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裴度也客气了几句,大老爷又道:“我那个侄女从小在我膝下娇生惯养的,不知道在你家如何?出嫁从夫,你该教训的就一定要教训,不要看我的面子。”
这话说的,裴度心道这大老爷分明是说我侄女在我这里娇生惯养,你欺负她试试看?正话反说罢了。
他这里说的和在李氏等人面前说的不同,只道:“娘子温柔孝顺,贤淑成性,实在是小婿的福气。”
大老爷见他态度很满意。
接着文龙又引了章家其他几位女婿见面,裴度一一见过,曾凤翔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自己未曾有功名,但他还是更愿意和读书人往来,更何况是裴度。
裴度也热情道:“若二姐夫不嫌弃,有学问上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你我二人教学相长。”
曾凤翔感动不已,大临非常看重状元,而裴度更是会元状元,二元及第,科名极高,但为人这般热情爽朗,真是没话说,当即二人还讨论了几句学问之事。虽说妻子云鸾说要借助孔家谋得一官半职,但他还是想走正途科举。
再有,秦司腾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先前因去了幽州当值,七王之乱时,一时无法回来,妻子云清要带孩子投奔娘家,却被章家拒绝,马车都到门口了,还被赶回去了。
还说什么是人家的媳妇了,就不要回来。
这事儿让他气的够呛,还好妻儿无事,老娘和妹子也还平安,否则,他真不知晓如何是好。
之后,他对章家也有不少怨气,他又有可心的妾室,更觉得云清无用,章家无情。本来当年结亲,还觉得章家二老爷为人很仗义,哪里知晓如此,还好后来,承恩公府世子上门几次,秦司腾借机又通过大舅子文懋与京中权贵结交,还谋得个一官半职。
现下倒没什么怨气,反而和孔隽光积极攀点关系。
到底大老爷是皇亲国戚,皇后大力不许娘家父兄任实职务,皇上本想把为南军做军服的事情交给承恩公办,却被皇后驳回。
而大舅子文懋还走科举之路,他也只好巴结孔隽光那儿,反正孔隽光是太子一脉,虽然功劳不如魏寔等人,可他是皇后和太子的亲戚,手握实权。
二皇子有文昌侯薛家在,听闻魏贵妃又有了身孕,如果诞下皇子,就有魏国公在,皇上为了太子,也得扶持太子母族人,但皇后就是进谏皇上说自己父亲已经昏聩无法办事,故而皇上怎么也得扶着孔隽光,甚至让他升迁飞快。
说到底也是承恩公府,皇后认为其父年老昏聩,年轻的年纪太小,最大的章文龙也不过二十出头,还是走文官的,文懋倒是后来学武,但没有历练机会,武职都被推拒了,只一心读书。
想到这里,秦司腾就越捧着孔隽光了。
至于吴灏,他在其中年纪最小,不耐烦和文豪等人聊天,但见裴度很是羞愧,又怕被他提及什么,顿时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人发现,只想和表哥文龙说话。
可文龙文懋虽然两边姑娘们势同水火,可是文龙文懋却是回京后在一起读书,二人还同在顺天府学读书,也是家里唯二有秀才功名的,关系还是不错,现如今裴度这个状元过来,他们都过来请教,还要办诗会如何。
裴度闻言笑着对文龙文懋道:“怪道贤昆仲才学
这般好,原来是家风如此,我见娘子也是出口成章,诗文清新。”
一个家中,连女子都这般有才情,更何况男子?
文懋忍不住替妹妹多说好话:“子珩你还不知晓我五妹妹是从松涛先生学雕刻,专学小篆,印章刻的极好呀。”
这是裴度没想到的,他忍不住心道,云骊真是博学多才啊,却从来不好自显,就是打双陆也是自己和她玩儿才知晓的。
这话孔隽光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城府比吴灏深多了,吴灏直接嚷嚷出来,终究少年心性,他却不是这种直接说人坏话的人。
在他眼中,这种清高才女实在敬谢不敏,而章云骊显然不是单纯如此,她对小孩子都没有耐心,对妹妹告状,可见其人。
这些所谓的诗才,不过是她沽名钓誉的本事。
孔隽光再看裴度,倒是可惜了,因为裴度实在是谈笑自如,行事有度,一看就是日后前途无量之人。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贤妻打理家业,恐怕再好也会被拖累。
就章云骊那些鬼魅手段,怕是害人不浅。
孔隽光瞬时站起来道:“枯坐无趣,不如大家一起出去投壶射箭。”
大家都道好,秦司腾也想露一手,他又巴结孔隽光,立马响应:“好,我们出去投壶。”
既他二人都如此说了,大家都跟着出去,裴度也是如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云骊那边正和李氏说起裴度外放的事情,她道:“他若外放,我肯定想跟着去的。”
李氏一听就急了:“那万一要是派到那等苦寒之地如何是好?”她这几日因为云骊嫁了,还要重新管家,倒是忘记这茬儿,让大老爷看看能不能托人安排轻省的地儿。
但要是真的被派到苦寒之地,这去了不就是受苦啊。
“大伯母,您别担心,若真是苦寒之地我就不去,那岂不是说我只能享富贵,不能担风雷。”虽然她是早知晓裴度选官升州,但既然不是明令,她也不能说出来。
李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去那苦寒之地,你若有孩子了,如何是好?那地儿可不像咱们上京,生孩子是要人命的,就是上京的女子,富贵人家,都有孩子是鬼门关啊。”
她是怕侄女不知道这些,有情能饮水饱。
这裴姑爷当然好,这样的英俊的相貌,过人的才学,容易引起姑娘家倾慕,就连云骊也不免俗。
云骊也是没想到生孩子的事情上,她虽然懂的不少,可还没想到生育一事。
见李氏实在是担心,她就附在李氏耳旁道:“您放心,我们悄悄打听应该是外放到升州了,但还没有确定,反正是不会很偏,因为历年状元都是如此。”
李氏拍了拍胸脯,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升州可是虎踞龙盘之地,是好地方呀。”
“就是稍微偏僻点我也会去的,若真的苦寒之地,就是我想去,他也不许的。”这点自信云骊还是有的。
李氏叹了口气:“这样才好。”
她膝下两个姑娘都过的不错,长女成了皇后,侄女也嫁了可心的人。
云淑见云骊搂着李氏的胳膊撒娇,想到孔隽光,她真的有点怕,若真是孔隽光出头闹大了,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没有云骊确凿的什么证据,直接发难,这样打蛇不死反被咬,是很可怕的。
云骊也仿佛察觉到云淑的目光,抬头看了看她,总觉得她神思不属,不过还好身上没有以前那种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的感觉。
还记得那时她刚刚和孔家结亲,时常在自己面前显摆,以前即便和她关系不算太好,也很少会表露自己的意思,甚至还算得体,一下变成那般,这不能说明是她变了。
只
能说明她本人就是那般,从一开始就是慕权,在她心中嫡女地位高于庶女,所以云潇是高于自己的,她能区别对待,甚至屡次在云潇和自己拌嘴或者如何时,她都是默默站队云潇。
也许从慕权到她有些权利了,她就开始露出那副嘴脸了。
外面丫头道:“老太太宴席准备好了。”
章老太太对李氏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去了,你带着她们吃吧。”
李氏躬身道是。
云骊也跟着过去,就是不知道裴度如何了?
却说裴度在和他们投壶射箭之后,孔隽光到底上过战场,几次正中靶心,大家都为他欢呼。
“诸位承让,你们先玩儿吧。”孔隽光射箭完了,就在一边歇息。
正巧吴灏看到孔隽光,他眼神有些复杂,又很羡慕,他能娶七妹妹,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中午是在南园摆宴,大老爷摆了两桌,正好按他们妻子的排名坐位次,裴度和孔隽光原本中间隔着吴灏,但吴灏因为上回的事情,主动推说肚子不舒服,坐另一旁,因此他二人就坐一处了。
孔隽光在刚刚投壶时,人太多,没有提起什么。
现下他独自敬了裴度一杯:“恭喜你喜得良缘。”
“同喜同喜。”裴度知晓孔隽光和章七娘子定亲了,也举杯庆贺。
孔隽光笑道:“既见子珩,为兄甚是欢喜,这里有庆王府小王爷送我的一柄短刀,我便送给子珩,如何?”
既然孔隽光称他表字,裴度也是道:“既是灼渊你心爱之物何必给愚弟?”
“快别迂腐了,短剑也要赠英雄啊。若是可以,兄台赴任升州,本地的人我都认得,可为你打声招呼。”孔隽光原本是准备点一点裴度,但是他也怕枉做小人,因为裴度此人十分聪明。章云骊到底是皇后之妹,大老爷对这个侄女这般看重,他若说了什么,裴度再去问大老爷,或者就有人告密去,那他不是得罪了大老爷。
虽然孔隽光看不起这位只会在女人肚皮上下功夫的伯父,可他若是出什么幺蛾子,那可是要影响皇后娘娘的。
他们行军打仗,有一招叫诱敌深入才能更好的一举歼灭。
给裴度点甜头,在他手下,自然章云骊也得看他和云淑的眼色。
却见大老爷出声道:“隽光,哪里还用你来如此,更何况你认得的都是行伍之人,他们本就是受文官节制,还是不要私下往来为好,否则被圣上知晓了,这可不好。”
孔隽光不喜大老爷出老打断,但大老爷是长辈,他也只有含笑道:“姨夫说的是,是隽光托大了。”
大老爷却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算是托大呢,娘娘那般信任于你,就是你姨夫我怕是日后也要你赏口饭吃呢。”
孔隽光忙诚惶诚恐的起身说了几句,裴度却看出暗潮涌动来。
他在京中听闻皇后擅长骑马射箭,如花木兰一般的姑娘,和皇上苦守辽北,而且从不偏私自己娘家,常以外戚之家不要多沾染权势才好。
这点裴度倒是赞同,西汉就是外戚干政,以至王莽窜位,因而历朝都压制外戚。
可孔隽光却又被提拔的如此神速,本来他还以为章家和孔家亲如一家,但分明不是如此,章大老爷这位章家家主看起来对孔隽光有些不满。
似乎是在敲打孔隽光……
一直等大老爷吃了几杯酒先退席了,孔隽光脸色却铁青起来。
裴度却是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孔隽光心中极受屈辱,几时孔国公府要受这个气,若非是你章家缺人了,皇后能提拔我?再有,在建元帝未登基时,永宁伯那时求着孔家,不过二三流勋贵,比之孔家差太远了,现下居然敢在他这里摆谱。
再看裴度,他似有所觉道:“她们姊妹之间的争端,干我们何事?大伯父真是多虑了。”
裴度眉心一动,怎么好端端的扯到女人身上了。
他不解,孔隽光也像是刚才被憋狠了,现下就道:“还是钦天监合八字儿有问题那事儿,子珩兄,你不知晓,当时我姨夫怪陆家为何偏偏把你和陆表妹的八字送过去,因而和陆家差点断绝往来,说是坏了和庆王府的好姻缘。我听说还延伸到下一代身上,章五娘子甚至告状让大老爷和二老爷惩罚和陆家关系不错的七娘子。我是见你人才难得,也是好心,姨夫却是恨乌及乌。”
裴度心道早上云骊没说过他们一个字的坏话,她对去黄先生家中都是怡然自得,还要跟着去外任,如何会是这种人?
再有岳父章思源,给他来信非常看重他,且他岳父做官很有一套,这样的人怎么会听小姑娘的话?又想着云骊以玉簪花自比,还堪怜身世,他终于悟了。
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他怒而起身:“孔将军,裴某本敬仰你上阵杀敌,如今却见你这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怎么如村夫子一样讲这种闲话,若再说下去就连杂赁院子的妇人也不如了,裴某就不奉陪了。”
孔隽光脸成了猪肝色,他,他竟然敢说我是村夫子?还有杂赁院子的女人……
他,他凭什么这么狂啊?
第72章
江北秋阴一半开,晚云含雨却低徊。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江上》王安石。
通州口岸依旧忙碌,举凡上京述职,商贩、读书人,上京通道多源于此,有上京而来,也有出京的人,只此时,前面几座婚船在岸边不停的在搬嫁妆,因此后面的车马行人全都被堵着了。
本来等也就等着,但不知道是谁开始抱怨着,一个接一个的都抱怨起来。
顿时,那婚船上一位管家模样的出来道歉,还十分会做人的在旁边茶寮给被堵塞的行人都送了一盏紫苏饮。
一辆宽阔轮盖马车上,一对青年夫妻也接过这茶饮,都相视一笑。
这对夫妻正是云骊和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