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她们请完安后,裴老爷对垂髻小童道:“还不快来见过你哥哥嫂子。”
裴序倒是生的玉雪可爱,裴度对这个弟弟很是友爱,见他眼眸里分明透着兴奋,却还害羞,连忙对他招手:“序哥过来。”
裴序晃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连忙拱手,奶声奶气道:“请哥哥和嫂子安。”
他说完,看了哥哥一眼,见裴度眼神充满鼓励
,又看向云骊,云骊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嫂子给你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华容道的玩意儿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华容道几乎是当下孩子们最喜爱走的棋了,她名下南北货铺的掌柜的听说她要,送了四套精美的过来。
裴序一听是华容道的玩意,连忙点头:“多谢嫂子。”
虽然还不习惯人家喊她嫂子,但是这个场合,她听了还是很开心,往身旁一看,裴度也正好看过来,二人相视一笑。
一时,又说裴家族亲过来了,裴家在京也有几房人,但都是分居而住,但关系还挺紧密的,裴度起初刚上京,家中还未置办宅子的时候,还住在族亲家中。
先来的是裴度关系最好的族兄裴凛,裴凛今年三十一岁,裴凛祖父是御史,父亲任台谏官员,叔父更为宰辅,他本是荫官,准备进京科举时,听闻父亲被捕入狱,他放弃科举努力营救其父,但也错过了本次科举,准备下科再考。
裴度为云骊介绍道:“这位是我三哥,文武兼备,学富古今。”又介绍裴凛身边站着的妇人道:“这是我嫂嫂张氏,她是弓长张。”
张氏为人十分贤淑,云骊外表也是非常可亲近的人,二人相视一笑,连忙问安。
裴凛称赞道:“子珩和弟妹贤伉俪真是檀郎谢女、珠联璧合呀!三哥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位三哥真会夸人,也夸到云骊心坎里去了,他们裴家人都这么会夸人么?
一般的人看到裴度和她都会说郎才女貌,但檀郎谢女则相反,原意指的是晋代美男子潘安,小名檀郎,以及谢女指的则是才女谢道韫,因此檀郎谢女则有美男子和才女结合的祝愿,虽然云骊自认为自己算不得什么才女,但总比都称赞她容貌好。
至于其她族亲,关系就没有裴凛这么亲近,但他们多年纪比云骊大,又都是亲戚,没人说什么闲话。
午宴时,云骊赶紧站起来替婆婆奉膳,按照她本心她是不想的,但是这是规矩,李氏五十多了还得奉膳,冯氏也四十五的人了照样得捧箸。
裴夫人见状也很满意,到底是真定章家的姑娘。
裴家的菜色吃的都非常清淡,也多以米为主,大抵是很早就搬去杭州了,故而桌上大多是杭州本地的菜。
这桌上就摆了两种鱼,一道是酥骨鱼,一道则是联房包鱼,还好这是吕嬷嬷曾经从六七岁时就开始教起,剔鱼这些她都能做的极好。
和裴夫人坐同一桌的族亲的夫人们见云骊很是娴熟的替婆婆剔鱼刺,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云骊又替桌上其他人盛汤添饭,裴夫人倒不是折腾她,而是新妇第一日,有意让她表现,如果真的让她回房歇息,大家就看不到她的表现了。
云骊心里也清楚,因为方才用膳前,花嬷嬷悄悄喊她进去吃了一小碗腰花鳝丝面,说是婆母给她准备的,她早就吃饱了。
正因为如此,现下布菜得心应手,手也很稳当,不像是紧急学过的,而且非常有眼色,一席宴毕,云骊得了一致好评。
下半晌,她又陪着她们推牌,京里流行的叶子牌、马吊和花牌这些她都会。
因为她也会陪李氏她们打牌的,而且小时候刘姨娘就教过她打花牌,这种场合她是输多赢少,还放水给婆婆胡了两把,让裴夫人心情也极好。
天将黑时,裴家族人也知道她家新婚,都纷纷告辞,但是对云骊很满意。
中眷房的一个裴氏夫人就道:“七哥媳妇,下回你来我家里,我亲手做糖腌荔枝给你吃,小娘子们没有不爱吃我做的。”
云骊笑道:“那我先提前谢谢婶娘了。”
待客人们都走了,裴夫人见她依旧守规矩的坐在自己这里,半点不耐烦也没有,心里十分熨帖,也很
满意。
她拉着云骊的手道:“好孩子,这里毋须你来了,晚膳我让她们送过去了,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哪知云骊摇头:“不辛苦,几位伯母婶娘还有嫂子们都对媳妇很好。”
“你姐姐大着肚子,身子笨重,没法子前来,她送的贺礼我让人送了去。你且回去吧,好生休养,明早不必过来请安。”裴夫人倒是很开通。
只云骊立即作出不安道:“那如何使得,晨昏定省,原本是最应该的。”
裴夫人虽然心中欣喜儿媳妇的态度,但还是坚决道:“明日让七郎带你去他先生和座师家中拜访,你们不必早起,只安歇好才行,不必来我这里,日后也是如此,我这里实在是不必太早。”
有时候做婆婆的未必是真的要儿媳妇如何,但要的是那个态度。
一开始态度就不端正,自然让人不喜。
云骊再三行礼,方才辞去。
裴夫人对花嬷嬷道:“真是冰雪一样的人儿,玲珑玻璃心肝,又极有分寸,又有孝心。”
她对自己一开始就对这个儿媳妇表示善意,觉得自己很有眼光。
花嬷嬷点头:“您说的是,这也是”大奶奶可是给了她的荷包里装着一对金珍珠戒指,不是贪钱,而是人家的心意。
有的人就是万贯家资,也未必能看的上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再有那荷包也是极其鲜亮,对自己更是一口一个谢字,实在是很尊敬她。
还不知道她婆婆在背后夸奖她,云骊只是觉得有点累,但回到院子时,见房里灯火通明,她笑着进门,此时裴度正执书在看,见她过来,忙道:“不知晓你何时回来,先让她们把饭菜放在食盒,以免凉了。”
云骊心底一股暖流飘过,她卸下钗环,待下人们摆好饭,夫妻对坐用膳。
晚上的菜也是清清爽爽的,紫苏虾、莼菜笋、葱泼兔、奶房玉蕊羹并一道咸酸蜜煎。
主食除了米饭外,再有一笼灌浆包子。
云骊素来吃菜都只吃几口,米饭小半碗也尽够了,倒不是她刻意的,而是她一般少食多餐,在快饿的时候,会吃一颗水果或者糕点填补,以至于到了饭点就没有那么饿了。
她吃了小半碗饭,但见灌浆包子好吃,她就夹了两枚连在一起的,但是吃了一颗包子之后,把奶房玉蕊羹喝完,又觉得太撑了。
正苦恼时,没想到裴度居然从她碗里夹过去吃了,云骊十分震惊:“这儿不是还有干净的吗?这是我剩下的。”
裴度却头也不抬的道:“没事儿。”
可云骊觉得难为情,因为她不可能吃别人剩下的,就是吃不完的食物,一般都是事先拣出来分给下人。
裴度吃完才道:“夫妻就要相濡以沫。”
“可是我真的不想吃别人剩下的……”云骊委委屈屈的道。
裴度则朗声大笑。
云骊这才反应过来,她白了他一眼。
裴度见她破防了,委委屈屈,又薄怒娇嗔,才觉得这是个正常的小姑娘的样子。总比一举一动要趋于完美好,这天下哪有夫妻真的只能看对方好的一面的。
“放心,是我吃你剩下的,不让你吃。”裴度强调了一遍。
云骊顿时俏皮一笑:“这是你说的。”
裴度怎么觉得自己上当了呢?
这一夜二人聚在一起看书,裴度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说什么,她都能懂,而不是懵然不知。纵使再贤惠,但你对着她时,她无知懵懂,什么都不懂,那可太痛苦了。
以前,他只觉得成婚就是夫妻在一处,男主外女主内,妻子帮忙服侍母亲,诞育子女。
却没想到二人还能这般说话,还说的这样痛快,甚至打双陆她也擅
长。
“你双陆打的如何?咱们要不就别下赌注了吧。”裴度暗忖自家姐姐都是打双陆输了东西还曾经哭鼻子。
云骊今天也很高兴,平日家中唯独哥哥能和他谈天说地,可惜他到底是男子,不好往内闱跑,再有裴度果真不是吹的,她有看书看到凝滞的地方,人家稍微一点拨,她就茅塞顿开。
听他提到打双陆,云骊不知怎地想笑。
她故意道:“不好,还是要下,我双陆打的不好,就当是束脩了。喏,这是我的赌注。”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玉佩来。
裴度也不矫情,见她兴致如此高,也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在桌上。
二人都颇有胜负欲,不存在谁让谁。
第一盘,裴度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不曾想一盏茶的功夫过了,他还没赢,又过了一盏茶(十五分钟)的功夫,她居然赢了。
云骊乐道:“哇,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赢了。”
裴度老实把玉佩递过去了,心道自己不过是老马失蹄,他可比小妻子大八岁呢。
“再来一盘。”裴度道。
云骊手里握着裴度的玉佩,心重大喜,这钱也太好赚了。
她故作为难:“那不成,你太厉害了,下一盘你要是赢了怎么办?”不得不承认裴度是她头一个需要耗费一炷香(半个小时)才能赢的对手。
裴度继续道:“那就正好了。”他非常有信心,又把自己身上带的银子拿出来。
云骊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幅害怕的模样,这次刚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又赢了。
裴度震惊的看着她,不可置信,意思是,你不是说你很菜吗?
看到他这幅表情,云骊终于撑不住笑了出来。
“好啊,你这个小骗子,居然都是骗我的。”裴度意识到方才这小丫头都是装的。
云骊抬了抬下巴:“以后再想打双陆,找我就好了。”
二人闹作一团,裴度见她笑的花枝乱颤,忍不住抚住她的脸,云骊正欲说今日太累了,准备歇息不想行房事时,不曾想裴度自己就道:“咱们早些睡下吧,明儿还得去文大学士府上,还有我先生家中,你也给他们请安。”
裴度是怕自己万一不在京中,若遇到什么事情,她至少得认个路,才能去找人帮忙。
云骊瞬时很高兴,因为男人带你去见他认识的所有人,才是最重视你的表现。
“今天蜡烛不必夜里燃了吧?”云骊歪头问他。
裴度点头:“自然,昨儿是大喜之夜,蜡烛不能熄灭,今日肯定是可以的。”
云骊就道:“那我们一起吹灭蜡烛,好不好?”
这不过小事一桩,裴度当然同意。
她们一起吹熄蜡烛后,屋里瞬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她悄悄踮起脚尖在他颊边亲了一口,裴度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呼吸甚至急促起来。
云骊听到他呼吸急促,唇边带笑。
呆子,不知道如何考上状元的?还说什么自负刚烈,分明是个呆子。
第70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
一夜好眠,云骊睡的很香甜,她都不知晓自己这么容易酣睡,醒过来时,还能和裴度一起躺在床头说话,再也不会担心自己早上没有梳洗不能见人。
为何呢?因为裴度连她剩饭都吃了,那还有什么好困扰的。
裴度见她抱着他一只胳膊,跟小猫儿似的,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发,嗯,怪道有人说云鬓的,真的有人的头发似绸缎一般,乌黑油亮丝丝顺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