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又过了些天,雪茗去找庆俞他们打听,才得知,顾明渊近来是有些忙碌,忙的是别的案子,江南科举舞弊案大理寺那头查清了,系当地学道与吏部员外郎上下勾结,泄露了考题,皇后娘娘舅家的七老爷也趟了这遭浑水。
这七老爷和沈家三老爷一样只是个庶出,但到底牵累了皇后娘娘,圣人为着这事儿把皇后娘娘也斥责了一通,吏部包括员外郎在内,所有涉案的下级官员悉数被打入诏狱,圣人对科考极为重视,严令重罚,就是那七老爷也没因着是皇亲国戚而减罪,全部被判了流放。
沈家三老爷和顾明祯也没逃过这罪罚。
沈清烟听到消息的时候唏嘘了好一阵,这些做官的也不正当,害了多少人啊,罚的重归重,也是他们应得的,她也没觉着三叔可怜,她三叔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还想靠科举作弊入仕,本来就不对,连她都知道考不上就不考,她三叔考不上了还想钻空子,这属于自己作的。
今年格外的冷,入了腊月后,一天比一天冷,腊月初五,京里迎来了第一场雪。
静水居这边的所有屋廊都挂上了厚毡布,沈清烟在窗台上往外看雪,白日里下了一天的雪,屋檐墙头地上积了不少雪,下人们都在清扫着那些雪,这院里不多时又和平时一样,就是冬天里开花的绿植少,院里光秃秃的,没了雪后更不好看。
院里的梅花开满枝,雪茗摘了好些花枝回来,在其中挑了个开的好的别在沈清烟的鬓发里,端详着她笑道,“这梅花儿我才瞧着好看的紧,戴您头上却没颜色了。”
沈清烟搓搓脸,把手从袖套里拿出来,想取下发里的梅花,“那指定是我太难看,把它也衬得难看了。”
雪茗噗嗤一声,连忙按住她的手,要扶她下窗台,顺便想夸她。
碧纱橱的窄门拉开了,顾明渊一只脚进来,入目是沈清烟坐在窗台上,身子倚着窗户,身上穿的是件樱草色掐腰斜襟小袄,她梳了简单的桃心髻,发侧点缀着红梅,映的那脸如雪艳添媚,红梅衬不上她的美貌,需得是极艳极明丽的芙蓉牡丹才可点缀一二。
她看见了顾明渊,先是惯性的咬下唇,她也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了,想叫表兄,但怕他不高兴,她被救回来后,雪茗说她叫了一晚上表兄,她醒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人在,可见他是不喜欢她叫表兄的。
他能救她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能想太多,她小小的告诫自己。
雪茗见他进来,赶忙松开沈清烟的手。
顾明渊朝雪茗道,“让厨房送菜进来。”
雪茗忙退出。
沈清烟才懵懵的反应过来,他是要在这里跟她一起用晚膳,她还坐在窗台上,怕他嫌自己不规矩,赶忙踮着脚要下地,窗台有点高,她上去时踩着杌子叫雪茗扶上去的,这会儿下来也得踩着杌子还要人扶,雪茗走了,她胆儿小,脚还伤着,伸着好的脚踩来踩去,怕踩不稳摔倒。
顾明渊慢慢上前,朝她伸出手。
沈清烟迅速的眨了眨眼,他要扶她的,又不是她求的,不用白不用。
她将软绵绵的手搭到他手心里,他握紧使了点力,让她下了窗台,等她站稳了,他立刻松手。
沈清烟悄悄的撅嘴,她还没嫌弃他是断袖,他还好意思嫌她,气死人了。
晚膳摆在次间外搁的罩房里,菜品和平时吃的不太像,雪茗偷偷跟她说是江南菜,桌上还有酒呢,是绍兴产的米酒,她估计没口福。
入座后,她一直不敢动筷子,直到顾明渊先吃上,她才敢拿着筷子夹自己面前的菜吃,远点菜就没伸手够了,不顾明渊掀开两个小杯子,一杯满酒,一杯半酒,端起那杯酒,示意她喝那半杯,“尝尝看。”
沈清烟也喝过几回酒,醉就罢了,还难喝,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爱喝酒,但她觉着这米酒不一样,光味儿就香,她是个最贪嘴的,他一发话,赶紧两手捧着小酒杯嘟着嘴巴一口把米酒喝下去了,她喝的太快,没尝出来味道,眼巴巴的向他讨要着,“……我还能喝一点点吗?”
顾明渊很大方的又给了她半杯,她这时候喝慢了,细细品着,心内感慨,这酒可真好喝啊,像糖水又比糖水好喝,又香又醇,带着股清甜,这可比她之前喝过的酒好喝多了。
“沈浔今日成婚,”顾明渊突然说道。
沈清烟迟缓的啊一声,然后又奥一下,沉默住了。
顾明渊温声说,“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永康伯府。”
送她回永康伯府干嘛呢?沈浔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就这样挺好的,她不想看见?????他了,他们能不见就不要见,至于他成婚,她不回去,想来顾明渊也有法子应对。
“不想回去的……”
她又跟他讨了点米酒,闷头喝着。
顾明渊侧眸看她,到底也默了。
两人一时无话。
那米酒后劲大,她本来酒量就不行,喝完人晕头晕脑的,筷子也拿不稳,人迷糊着往地上歪。
顾明渊伸过来手扶在她腰上,她眯着醉眼瞅他,又瞅他搂她腰的手,委屈的瘪起红唇,“你不、不可以搂我的。”
顾明渊定眼注视她,道了声好,要撤手,她又掉泪珠子,呜呜咽咽的,人也像没骨头,他手才退一点,她就往后倒,他索性抱起来下了桌子,放她进绣床,可触手便觉骨肉糜软,舍不下去,还揽着她的腰。
沈清烟这时完全醉了,躺在被衾里抽泣着。
顾明渊宽大的手轻掐起她的下颚,低声问道,“是为沈浔伤心?”
沈清烟无意识的摇一下头,手指攥紧了打他肩膀,嘴里嘟嘟囔囔,“你是、断袖,你不许……”
“不许什么?”他轻声问。
沈清烟眼里水珠唰唰的垂落,“你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他又问。
醉酒后反应慢,沈清烟听见这句问话顿了好长时间,她才用手划着自己的心口四周,红着脸跟他哭,“你、不喜欢这儿,你嫌它……”
顾明渊薄唇抿紧,垂眸在那随着呼吸浮动的心上,似有酒劲上来,蒸腾热气在一点点上涌,他把手从她腰上拿走,刚直起身。
就看她微挺起身殷殷的看着他流泪,含娇带怨,仿佛他伤透了她的心。
顾明渊身形一绷,快速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连灌了好几口,心火压不下去,烧的越来越旺,再也无法忍耐,他骤时转身,急走到床前。
沈清烟哭着快要睡着了,眼缝里依稀看见床前站着人,尚未辨清他是谁,他忽然俯身过来,手掌把她托起来,松了盘扣,衣襟半松,她还没觉出冷意,他已垂近头颅,代替了衣襟。
她瞬时回不过劲,软着手半推半就,细腻腻的啼哭,哭声从次间传到罩房,雪茗一张脸红的滚烫,急忙把碗筷收了退走。
那阵哭吟断断续续,至后半夜才渐熄。
次日沈清烟睡到近晌午才醒,醒来后记不得醉酒后的事情了,还纳闷心头发红,雪茗给她穿衣,尴尬的给她找幌子,“可能是虫子咬的。”
沈清烟心里不得劲,也是了,顾明渊又不喜欢女人的身体,可不就是虫子咬的吗。
雪茗服侍她洗漱完,又跟她说了些外头的消息,昨儿晚沈浔大婚,原是喜事,可永定侯府的刘三公子刘章跑到客房内,跟个五大三粗的小厮行龌龊事,被沈明月叫来了许多的夫人姑娘围观。
满燕京城都传遍了,这刘章跟沈明月的婚事算是黄了。
沈清烟直啧嘴,刘章那厮跟她同窗过,她知道他什么德行,就是没想到在沈浔的婚宴上干出那等恶心人的勾当,着实给他们永定侯府丢人,他跟四姐姐黄了婚事,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雪茗又说,“听说,五公子跟他夫人相貌很登对,两人也恩爱的不得了。”
沈清烟咕叨着那不挺好,沈浔那会儿跟她说不娶妻就是骗人的鬼话,这才订亲没几个月,就急着娶进门了,也就是跟她说着玩儿,当真的人才傻呢。
“您昨晚没回去,大姑娘今早过来要见您,被表姑娘给叫去说了会子话就回去了,听表姑娘跟前的丫鬟提起,大姑娘来时,手腕上还有伤痕,想来又是大姑爷打出来的。”
那王承修在宝相寺修口业修了五个月,不见变好,回来还是打沈玉容。
沈清烟立时紧张道,“我大姐姐看起来怎么样?”
“大姑娘有些瘦,肚子大了,走路也不太方便,看起来不太好,她临走时,表姑娘借着你的名义,给了她一些银子,她拿着银子是哭着走的,”雪茗说到后面有些许不忍。
沈清烟果然低着头抹泪,“你应该叫我起来去见大姐姐的,除了我没人能帮她了。”
雪茗为难,她睡的深,顾明渊今早走的时候不准自己打搅,才没有叫她。
沈清烟拍拍她的手道,“你去拿钱还给表姑娘,不能要她的。”
雪茗点头应下,捧来她的小箱子让她自己挑金子出来去还人,只是雪茗出去后没多会又把金子拿回来了,只说表姑娘不收,“表姑娘说,她也见不得大姑娘苦,这是她的一点小心意,您若要真感激她,以后常去她院里坐坐,她有些日子没见您,想的很。”
沈清烟连忙点头,“我也想表姑娘,以后我空了一定戴着指环去见她的。”
雪茗讪笑两声。
沈清烟还盘算着过几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寿宴的时候她总要见见表姑娘,跟她当面道声谢。
只可惜她想的挺好,傅氏寿宴她一直被庆俞和扫墨看着,只能跟着顾明渊,就没胆乱跑,但她寻思顾明渊都知道她是姑娘了,表姑娘也是姑娘,她第二日去跟表姑娘说说话,顾明渊总不会拦着。
可她也没想到,还没到第二日,傅氏的寿宴散了后,她就被顾明渊带上马车,趁着夜色出了城。
作者有话说:
哭死了,我们这边有个确诊的了,我们这种小破地方竟然都有,他还跑了好几个商场,人都要麻了,我刚刚才做核酸结束,直接在公司隔离,家都回不去。
但是我要二更!啊!今晚我会努力二更,不过可能会很晚,大家不要等,明天早上起来看!
第七十八章
沈清烟当时还以为顾明渊是带她去看她姨娘, 结果马车沿着官道越走越远,途径地方还越来越偏,她才察觉不对劲, 惊慌失措下, 第一个想法是顾明渊要把她带老远给宰了。
她跟顾明渊还坐的一辆马车,顾明渊就像入定的和尚, 阖着眼在闭目养神, 她偷偷观察了好半天,也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又挪到车门前,探头出去问庆俞,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庆俞驾着马车,目视着前方, 告诉她, “小公爷这次是下湖广调案。”
马车行的不快, 但这都快过年了, 也冷的厉害, 沈清烟被寒风梭的脸疼, 钻回去前悄声嘀里嘟噜,“去湖广干嘛带我啊。”
他离京了, 她一个人在静水居不是更自在,空了还能常去找表姑娘玩儿呢, 表姑娘那么喜欢她,她们一定能做很好的朋友。
他自己出来调案吃苦头,还要把她也带着,指定是见不得她太快活。
她坐回去, 偷摸着瞪一眼顾明渊, 没成想他眼睁开了, 她瞪的那一眼正正好被他看个正着,她陡时心一颤,垂着脑袋装死。
“为何瞪我?”顾明渊懒洋洋的问她。
沈清烟手绕着自己香囊上的络子,饶了一圈回来再饶一圈,才支吾出声,“……您出门,也没必、必要带着我的,我又不乱跑。”
顾明渊道,“我让你记住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沈清烟思前想去,也没想到哪儿做错了,只能低头不吭声。
顾明渊倒是有耐心提醒她,“我前面怎么跟你说傅表妹的?”
沈清烟暗暗的撇嘴,不让她跟表姑娘亲近,那会子她对外是男人,她确实不能跟表姑娘亲近,现在她是女人了,为何还不能跟表姑娘亲近,这话若换成以前,她还敢跟顾明渊问上一两句,现在是不行了,现在只怕她要是问出来,能把她丢出去喂狼。
她忒识时务,道,“我没跟表姑娘亲近过,您想差了。”
她这嘴儿就没说话实话。
顾明渊也就听听,又闭着眼不理她。
沈清烟咬着牙,他这是铁了心要带她下湖广,她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邑,姨娘只跟她说过,这世上只有燕京城是最富贵的,出了燕京便是江南算富饶,但只要有钱,哪儿都能去。
她现在手头有点小钱,但也没地儿跑。
顾明渊连去湖广都带着她,就只差把她栓裤腰带上了,她又没让哪个发现到她是姑娘,用得着看她这么牢吗?
她这一肚子牢骚话也没地儿去说,憋不住又探头出去跟庆俞说,“小公爷何必带我这个累赘?”
庆俞咳嗽一声,捂着嘴说,“小的有些着寒,您别跟小的说话,仔细传给您了。”
沈清烟便只得又缩回马车里,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了。
马车行有半日路程,在第一个驿站处跟主事出示了马牌和路引,没有在驿站逗留,马车再次上路,等远离了驿站后停在一片树林里,顾明渊下了马车,沈清烟也想下去,被庆俞制止了,庆俞将先备好的粗布厚衣拿给她道,“小公爷是微服,要扮成普通人去,您换上这衣裳后,就是书僮了,得叫小公爷少爷。”
他又叮嘱着,“少爷是福州人,家中花钱给他在燕京城的国子监捐了个学座,这次是赶往燕京读?????书,路上经过当地,您可得记下。”
沈清烟没听太清,让他再说一遍,他又重说了一遍,这回记清了,心里不乐意,敢情顾明渊带她出来是让她当书僮的,可也就心里不舒坦,明面儿上还是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