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这一夜大概只有云骊睡的最香了,到了第二天丫鬟们叫了好几遍才叫醒她。
云骊揉着眼睛起床,刘姨娘正坐在桌旁吃茶,她笑道:“小懒猪,还不快起来,随我给太太请安去。今儿你说还要带姨娘去你的明月馆的。”
“好,我这就起来。”
今日的云骊很雀跃,她和刘姨娘请安之后,就去了明月馆,一路上,刘姨娘见女儿果然和以往很大的区别,以前只是个小女童,现下却身形秀美,举止落落大方,无慵懒浮躁之气,目光平静而有神采。
且她毛发如青丝,肾气充沛,生育力强,且智力极其高。
这是一等富贵之相。
可进了明月馆中,刘姨娘惊了一下:“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进了书斋,怎么全部都是书,看太多书了,可伤神了,还对眼睛也不好。”
“知道啦,但是我就是喜欢嘛!”云骊笑着。
她又把身边服侍的荷香和雪柳喊来介绍给刘姨娘,刘姨娘让纤云各自给了一个荷包,她把人搬来的绸子打开了一箱,拿出两匹递给荷香道:“这是杭州最有名的丝绸铺子买的,这两匹你们几位就就分了。”
荷香连忙道谢,她方才悄悄看了一下荷包,内里装的是几颗银瓜子,可见刘姨娘出手多大方了。
云骊又带刘姨娘到寝房看,正好桌上正放的一本还没写完的佛经,她就解释道:“这是新抄的经文,准备送给孔太太。”
“孔太太?”刘姨娘疑惑。
她便把孔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并道:“大抵是我诵读《普门渡》才能让孔太太入睡,所以她时常接我过去,每次都会送我些东西,有时候是些吃食,有时候就是一些精巧的首饰玩意儿。她这个人,比大伯母反而更好相处。”
说到最后,云骊压低了声音。
刘姨娘翻了翻孔太太送的东西,都是一些不打眼,她轻嗤一声:“这个孔太太真是算盘打的我在杭州都听到了。”
“姨娘说他打的什么算盘?”云骊不解。
刘姨娘笑道:“就这么些破烂玩意儿,值当几个钱,这还不如你大伯父送给你的那套红宝石首饰。可她安的心,却是太要不得了,她是想日后娶你回家当儿媳妇呢,你看这送的是什么,哪里有人送未婚的姑娘家并蒂莲的?”
云骊难以接受:“姨娘,我是小孩,孔表哥都是大人了啊……”
她还从未觉得自己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呢!
“不是
年纪的问题,而是他身上背负着奸杀寡嫂的罪名,即便日后洗脱了也不成。作为孔国公府的确立世子,却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这但凡能成大才者,其少年时就崭露头角,这样的人,定然不能要,云骊,你听姨娘的,孔国公府日后能推就推掉,你的亲事,毋须求任何人,自有姨娘来为你作主。”刘姨娘真是恨不得天天在女儿身边,处处提点。
云骊听了才觉得醍醐灌顶:“昔日汉朝名臣陈平盗嫂受金有此传闻,以至于被人在汉高祖面前进献谗言,还好后来陈平以不世之功绩,才有人替他开脱。即便他有一时之功绩,也断然到不了陈平那个的地位,恐怕日后这样的传闻要让他背负一辈子了。”
“没错,云骊,书没有白读。他即便现在投奔辽王,立下功绩,说起来也是靠着姐夫靠着孔家,而你若是真的和他有瓜葛,就要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不能光看富贵,就不知道这富贵之下暗藏的波涛汹涌了。”刘姨娘非常高兴女儿头脑清醒。
再者,那位孔太太不过是欺负云骊是庶出,李氏冯氏根本不会为她作主,才如此行事。
人啊,的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她的女儿若是能嫁身家清白的,又何必嫁给背负这样名声的人呢。
云骊有些难过:“姨娘,我根本不想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清静。”
刘姨娘搂女儿入怀:“傻瓜,这点小事算什么。来,姨娘要教你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了。”
云骊好奇的看着她姨娘。
原来,她是要教自己做月事带,云骊不懂这些,就问:“这个是做什么的呢?”
“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等到你再大一点,就会每个月……”刘姨娘说完,见女儿似懂非懂,又叮咛道:“如果来了月事,记住千万别坐在凉的地方,别吃凉食,平日里不能贪图寒凉之物,辣椒也少碰,多喝热水,对了,也不能在来月事的时候吃茶,记得吗?”
见云骊懵懵懂懂的,她又耐心多说了一遍。
只午膳时,刘姨娘要去冯氏那里服侍,云骊颇是依依不舍,她却小心嘱咐道:“那个装银钱的箱子你要看好,别傻乎乎的告诉别人,需要打点的地方千万不要小气。”
云骊颔首:“这点女儿清楚。”
即便爹爹和姨娘归来,她也只能休息半天,下半晌要跟着蒙大家学音律,晚膳时刘姨娘服侍完冯氏后,她才能去落苏院陪刘姨娘用膳。
“姨娘,您怎么弄的这么晚才回来?太太那儿是请了什么人么?怎么吃的这样晚。”
刘姨娘笑道:“是太太拿我没办法了,故而才在细枝末节上为难一下我。可是这些伤不到我的根本,你哥哥即便我无法私下见面,但我知晓他现在过的好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而你的前程,她自以为能拿捏,今日想威胁我,还搬了老爷出来压我,哼。”
她平静的坐下来,不禁摇头,对于她这也经历过战乱的人而言,站点规矩,替她洗脚算什么折辱,只有那些大家贵女才觉得折辱别人的自尊心是对人最大的毁灭,可她压根对这些不放在心里。
云骊陪着刘姨娘用完膳,今夜刘姨娘没有留她,反而劝道:“我们母子三人只要互相过的好就好了,好好的读书学规矩,不要记挂姨娘。”
“好,姨娘早点歇息吧。”云骊抱了刘姨娘一下。
她自以为次日下学之后,还能陪刘姨娘用膳,却不曾想章思源的诏令下的那般急,听闻刘姨娘行李都未收拾好,就急匆匆的随着章思源去了淮南。
云骊看着前一日还有说有笑的落苏院,忍不住哭了一场。
还是素文劝道:“姨娘也记挂着您呢,只要您好好地,姨娘才放心。”
有时候云骊想想还是小的时候好,那时候太小,离不开大人,所以终日和生母
在一处,现在大了,却要忍受生离。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就在章思源和刘姨娘离开的第三日,二姐姐云鸾协同夫婿上京了,冯氏平日挂念最多的就是长女云鸾,就是老太太也很高兴,特地在寿喜堂准备了酒菜。
云骊随姐妹们坐在下首,上首冯氏正拉着一个青年少妇道:“你回来的不巧,你父亲三日前刚离开。”
这青年少妇生的端庄持重,身上所着衣裳不过是普通衣料,听闻曾家崇尚节俭,曾推官为官很清廉,不许奢靡浪费。
她一袭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头上插着一根蝶花吊穗银发簪,她是标准的粉扑子脸,脸型近似鹅蛋脸和圆脸,肤色白皙粉嫩,就如粉蒸肉一般,即便是穿着石青色都显得她的美丽。比同母的亲妹妹云潇,无论是气度、容貌、性情好百倍不止。
此时,云鸾笑道:“这也不打紧,这回我随相公上京,本就打算在京中多待些日子的。他被选入国子监,国子监生活清贫,公婆不放心,特地让我上京陪着。”
冯氏略感宽怀,好歹曾家这门亲事就是这点好,亲家为人厚道。女婿为人老实上进。
云鸾很懂礼数上京把每个人的礼物早就选派好了,给老太太送的是一柄桃木拐杖,给李氏和冯氏送的都是名贵药材和江西有名的瓷器,送给男孩子们的是文房四宝,送给姑娘们的都是四时花香丸一套。
这四时香丸分别是春桃、夏茉、秋桂、冬梅四种花香,用精巧的小瓶装着,这些瓶子上分别刻着四大美人。
“多谢姐姐,这些香丸真好看。”云骊忙起身道谢。
云鸾也不过四年未见妹妹们,再次见到惊艳无比,都长成大姑娘了,尤其是云骊,和她记忆中那个被云潇欺负到哭的小女孩不同,她已经亭亭玉立。
她笑道:“五妹妹还是喜欢玉簪花。”
云骊颔首:“没想到二姐姐还记得我喜欢玉簪花。”
“你们几位妹妹的事情我都记得,快坐下吧。”
云鸾落落大方,礼数周到,赢得上下所有人的口碑。
冯氏特意安排云鸾夫妻住在一处精巧的小院,对曾姐夫也很是周到,不许任何人势利眼,把精心挑选的奴婢送去伺候。
绛雪轩
冯氏高兴道:“你我母女能够重聚天伦,实在是高兴不已。”
却见云鸾脸色不好:“母亲,其实我和相公上京,入国子监读书是假,避祸是真。我公公说淮王有了反心。”
“什么?”冯氏不可置信。
云鸾按住冯氏道:“太子御驾亲征失败后,自杀身亡,这消息还未传到京里,我公公遂让我们快些上京,父亲恐怕也是知道消息被秘密派往淮南。”
饶是一向镇定的冯氏面对这些事情也是惊慌失措,这一刻什么刘姨娘、文懋还有庄姨娘全都抛诸于脑后了。
“我要快些去信给东升书院,让你弟弟回来。”
云潇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句,进来狐疑道:“好好儿的接大哥回来做什么?”
云鸾对妹妹换了一幅神色,连忙道:“怎么才来,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呢。”
“哈哈,我就知晓姐姐肯定有好东西给我的。”
“那是自然,你是我的亲妹妹,和她们不同。知道你素来红色,故而我带了红釉送给你,有钧红、郎窑红、霁红和玫瑰紫,个个独特。”云鸾摸摸妹妹的小脸。
冯氏对云潇道:“还不谢过你二姐姐。”
母女三人又叙了几句,施嬷嬷那里着人请云潇过去,她想留下来,被冯氏赶过去了,待她走后,冯氏才叹气摇头。
云鸾劝冯氏道:“我见妹妹如今大有长进,比以前咋咋呼呼的性子好多了。”
“快别提这些了,我就担心她
露马脚,出洋相,她还别说和云骊比,就是和云淑比也比不得,云淑比她还小月份,针线活做的比她好多了,老爷前几日回来,她送的鞋袜很讨老爷欢喜。”
她说到这里,最后幽幽的说了一句:“其实这些姑娘们如何,我不放在心上,她们日后终究都是要嫁出去的,可文懋她过继到了长房。”
云鸾也吓了一跳:“什么?那岂不是便宜了那贱人。”
她是自小看着母亲独守空闺,父亲偏宠刘姨娘长大的,那个刘姨娘只不过是个爬床的贱婢,眼空心大,为人卑劣,她的儿子居然是大房的嗣子了……
冯氏沉重点头:“是啊,这些都是你父亲的偏爱。”
所以那天她头一回让刘姨娘替她洗脚,以前她从不让妾侍做这些,最多就是打帘子服侍用膳,穿个衣裳罢了。
可那天她就是失控特地把洗脚水洒在她脸上的……
因为她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儿子在宗族地位上还低于一个婢生子,日后文懋成了嫡支,自己的儿子成了旁支。
分家时,长房继承七成家业啊,他们二房日后待老太太过世,就得搬出这个地方,可长房却不用。
分明,这一切都该全部是她儿子的。
云鸾安慰冯氏道:“娘,大房爵位就止于大伯父这里了,他就是过继了,也什么都没有。如今爹爹是从三品的转运使了,日后指不定还有更大的前程,他这一朝过继了,未必是好事啊。”
“你说的是,是我想的狭隘了,还是你回来开解,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冯氏抚平了一下胸口的怨气。
是啊,自家老爷荣升从三品转运使,也不过四十多岁,还有十几年的仕途,到时候后悔的人怕是那刘姨娘才对。
云鸾笑道:“母亲心里舒坦就好了。”
“嗯,云骊的婚事还捏在我手里,你父亲也是同意了的,日后我绝不能再看着刘姨娘这一脉坐大了。”
“母亲的确是深谋远虑,否则,云骊嫁的好,对于文懋而言更是添了助力。您是嫡母,她的婚事本就该您和父亲作主,父亲既然交给您了,您就该为她选一门好亲事。”云鸾知道刘姨娘母女心都大,若真是让她们爬上告台盘,日后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被提起的云骊一回明月馆,她就对荷香道:“把二姐姐送的香丸收在箱子底下。”
这个二姐姐小时候就爱拉偏架,人前端庄的姐姐,背后替云潇对付她多次,小时候云潇五次三番欺负她,这位二姐姐可是一幅公正的模样,私下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荷香领命而去。
外面又是孔国公府的周妈妈过来了,云骊想起刘姨娘的话,就亲自出去对周妈妈致歉道:“这几日堆积的功课太多了,蒙大家今日还得来,我恐怕没法过去了,请您替我对姨母说声抱歉。”
“这……”周妈妈见云骊面前的确是堆满了纸。
云骊道:“等我日后有空,再去国公府去请安吧。”
周妈妈感叹:“那就只好如此了。”
说完,转身就走,云骊让荷香雪柳送周妈妈出门。
素文寻隙问云骊:“怎么您不去孔国公府了?”
云骊摇首,她不知道孔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还是刘姨娘看到并蒂莲首饰才知晓的,否则她绝不会和孔国公府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