗氏有些坐不住了,一再追问葛氏,“那日你送朱大娘子出府,朱大娘子果真满意凝妆吗?”

  葛氏说是啊,“说大妹妹端庄可人,有大家风范,和王家三郎很是登对。”

  “那怎么还没消息?时候差不多了呀……”

  葛氏也是满脸不解,忖了忖,蹦出了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别不是这朱大娘子一次相看好几家,家家都是这么说的吧!”

  这下众人傻眼了,凝妆不可置信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他们怎么能这样!”

  原本与王家同时来议亲的,还有原阳知州家的公子,因知州的品级不如给事中,她们几乎连想都不曾想就婉拒了。原以为和王家这门亲事万无一失,谁知最后弄成这样,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细想之下简直呕出血来,依着凝妆的暴脾气,应该找那朱大娘子理论理论,究竟是什么缘故,要这样耍弄易家。

  她一蹦三尺高,易老夫人说算了吧,“人家不要你就是不要你,还去自讨没趣,不知你长了个什么脑子!”

  凝妆想来想去无处发泄,忽然又记起明妆来,“那日三妹妹说好了要来的,最后为什么没来?是不是躲在门上候着朱大娘子,趁我们不在,和朱大娘子说我的坏话了?”

  葛氏对她的神来一笔干瞪眼,那些长辈竟也没有一个出言阻止的,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个深思熟虑起来。

  凝妆是个炮仗,这回的事吃了哑巴亏,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往东园里去。

  “嗳,大妹妹!”葛氏阻拦不及,看她快步过了月洞门,只好无奈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没凭没据的,怎么好向三妹妹兴师问罪呢。”

  易老夫人没有吭声,其实几日下来易园那么多张嘴吃定了他们,也让她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凝妆要撒气,由得她,实在是因为那个明妆过于会算计,让凝妆过去教训她两句,也未为不可。

  苏氏见状,对葛氏道:“大嫂,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看热闹的事大家都感兴趣,两个媳妇结伴去了东园,刚过跨院便听见凝妆在大声骂女使:“你瞎了眼吗,我这么大的人你没瞧见,直愣愣就往我身上撞?”

  女使赔罪不迭,看衣着打扮是个二等,脸上泫然欲泣,腰几乎要弯到尘埃里,怯声怯气说:“对不住小娘子,我从廊子那头来,没留神门上有人出来……”

  “一个下贱东西,撞得我一身晦气!你是哪个房里的,叫你主子出来和我赔罪,再看我发落不发落你!”

  吵吵嚷嚷,大喊大叫,声音传进了明妆院子里。

  明妆站在廊上听,转头问赵嬷嬷,“这是怎么了,凝妆又发癫了?”

  赵嬷嬷说听着像,“我过去瞧瞧。”

  明妆忙提了裙子下台阶,嘴里喊着“我也去”,一路悄悄挨到了院门上。这时惠小娘已经赶到了,叉腰道:“好一个大家闺秀,骂起女使来满口倒涎,她是我院里女使,犯了错自有我管教,要你咋咋呼呼充什么人形?我们这园子太平了三年,三年间上下和气,从没红过脸,这可好,来了一帮煞星,在园里鬼哭神嚎训斥女使……”说着上下打量凝妆,“小娘子是金贵人,将来要嫁高门显贵做少夫人的,我看还是先作养出胸襟来吧,免得到了夫家作这恶势,让老宅的人跟着丢脸。”

  一提起嫁人的事,戳中了凝妆的痛肋,她抬手直指惠小娘,“你这贼妇,就是你们——一定是你们背后使坏,在朱大娘子面前抹黑我!”

  她气急败坏的指责,起先让惠小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回过神来不由嗤笑:“我当怎么回事,原来和王家的亲事没成,所以才满腹怨气。哎呀,不是我说,小娘子眼皮子真浅,区区一个给事中家,有什么了不起!小娘子这等身份的人,起码也得嫁入公侯人家,当不得正室可以做填房,实在不成还能做妾,总不见得比我们这等人差吧!”

  惠小娘字字诛心,惹得凝妆恼羞成怒,言语上的较量已经不够了,须得实打实的拳拳到肉才能解恨。于是冲上去便撕打,惠小娘一时没防备,发髻都给撕乱了。但凝妆吃亏就吃亏在单枪匹马,惠小娘回过神来重新占了上风,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后大喊:“来人,快把这泼妇给我摁住!”

  园里的女使婆子胳膊肘自然往里拐,得令后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摁住凝妆的脑袋,把脸压在了青砖上。

第32章

  打起来了, 躲在一边旁观的明妆吃了一惊,抬起眼,恰好看见了月洞门上探头探脑的葛氏和苏氏,大家交换了下眼色, 都有些尴尬。

  全是冲着看热闹来的, 谁也没想掺和进去,葛氏和苏氏原本和凝妆就不对付, 不过碍于平时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回借着惠小娘之手让她吃点苦头, 非但没想去拉架, 心头反而大觉畅快。

  至于明妆,知道惠小娘不会吃亏,反正周围都是自己园里的女使婆子,自己现在出面倒弄得不好收场,所以再等一等吧, 看看接下去事态如何发展。不过她好像低估了凝妆的那道尖嗓门, 被压制住了, 无法反抗, 但不妨碍她尖叫呼喊。那声线,像从嗓子眼里直接迸射出来的, 难为那些离她最近的婆子,八成被她刺得耳朵都要聋了吧!

  众人把她拽了起来, 好好的女孩子弄得发髻散乱, 衣衫不整, 一边脸颊上还蹭了尘土。惠小娘看她这副狼狈样, 狠狠呸了她一声, “住进园子不就是想沾我们郡公府的光吗, 就凭你这模样,还在王家面前装贵女,穿帮了,没人要了吧,活该!”

  凝妆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又哭又喊简直疯魔了一样,尖叫着:“你这贱婢,一个捧唾盒的,也敢这样对我!放开……放开,今日有一个算一个,我定要让你们尝尝厉害!”转而又喊,“易明妆,你装什么缩头乌龟,纵着你爹的小妾这样折辱我,我是你堂姐,你们这些瞎眼的杀才!”

  这一顿叫骂果真引来了西边园子里的人,不多会儿易老夫人就带着一帮婆子过来,厉声呵斥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对主家动起手来,要造反了不成!”

  易老夫人身上毕竟有诰命的头衔,园里雇来的女使婆子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没人敢真正得罪她,只好松开手,把凝妆放了。

  凝妆一旦没了牵制,二话不说就往水井冲去,吓得罗氏跺脚大喊,一群人忙把她拦下了,就听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今日就死在这里,再请祖母和爹爹为我申冤。”

  易老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举起手里的拐杖就朝惠小娘砸过去,“下贱的娼妇,浑身骨头磨碎了也抵不上人一个脚趾头!好好的闺阁娘子竟被你这样欺辱,你眼里还有谁?我儿子死了,倒让你这不入流的东西横行霸道起来,今日不好好惩治你,我将来没脸见三郎。”说着大喝一声来人,“把这贼贱人绑起来,今日不打她个皮开肉绽,她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老宅带来的那群仆妇得令,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上来拿人,明妆这时从院门上出来,冷冷看了左右一眼道:“我的宅院,今日看谁敢动手!”

  一群人果然又畏手畏脚起来,毕竟住着人家的园子,人家是家主。谁要敢造次,一状告到县衙去,定一个私闯民宅的罪过,也够挨上二十板子了。

  葛氏忙上来打圆场:“祖母,算了,一家人何必置气,让外人笑话。”

  罗氏见自己的女儿吃了亏,脸颊上五个指印根根分明,心里痛得要滴血,一面给凝妆掖脸,一面咬牙冲惠小娘咒骂:“我的孩子养到这么大,平时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骂,倒让这贱人伸手打了去,怎么叫人甘心!叫牙郎来,快发卖了这千人骑万人入的娼妇,给我远远卖到沙门岛去,烂死在那里,一辈子别回来!”

  骂是骂得着实难听,惠小娘挨了易老夫人一拐杖,虽没打疼,但也让她十分下不来台。反正闹了,索性闹大,就她易凝妆会跳井,自己也会!

  于是有样学样,大声哭喊着:“郎主和大娘子走得早,留下我们这些苦命人,要受外人这样的□□!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跟着郎主和大娘子一起去吧!”

  乱哄哄要死要活,一大帮人又要尽力阻拦,闻讯赶来的兰小娘对明妆道:“今日小娘子做个主吧,我们不能和这些外人住在一起,不是他们走,就是我们走,请小娘子裁夺。”

  易老夫人充分发挥了蛮不讲理的长项,颤声说:“这是我儿子的宅邸,我住我儿子的屋子,看哪个有胆子赶我走!”

  商妈妈这时上前一步,对易老夫人道:“老太太,闹成这样再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什么趣儿?我们小娘子重情义,答应你阖家搬进来,这是让老太太你的面子,不是应当应分的。郎主和大娘子留下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小娘子的,她若不愿意,你们也只能寻常亲戚那样走动,老太太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两位小娘,是我们小娘子的长辈,是颐养在这园子里的,凝娘子来者是客,原该敬重她们才对,怎么进门就叫骂动手?既开了这个头,我看往后是不好相处了。”

  明妆也表了态,拉着脸道:“祖母,两下里都寻死觅活,易园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害怕。既这么,我们另商议一个办法吧,我去找外祖母、找干娘借钱,无论如何替祖母赁一处园子,半年的赁金我出,请祖母带着阖家搬出去吧。”

  易老夫人气得嘴唇哆嗦,“你说什么?为了一个婢妾,你要把你嫡亲的祖母赶出去?”

  话音方落,就听见一个高亢的男声传来,气急败坏地说:“谁敢对我祖母不恭,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人,管你什么贵女贱女,一样伺候!”

  说话的是二伯父与齐氏的儿子易元丰,前阵子易老夫人举荐的命继子就是他。这位小爷,学问没有,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下,平时深得易老夫人宠爱,到了紧要关头,也能为祖母撑腰。

  易老夫人很欣慰,但面上也作势斥责:“丰哥儿,不许造次,吓着你妹妹。”

  话才说完,回头看明妆,她脸色大变,跺脚悲哭起来:“四哥要在我家里打我吗?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王法!”

  大概因为急得厉害,人一下子瘫软下来,这一倒,众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再也没人顾得上老宅那些人了,惠小娘和兰小娘喊破了嗓子,“快找郎中来!”

  商妈妈抱着人,唬得手脚乱哆嗦,“打发人找李判……找李判来,有人要害小娘子!”然后便痛哭失声,“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呀!”

  众人一阵风似的把明妆送回了院子里,留下老宅那些人面面相觑,元丰嗫嚅着:“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齐氏怨怼地捶了他两下,“口没遮拦的东西,她一个娇娇女,几时受过这样的恐吓,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不过话又两说,“般般这身子,也太弱了些,有点小风小浪就这样,怕也不是个长寿的。”

  居然还有些窃喜是怎么回事,再想得极端些,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又没人真打她,倘或就此死了,也不能怪丰哥儿吧!

  易老夫人没办法,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不能撒手不管,只好跟过去瞧瞧。罗氏和凝妆不想管这事了,相携回了西园,齐氏把元丰赶了回去,自己随老太太一起过去,也是为了看看明妆究竟怎么样。剩下葛氏和苏氏进退两难,苏氏猛想起来,“那个李判是谁?姓李的,不会是仪王吧!”

  谁知道呢!葛氏叹了口气,心下也觉得烦躁,对苏氏道:“咱们回去收拾东西吧,看来又该搬家了。”

  那厢易老夫人和齐氏赶到明妆院里,见那小丫头被安置在了榻上,脸色确实不好,白得吓人,但总算慢慢醒转过来,只是气息急促,胸脯起伏不止。大约还惊恐于元丰的那番话,靠在商妈妈怀里仍是抽泣,小声说:“妈妈,我不要他们住在这里了,把他们都赶出去。”

  易老夫人和齐氏一听,心里便嘀咕起来,这丫头作这模样,最终的目的原来是借题发挥。那日容他们住进来,只是暂时成全了她的孝道,等一切安稳了,营造出个长辈兄姐欺凌她的现状来,到时候再让他们搬出去,责任便不在她,在长辈无良上了。

  易老夫人蹙眉不已,“你这孩子也过于胆小了,你四哥是个糊涂人,一两句糊涂话,你做什么要放在心上?把自己急得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四哥果真打了你,闹到外面去,岂不冤枉了你四哥?”

  赵嬷嬷听了这话按捺不住,反唇相讥道:“老太太可不能这样偏私,四哥是老太太的骨肉,我们小娘子也是。什么叫糊涂话?我们小娘子本没有兄弟,郎主又把她捧在手心里养大,就算是陕州军那样铁血的军士,见了我们小娘子也是恭恭敬敬,几时说过这等狂悖之言?女孩子胆儿小,受不得惊吓,老太太不去责骂四哥,倒来怨我们小娘子,这是什么道理?”

  易老夫人很是不满这些婆子都来回嘴,冷着脸道:“我同孙女说话,如今竟是要看你们的脸色了?你们只管伺候就好,主家的是非,轮不着你们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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