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云骊知晓自己是靠容貌才能获得大伯父的看重,若只是为了怕人说闲话,就要泯然众人矣,那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很是不划算。
素文见云骊如此能沉的住气,不由得道:“姐儿这般想就很好,二少爷现下在长房,您何须担心,我看就是有人嫉妒。”
云骊看她们如此紧张,倒是一笑:“嫉妒,也是人之常情,若不嫉妒,我都要怀疑这身边都是神仙了。”
吕嬷嬷头一日教她,就是不要过分外人的看法,要磨炼心智,她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磨炼心智。
大房太太对她的若即若离,兄长的危险处境,还有她自己的处境,处处都如履薄冰要小心。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会慢慢变得无坚不摧的。
她依旧坚持每日读书、女红、练字、弹琴,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月余就给大老爷李氏和冯氏还有老太太几处送了一对厚护膝一双袜子。
别人穿不穿是一回事,但是你自己得礼数周到,才是晚辈应尽的礼。
连冯氏收到后,都对云潇道:“你也看看别人,即便她在你大伯母那里养着,但对我也是孝敬从不间断,上回送的吃食,这回送的针线,让人挑不出理来。”
云鸾也接过看了一眼,看了看妹妹不服气的眼神,不由得打圆场:“她也惯会在这些细枝末节处下功夫了,我看妹妹如今女红已然很好了,毋须这般。”
“好了,你也不必夸你妹妹,说来也奇怪,你妹妹也是做荷包,总不如云淑针线密,也不如云骊的荷包做的鲜亮,我怎能不急。”冯氏感叹。
云潇气嘟嘟的跑出去。
云鸾就笑:“云淑那是养在祖母跟前,祖母跟前的几个丫头都调教的极好,有一个还是从江南绣房出来的,能教的不好吗?再有云骊,教她的是宫里的嬷嬷,听说她自己擅长书画,自然针线活做的更灵巧,这也没什么好比的。”
“再说了,是嫁去姨母家中,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冯氏颔首:“你说的是。”
“所以说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这话是极大劝慰了冯氏,这个意思就是说云潇不需要像庶女那样是她什么都拥有了,所以行止由心,而那些庶女们就是什么都没有,故而才需要讨好巴结。
她们是这样说,但下人们却私下道:“怪道大老爷和大太太疼五姑娘,她对长辈多有孝心啊。可不像六姑娘那样,从来没见她送什么过来。”
“就是,五姑娘那是为人真好,我兄弟在半路受伤了,她把所有的药膏全部拿了出来。更不提,前儿洒扫的燕儿摔倒,被五姑娘看到,还亲自跟王忠家的吩咐让她歇着呢。”
自然也有老太太那里的人夸七姑娘云淑,如何和丫头们打成一片,如何体贴恤下。
有人就道:“话虽如此,喜云可没有真的善待。”
“她还要善待,她苛待主子,就是活该。”
云骊正在听文懋提起,他和文龙随着一位姚表哥一道出去,文懋倒是称赞这位姚表哥学问不错。
“是不错,要不然老太太都准备让我说亲给他家,说是我姨娘的关系,怕被人诟病,故而说亲给他,只不过被大伯父给拒绝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云骊笑道:“咱们家里门禁森严,很难打听,但二老太太那边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用的人也都是从外头买来的倒是好打听。”
虽说文懋觉得姚饶安不错,但是要配自己妹子还差点,倒不是别的,家世门第就差太远,除非姚饶安实在是才学惊艳,否则,很难和章家相比。
文懋摇头:“还好大伯父拒绝了,姚表哥是商贾——”
“不,不是商贾的原因。哥哥,你道为何大伯父看重我呢?还不是因为想我高嫁,这样好提挈家中,可姚家如今的靠山还是我们呢,否则真定知府凭什么卖他们面子,把石料场让他家开。”她从刚开始羞于提起自己的婚事,到如今权衡利弊,也是没有办法。
她也不是瞧不起商贾,而是家中对她的期待,明显就是不合适的。
文懋闻言点头,他也是时常听云骊说心事,兄妹二人在刘姨娘离开后,感情向来很亲密。
但文懋是单纯觉得姚表哥配不上自己的妹妹,他虽然相貌端正,可妹妹相貌却十分穠丽,他虽然十八岁中了秀才,可秀才到举人是个大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除非是十八岁的举人,还有些说头。
若只是秀才,那就不太够了。
而且两家门第不同,即便姚表哥最早三十岁中进士,妹子却要窝在真定这个小地方多年,即便中了进士,饶是父亲那样二十几岁就中三甲的,外放十多年,已经算是上头有人的要熬出来都难,还一直外任。
须知大临初年,明令禁止商贾参加科举考试,到如今商贾虽然能参加科举考试,但是规定商人只能穿绢、布,不得穿丝绸、纱,甚至商户出行只能坐民轿,以蓝布作轿身,有两人抬的或四人抬的,而他妹妹出去都是乘坐翠盖珠缨八宝车或者朱轮华盖车,华美非常。
这些并非是钱能够买到的,况且姚家也只是真定府的富商,比起江浙之地的商人来说差远了,即便大伯父和父亲想结一门豪富之家,那也是更有钱的江南大商人。
只不过如今父亲任淮南转运使,江浙商人反而要求助父亲,他爹就是嫁一个侄女去都是抬举他们,更何况是亲生女儿。
到底过继后,文懋时常出去交际,陡然眼界也开阔许多。
“哥哥,既然有客来,你还总在我这里做什么,那就快去见那位姚表哥去啊。”看她的傻哥哥发呆,云骊赶紧催促。
文懋挠头:“不是的,方才二老太太带着姚表哥去给老太太请安,姚表哥身上一身簇新,看起来很郑重的样子,我怕他们有话要说就回来了。”
云骊一听就明白了,笑的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了两个字:“活该。”
哼,你不是说这门亲事很好么?那你就说给你自己最心爱的孙女,你要是拒绝了,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想到这里,她又起身道:“哥哥,既然来了就别走,今儿我正准备和吕嬷嬷一起做玉露团,做了我们亲自送去老太太那儿。”
文懋担忧道:“老太太一向不欢喜你,你送了自讨没趣,还不如差人去就成。”
“不不不,以往我可以不去,这次我还偏偏就去。”云骊俏皮的笑道。
难得见妹妹这般笑,文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道:“我肯定陪你去。只是你到底为何呀?”
云骊用手戳了他一下,又抿嘴一笑:“呆子,自然是找乐子去啊。”
第42章
姚饶安贵为真定府富商公子,相貌端正,还有功名在身,为人亦是能说会道,二老太太一贯最喜欢这个外孙,私下里对人提起都说他是人中龙凤。
“饶安,你这位大外祖母娘家为侯府,婆家为伯府,掌管永宁伯府多年,桂姜之性,老而弥辣,在她的面前,你要做到恭谦才可。”二老太太叮嘱。
姚饶安能来也是得了母亲的吩咐,他心里也是有所意动,虽说自古高门娶妇低门嫁女,但是女子能通过嫁入豪门改变自身境遇,男子亦能如此,若是能得章家助力,日后在官场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是有人照应。
任凭你再有才干,上头没人是走不长远的。
因此姚饶安对此十分重视,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头上插一根白玉簪,颇有君子如玉的样子。
他见外祖母叮咛,不禁躬身道:“多谢外祖母提点,孙儿自当记下。”
二老太太对他很是满意。
祖孙二人到章老太太这里时,林妈妈出来迎接,她见这姚饶安果真一表人才,心道五姑娘倒是错过了一位好郎君。
她引了这祖孙二人进来,此时章老夫人刚做完早课,她是见过姚饶安一面的,自认为没有亏待云骊,但打老爷不同意,她也是没办法。
自古作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儿子不在身边,云骊由大老爷夫妻教养,她就是亲祖母也不能越过他们直接定下。
故而,她对姚饶安很是歉疚,又见他谦谦君子,连忙道:“好孩子,早就听你祖母提起过你,说你从小就好读书,如今又中了秀才,真是个好孩子。”
说罢,又赏了文房四宝、如意锭子和两匹彩缎。
姚饶安起身道:“多谢老太太赏赐。”
他又很腼腆的问起章老太太在真定习不习惯,说话尤其耐心,这让章老太太又多了些好感,再一次感叹大老爷不识货。
世人的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生了一双富贵眼,就是认不清自己是什么模样。
因为欢喜,章老太太就道:“你这孩子这样懂礼学问不俗,日后若是上京赶考,可一定要来我们家里。”
姚饶安听了大喜,面上也高兴的答应了。
二老太太看了也忍不住点头,她知晓点到为止,于是对姚饶安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大外祖母说会儿话。”
姚饶安立马起身行礼告退,等他走远了,章老夫人才笑着对二老太太道:“你这是有事要跟我说?”
她这位妯娌,不是那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因此二人平等往来,也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
况且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已经是随心所欲了。
二老太太抚了抚头上的髻,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嫂,大嫂看我这外孙子如何?”
章老太太道:“这姚家哥儿我看了只觉得好,不愧是读书人,温文尔雅又知礼,难为他毫无半点时下纨绔习气,比我那几个孙儿好太多了。”
“你觉着好,那你愿不愿意把你那孙女儿嫁一个给他。老嫂子,也不是我自吹,我这外孙十八岁家中并无半点妾侍,一心只在学业上,他能十八岁中秀才,连府尊和县令大人都对他十分赏识,再者他上头有亲哥哥在,家业也不需要他操心,就是嫁过去也是做小儿媳妇,不必在家中侍奉公婆。”二老太太恳切的看着章老太太。
章老太太则为难道:“我的好弟妹,不是我不答应,是大老爷那里不答应。若是我,肯定就同意了,这样好的哥儿,我怎会不同意。”
二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呀,老嫂子,若非是你要求,我说真的,我就不喜欢她那个姨娘,我来求的不是她。我求的是云淑,她随我身边学药膳,我见她为人忠厚,
做事从不怕苦怕累,又通透。再说了,她又在你的膝下养着,我只看中她。”
章家这些姐妹中,定亲的唯独只有四姑娘,五姑娘虽然是庶出,但姨娘那样,再者生的过分美丽,这娶妻要贤,太过美丽的人,迷惑的男子无心读书未必是好事。六姑娘呢,是冯氏嫡女,恐怕看不上她家,唯独这七姑娘好。
虽说她也是庶出,可养在老太太身边,从来都是藏愚守拙,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况且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虽然现在还不大,但是很有福相,不像那个云骊,太过纤细,身无二两肉,以后也肯定不好生养。
章老太太不妨她提起云淑来,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云淑和姚饶安肯定不成。
她倒不是攀龙附凤,只是她心里暗道,这姚饶安虽然如今学问不错,但也只是个秀才,多少人折戟在考举人上。
若是举人,还能观一下,但秀才,这个功名太低了。
而且姚饶安年纪和云淑相差过大,须知云淑今年也不过九周岁,姚饶安可有十八岁了。
她于是推辞道:“你能看上云淑,那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这丫头生来福薄,在家里不受宠,我老婆子还想留在身边几年呢。”
谁知道二老太太是看准了云淑,不想放过,遂道:“你们云淑年纪还不大,我们饶安可以等。”
“倒不是这个,不瞒你说,她们的婚事到底还是她爹说了算。你们饶安什么都好,只是我作不了主啊……”章老太太故意叹道。
二老太太则心道,分明那日她这大嫂说这家里她唯一能做主的就是云淑,云骊管不了云云,现在又说自己作不了主。
她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这老嫂子看不上她外孙子呢。
“嫂子,你是不是也看不上饶安啊?”
章老太太暗道不好,她立马解释道:“哪儿的话,我若看不上怎会说给云骊呢,只是云淑年纪太小,我自己的私心想多留她几年,就请你见谅了。”
二老太太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不会和章老太太闹翻撕破脸,她还不傻,也自己就台阶下了:“我不过老婆子闲话多,还请大嫂别放心上,家里今日来客了,我要回去了,还请大嫂恕我不能陪你了。”
现如今章老太太巴不得她快些走,哪里还留她,只道:“弟妹你自便。”
二老太太一出这门,脸皮就塌下来,正好看的文懋和云骊兄妹前来,云骊笑吟吟的走上来:“二叔祖母,我家祖母在里面吗?我特地做了玉露团过来送给她老人家吃。”
吃吃吃,她都气饱了。
于是,她硬邦邦的回答:“在里面呢。”
云骊又躬身道谢,准备进去,却被林妈妈拦下了:“五姑娘,老太太疲乏了,正准备歇息呢。”
“是吗?那是我和哥哥来的不是时候了,这碟玉露团是我亲手所做,里面配了龙脑、薄荷的香料蒸入味,妈妈可一定要给老太太尝尝。”云骊叮嘱。
林妈妈不敢怠慢,云骊又施礼离开。
章老太太见林妈妈端了玉露团进来,她方才自然听到云骊在外问安,正欲让她端下去分了,忽然间面皮涨的通红,指着这玉露团道:“她方才是来笑话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