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沈清烟在马车里感受到亮光,忙掀了车帘朝外看,正和那青年双目对上,青年眼中划过异色,冲她露出和善笑容。
沈清烟有些许怯生,没有顾明渊,她见谁都怕,她只好望向庆俞,庆俞倒是抬手冲青年抱拳道,“我家主人受了重伤,姑娘怕生,小哥若能施以援手,等我家主人醒来,定当还恩。”
那青年温声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家就在前面,你们若不嫌陋室粗鄙,便来我家中借宿一宿吧。”
随后马车便跟着那青年去想附近的一处茅屋。
青年帮着他们把顾明渊抬下马车,放到屋里的木床上,他还替他们烧了热水,便自顾去旁边的屋子歇下了。
沈清烟坐在床头,看庆俞给顾明渊擦洗、包扎伤口,顾明渊还是昏迷着,沈清烟担忧道,“庆俞小哥,表兄几时才能醒?”
庆俞面上沉重,但还是安慰她,“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您快去睡吧,小的守在这里。”
沈清烟摇摇头,“我要守着表兄。”
她要看着他醒来,不然她睡不着。
庆俞轻微的叹了声,没有再劝她,出去了。
沈清烟趴在顾明渊身边,轻声的叫他表兄,他没有回应,她又叫一声,他还是闭着眼躺在那儿无知无觉,她抬手擦掉眼泪,缩成团躺在他身边,很依恋的跟他头抵着头。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就要守寡了,就没人疼我了。”
快迷糊着睡着时,她忽感到有人在摸她的脸,她身体一震,匆促睁开眼睛,就见顾明渊掀了眸子在温柔的看她,一只宽大的手还覆在她脸上,她脸红一下,飞快爬下床,局促道,“我叫庆俞小哥进来伺候你。”
顾明渊哑声道,“给我倒杯水。”
沈清烟看他嘴唇上都干裂了,赶紧到桌边倒水让他喝下去。
她见他有点精神了,便不好意思再往床上躺,想出去。
但顾明渊朝她招了招手,“躺下。”
沈清烟脸上如火烧,还是依言躺到他身边,他身上有伤,她不敢碰他,只侧卧着,眼睛凝视着他问,“庆俞小哥说,我们如果离不开江都,会被他们抓到的,表兄,我们怎么办?”
顾明渊神色微定,道,“去菰城。”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提问:菰城是哪儿?
荀琮:别问爷们儿,爷们儿正火大着呢!
第八十六章
菰城在哪儿, 沈清烟自然是不清楚的,但顾明渊醒了,她就有了主心骨, 去哪儿都一样。
她打了个哈欠, 便没有忧愁的睡进梦里。
虽是开春了,却仍冷, 她无意识的往顾明渊身上趴, 顾明渊给她掖好被角,用那只不容易扯到伤口的手轻揽着她,就听她还梦呓着, “表兄……夫君。”
顾明渊眉头松动,将她抱紧。
昏暗的室内, 响起极低的一声嗯, 这一夜便就过去了。
天蒙蒙亮, 远方鸡叫声起, 屋里人也醒了, 顾明渊又让沈清烟换上了小厮衣服, 没让她在脸上贴胡子。
沈清烟洗漱过后,见庆俞搀着顾明渊下床, 也懂事的凑过来扶着他。
这时外头门被敲了敲,顾明渊道了句进来, 那青年没进来,只笑道,“我听小哥儿说,公子要去菰城, 这附近有渡口, 我送你们走吧。”
顾明渊隔着门与他道谢, 待梳洗过后,才被沈清烟和庆俞一起扶出来,那青年站在门外,眼见沈清烟从女装换为男装,微有诧异,但转而看向顾明渊,与他温润一笑。
顾明渊瞧清他的面容,顿生熟悉感,他和远在皇城内的天下至尊足有六分像,但这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并不足以为奇。
青年一路引着他们到渡口,那渡口处有一只小舟。
沈清烟一看见船人都虚了,上船后就头晕的站不稳,顾明渊不避讳的抱着她,她也是有廉耻心的,知道在生人面前搂搂抱抱不好,可晕船太难受,她没力气了,顾明渊搂着她的坐在船辕上,她喉咙里一鼓一鼓的想吐,好歹也?????忍着用手遮住唇,以防真吐出来,不其然看见船头的青年手握着竹竿在撑船,他似无意间瞅到她,怔了下,面带着笑、两眼弯弯道,“这位姑娘想是晕船,闭上眼睛不乱动,会好些。”
沈清烟立刻自觉的枕着顾明渊的肩膀,脸侧向他颈边,闭上眼不敢动了,随着小船乘开,悠悠荡荡的在水面划走,沈清烟想吐的感觉竟然也好了不少,她夜里没睡多长时间,这会子意识渐朦胧。
船上风大,庆俞拿出斗篷给他们盖好。
青年望着顾明渊转过头,认真的划水,船顺着河流行走。
天大亮时,青年送他们到了菰城界内的渡口。
三人下船后,顾明渊冲庆俞示意,庆俞取出一锭金子递给青年,顾明渊道,“多谢兄台仗义相救,我无以为报,这点钱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青年没收金子,微笑道,“我只是报答你当年赠我的那块豌豆黄。”
他乘着船在水上慢慢远去。
过往的记忆在顾明渊的脑海里回溯,最后停滞在那闭塞的深宫一角,那孩子饿的跪在地上求着太监宫女给吃食,他们嘲笑着、讥讽着,让他学狗叫,可也没得来一点粮食。
没人记得,他曾是圣人最宠爱的二皇子李瑄。
“他是谁啊?”沈清烟奇怪的问道,这人看着也不像是有身家背景,顾明渊这样的身份,怎么会送他豌豆黄?
顾明渊收回眼,不咸不淡道,“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沈清烟撇嘴巴,给人家一块豌豆黄,人家又是让他留宿,又是撑船相送,顾明渊真是好人有好报了。
这里离菰城的城门近,沈清烟和庆俞一左一右扶着他到城门口,沈清烟原本以为他们还要像过街老鼠一般提心吊胆,可庆俞直接走到守城的一个守卫跟前,自袖中取出一枚印章,上刻着一个荀,十分有礼道,“我们是燕京城荀府的下人,大公子命我们过来看望二公子,还望兄弟能给我们带路,去找二公子。”
沈清烟听见他说的话,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所以他们来菰城是找荀琮!荀琮不是在京里吗?他怎么跑菰城来了?她看到荀琮就胆怯。
沈清烟抬头望一眼顾明渊,顾明渊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就不能抱怨了。
守卫倒是好说话,眼看顾明渊脸色惨白,像快走不动路,还好心的为他们雇了辆马车,带他们进城,折路往东头走,这菰城不及燕京城一半繁华,越往东越偏僻。
沈清烟一路听着守卫跟庆俞说话,原来荀琮中举后就被圣人授官,来这小小菰城做了八品的教谕,这教谕是官家正经下派到地方,掌学政、教县学生员,直白一点,那就是来这里做先生的。
沈清烟难免感慨,荀琮那样儿的竟然也成了先生,他能教出什么好学生,他自个儿就是个混账凶悍之辈,别教出来的学生也同他一样,岂不是误人子弟。
马车跟着守卫进到临近的学堂,读书声琅琅入耳,守卫先进去禀报,片时又出来说,“正上早课,荀教谕一时走不开,得等等。”
沈清烟有点惊奇,问顾明渊,“荀琮做教谕,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教书吗?”
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菰城,那她还怕被他逮着欺负吗?以后她在燕京城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顾明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是经魁,圣人爱才放他来这里历练,时候到了自会调回京。”
沈清烟那点欢快的小心思立刻偃旗息鼓,敢情是圣人想重用他,他再能耐,也只是个举人,又不是进士。
“他不走科举了吗?”
“三年一次科考,参考人数众多,荀琮能考得经魁,再三年考春闱也不在话下,圣人不过是提前让他入仕,地方为官,对他受益良多,”顾明渊道。
那就还是受圣人器重。
沈清烟不免对荀琮生出羡慕,他只要中举便可入仕,虽说吃点苦头,可以后前路坦荡,比那些闷头读书,还可能考不中进士的举子强了不知多少。
真是命好。
他们等了有半个时辰,就见那学堂的读书声渐渐停了,荀琮从学堂里走出来,身上穿着鸦青色常服,头戴官帽,手中还握有戒尺,那素来桀骜的面上也有几分为人师表该有的沉稳。
没成想,他做了先生竟也像样。
荀琮自出来,一眼看到学堂外的马车,猝不及防见着那马车里沈清烟张着圆柔媚秀的眼眸往这边看,有两个月没见着人,她倒是过的好,腮肉鼓了不少,白润可人,在这种地方见到她,无端生出恍惚感。
守卫说话,“教谕大人,是您大哥打发人来探望。”
他大哥几时想通了,竟然把她送来给他,顾明渊不要她了?所以她来找自己?
不管什么缘由,只要她来了。
荀琮都是得意的,他将戒尺丢给守卫,刚扬起唇欲上前。
沈清烟一看见他露出这副恶劣的表情,心下一颤,连忙放下车帘,往顾明渊身边靠,荀琮若是上来了,总不能当着顾明渊的面儿欺负她。
荀琮立时黑起来脸,都被送到他手里了,还敢给他甩脸,等回去了,他总得让她哭一场,让她认清楚,她现今可没有顾明渊撑腰,她得仰仗他过活,他不嫌弃她被顾明渊玩过,以后好生养着她。
只要她别总想着找别的男人。
他准能满足她。
荀琮直往马车上前冲,刚刚他只看的到沈清烟,走近了才见车板上坐着庆俞,庆俞下车与他抱拳,“荀二公子。”
荀琮眉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
庆俞退让到一旁,示意他上马车。
荀琮面色铁青,未几还是抬脚上到马车里。
进马车后,入目是顾明渊端坐在车中,脸色很差,神情漠然,沈清烟紧贴着顾明渊,怯怯的望着荀琮,极怕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来打她。
荀琮眼中阴鸷浮现,陡然低头抬袖给顾明渊行礼,“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清烟都看出他语气的烦躁,顾明渊怎么可能看不出,但顾明渊只侧过脸对沈清烟道,“去外边儿,我跟他有几句话要说。”
沈清烟小小的点头,低下来脸迅速从荀琮身侧出去。
待她下了车,马车门砰的关上,沈清烟有点想呸他,脾气这么大,活该被圣人派到这个小地方,磨磨他这坏脾气!
沈清烟竖着耳朵想偷听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可里边儿声音太小,她也听不到两人的议论,还没多久,荀琮就从马车上跳下来,阴森森的瞥她一眼,她打了个激灵,胆怯的爬上马车,只瞧顾明渊面露着疲惫,一手撑着额头闭住眼,沈清烟坐在车角不敢吵到他,他身上有伤,一直在逃跑,都没得休息,这会儿恐怕是太困了。
他们跟着荀琮回了他暂住的官舍,官舍地儿不大,是个二进小院,荀琮把内院让给了他们,自住着外院,互不干涉。
沈清烟住在内院左侧的抱厦里,有时她出来晃荡,就见着荀琮从他房里出来,凉飕飕的往她脸上瞟,但也没对她动过手。
庆俞常在外走动,沈清烟向他探听,便知道江都那边已经下发了海捕文书,目前江南各地都有差役在搜找他们的踪影,他们暂时出不去,只有这官舍是最安全的。
沈清烟其实很疑惑,荀琮明显是恨着顾明渊跟她,但荀琮又让他们躲在自己的官舍内,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到过一个可能,顾明渊会不会为了活命,把她给了荀琮,所以才会不让她听到他们私底下谈论的什么,说不准他跟荀琮协议好了,只瞒着她。
她忧心忡忡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去问问。
这一日,庆俞给顾明渊换药时,沈清烟进来,顾明渊伤的太重了,卧床好几日,伤口才稍微愈合了点,那结实的后背上,横着两条伤口,庆俞往伤口上抹药,都没见顾明渊皱过眉头。
哪怕他伤着,这身体也厚实有力,沈清烟瞄一眼脸上飞红,想退出房门。
庆俞急忙给顾明渊包扎好,笑着道,“小的包扎好了,您找小公爷说话,小的就不打搅你们了。”
他自觉退出房门,还顺带把门关好。
沈清烟杵在桌前垂着脑袋,耳朵很红,人也羞赧。
顾明渊趴在枕头上看着她,“走近些。”
沈清烟便听话的到床边,抖着睫不敢看他,嘟哝道,“我不知道你在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