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又过了几日,上京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
华阳郡主的死让章家蒙上了一层阴影,云骊等他们回来,也上门了一趟,准备劝慰文懋和李氏。
哪里知晓李氏已经对云骊道:“这次你大伯父说要为你哥哥挑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兴许你哥哥也能和文龙一样,再参加科举呢。”
云骊默然。
虽然她也华阳郡主是表面关系,但也没想到家中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地道,毕竟二嫂才刚去。”
李氏道:“也不是立马就成亲,我们可没孔家那么不讲究,现下只是把人选看在这里,等她周年过了,我们再上门说亲。云骊,你哥哥可是族长,二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出嫁了,云骊也管不到娘家的事情上。
哥哥镇守冀州,又不能回来,云骊扶着肚子就不言语了。
李氏感慨:“云骊,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但是不独我们家是这样,就是谁家也是如此,你看你大哥还在你哥哥后头成亲,儿子女儿都有了,你哥哥却独自这般,我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何时也就去了。”
云骊抬头看着李氏,是啊,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上头还有个婆母服侍,唉。
“大伯母,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太凉薄了些,反正还有一年,现下时局不稳,还不如一年后郡主的孝期满了,您再打算。”云骊道。
李氏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见李氏认同,云骊也松了一口气,出去时,又去华阳郡主的灵堂上了一炷香,准备离开时,又看到前呼后拥的庆亲王。
云骊微微行礼就离开了。
庆亲王的目光再次看向她,陪在一旁
的大老爷察觉到了,连忙打岔:“王爷,来这里来,请。”
庆亲王这才往灵堂走去。
而大老爷则心道,现在的裴女婿也是个刚狠之人,一介文人,却收服了蛮贼,绝不手软,而且对士绅也完全手下不留情,庆亲王自然也是个性格很强悍的人,他是都得罪不起。
只盼着庆亲王别起什么念头才好。
因为云骊有孕,回去奔丧也就偶尔去了几次,之后就一直在家养胎。
陆之柔看了十分唏嘘,她和云淑约好一起过来奔丧,奔完丧后,表姊妹二人也在一起说话,劫后余生,让她们都纷纷舒了一口气。
“表姐可还好?”云淑问起。
陆之柔点头:“我很好,听说你们家遭罪了,还好你无事。”
那自然是因为孔家有一条地道,云淑随婆母在地道下,几乎没什么问题,但孔家的确死了不少人,连旁支都死了不少。
云淑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京中有如此变故,这让远在湖广的裴度听了,几乎是五内俱焚,甚至是全身发抖。
若是云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是好?
好在云骊足月后,生下一个儿子,往湖广去了信,裴度这才放心。
京里蒙了大难,因此云骊生的烁哥儿洗三和满月酒都只有亲近之家过来,余者皆没有请。
烁哥儿就没有煜哥儿听话了,他经常哭闹,不知道是不是生的时候见证了这一场厮杀,以至于脾气也不大好。
好在夜里是乳母等人起夜照顾,裴夫人请的乳母很有耐心,奶汁也充沛,小家伙饿不着。
云骊则开始积极恢复自己的身形还有身体,这次生孩子没有第一次那么难受了。
而她真的知晓裴度的事情,已经在次年了,文懋回京述职,郡主一周年已过,家中已经另寻了一门亲事,他还得回来成亲。
这次文懋娶的也是名门之女郑氏,其母为县主,其父为三司使,家中兄长五位兄长,只有她一个女儿,备受宠爱。
云骊恭喜兄长道:“听大伯母说这姑娘样样来得,生的也好看,还曾经见过哥哥一面,上回我也见了一面,生的也好看。”
文懋对成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对云骊道:“多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拂瑞晴,我回京时,见了她一面,现在她过的不错,让咱们以后不必再接济了。”
“哥哥,我知道了。你呀也放宽心,这个嫂子我也见过了的,若是不好,我肯定会和大伯母她们说的,你呢,就放宽心。”她真怕自己哥哥就此对婚事完全不感兴趣。
斯人已去,人也要朝前看才行。
郑氏就是这般嫁过来的,她生了一双荔枝眼,皮肤奶白,胆子小,像个小兔子,可是当家管事却分毫不错,见到云骊分外亲热。
“嫂子。”云骊喊道。
郑氏笑道:“妹妹来了,你哥哥正跟我说今日外甥要来,走,咱们回房说话吧。”
这也是云骊头一次到文懋和她的新房里,云骊看到她房里的桌上放着几个精致的女玩偶,她突然来了兴趣:“嫂子也喜欢这种波斯国来的玩偶吗?”
郑氏年纪也不过十五岁,她是一时忘记收起来,见云骊问起,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以前在闺中时玩的。”
云骊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也很喜欢,我从小就爱玩儿这些,我家里还有在升州时买的从扶桑国来的娃娃,我还做了好些小衣服呢。”
大抵是有共同话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十分投机。
家里也都觉得这个媳妇算是娶对了,甚至云骊还看到郑氏脖子上的红痕,大抵了解男人啊……
作为云骊的哥哥,文懋生的非常俊雅,如今因为从事武职,年纪
轻轻身居高位,而且他才学还不错,身边很干净。
郑家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庆亲王妹妹虽然故去,但是和文懋这个连襟关系也不错。
这让陆之柔心中其实很不平,她难得见到母亲章扶玉一面,就诉说文懋的薄情:“真是只见旧人哭不见新人笑。”
不知道是说的文懋,还是说的别人。
章扶玉知晓女儿自从丧子以来,虽然外表看着恢复如此,其实内里变得尖锐起来。
她为了让女儿振作,就道:“你既然知晓这个道理,就更要抓住男子的心,尤其是王爷,你要得了王爷的心,如今这管家权也犯不着被罗氏抢过去。”
罗氏分明也死了个儿子,但是人家立马利用这个反而取得庆王怜惜,请封次妃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了,罗氏现在还管家,她这个正妃呢?也该振作了。
陆之柔却摇头:“我不愿意自降身份。”
其实她试过,但是庆王似乎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更嫌弃她了。
她都不知道为何?
既然这样,她何必作践自己。
人活着太难了,若是当初嫁给裴度肯定不同。
章扶玉为了唤起女儿的斗志,只好道:“你这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你从小吃穿用度和待遇嫁妆都比云骊她们高一大截,现在你看看你,今年裴度又升了直学院知制诰,授经略安抚使。明明你才是你们姐妹中的第一人啊,你还年轻,身子恢复好了,再多生一胎,总有个指望啊。”
陆之柔不语。
因为章扶玉知晓,女儿最在意裴度,云骊之所以过的这么好,都是因为嫁给了裴度,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如果是自己女儿嫁过去,肯定也是如此,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形同槁木死灰一般。
这一晚,陆之柔在睡梦中,居然梦到了很多事情。
裴度写了十多封信回来,云骊才回了一两封,她从文懋嘴里知晓裴度在上京差点被刺杀死,在外地清丈田亩时,也是几近丧命,还平叛蛮族之乱,开拓荒地,可谓是危险重重。
文懋原意是想夸裴度很厉害,很坚毅,从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是云骊想起那时看着她的目光,分明就是觉得他可能九死一生,故而很怀念。
她支持裴度去做事,做他自己想做的大事,可是,她不希望他有事情瞒着她,明明是夫妻,他还说过自己不能有事情瞒着她,可他连这种大事都瞒着自己,这样就是他人没了,自己都不知晓是为何没的?
故而,她在信上故意很客气很冷淡。
裴度收到信后,就有些慌,他这两年一直想着云骊,从没有一刻不想她,可云骊为何突然待自己这么冷淡?
难道是怪他没有陪在她身边。
就连文懋都上门对她道:“怎么了?你们夫妻不是感情很好的么?裴度写信给我,问你如何了?”
云骊生气道:“他什么都不跟我说,真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万一他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什么都不了解,如何是好?他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妻子看。”
云骊说完,见文懋在笑,她哼道:“哥哥你笑什么?”
文懋站起来道:“那说明你是真的把他当成你亲近的人了,才如此随便,以前你可是只对姨娘发脾气的。小时候我去看你,你非要抱着小皮球吃饭,姨娘不许,你小脸憋红了,还要和姨娘吵架呢。可是你对别人呢,永远都是温文有礼,哥哥是觉得,你真的把妹夫放在心里了。”
“你真是的,到底是谁的哥哥啊,还帮他说话,我才不想理他。指不定他还在外头另置办了家室,我可不受他那份闲气。”云骊闲闲的道。
文懋则道:“他成日忙成狗,跟我抱怨说一天恨
不得分成两天用,如何置外室?别说这个了,你只回了人家一封信,人家寄了十几封信给我。”
云骊就道:“他不是马上要回京了么?回京了,我还给他写什么信啊。”
裴度是在中秋节前回的京城,他进京时,骑着马进京的,过分英俊的外表,加上身上三品大员的官服,让他备受瞩目。
街角的一辆马车上,车帘被掀开一角,内里坐着的人,赫然是陆之柔。
但是她和以前对裴度的迷恋眼神不同,此时的她完全是愤恨的。
安嬷嬷看的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我的王妃,您今日没让仪仗出来,打着去孔家的幌子,现在咱们去孔家吧,别在此处逗留了。”
陆之柔放下帘子,神情默然,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这个梦里她的确和裴度成亲了,但是成亲后,裴度就外放了,而她留在上京。
裴度桃花非常多,让她烦不胜扰,虽然他们夫妻相敬如宾,裴度对他很敬重,但是家里家外就从来没有消停过。
最可恨的是儿媳妇林氏,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林氏居然喜欢自己的丈夫,而且为了丈夫才嫁进来的,她每日都焦虑的睡不着,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大秘密她告诉母亲后,却不知道如何被母亲知晓,哥哥又因为裴度不肯帮陆家,转手弹劾裴度。
以至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备受煎熬。
“哈哈。”
她又突然笑了出来。
继后,继后居然嫁给了裴度,这个梦也是道破了天机,前世云骊就是继后,上台后把她姨娘封了一品夫人,诞下皇子,而外祖母和自己母亲都被她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为何,为何无论在哪里,天下的男人都爱她。
安嬷嬷看她脸色狰狞,关心的问着她:“王妃,您无事吧?”
陆之柔笑道:“我无事。”
她是真的无事,反正章云骊讨男人喜欢又如何?到底红颜薄命,梦里的她虽然备受宠爱,但是因为早年进宫时被皇帝恶劣对待,以至于得了怪病,虽然受宠,却怎么也治不好,皇上甚至为了她的病,把宫殿造成琉璃顶,就为了她能随时看到星星,可以直接拿掉屋顶。
可即便如此盛宠,她三十岁就香消玉殒……
这辈子,她又掀开帘子,看着裴度后面马车带着的一家人,那里有个五六岁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掀开帘子看热闹。
陆之柔笑了,这个儿媳妇她曾经当女儿看的,养在膝下备受宠爱,和自己女儿待遇一模一样,亲自挑选她为儿媳妇,这女孩儿却如此对她。
现在,这份苦就送给章云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