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荣烺没想到史太傅对白翡评价这么高,她说,“就是一样,太爱洁了。昨儿我俩一起给蹴鞠队颁奖,他嫌人家球头踢完球一脑袋的汗,恨不能离人家八百丈远。我看他使劲儿才忍着把奖励颁完。”
史太傅立刻道,“读书人么,多是爱干净的。圣上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瞒殿下,臣也略有些好洁。”
荣烺说,“说不得白馆长这毛病就是随了您。我看白家都是武将,不像好洁的。”
听到白家,史太傅轻轻抚过袍袖上的微褶,强忍不满,“老臣不好评价白将军,只是听闻他家三代内无一读书人。”
“您这可是以己之长,度人之短了。”
“臣说的本是事实。”史太傅轻哼。
荣烺道,“这话刻薄,天下读书人到底是少数。您不能因着自己学识渊博,科举有成,就看不起武将啊。那武将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你也不能呢。”
“臣并非轻视武将,也绝不会轻视不读书的人,臣轻视的是仗势夺子、蛮不讲理的行径。”史太傅对白家满腹牢骚,“更轻视夺人子嗣不能好生教养,教其生疏家族之举。”
看史太傅这态度,荣烺直感叹,“原我还想帮你跟白馆长说和说和,看你这样儿,这事儿可不容易。”
史太傅瞬间一改对白家的姿态,正色道,“臣与白馆长原就是血缘亲人,我们之间从无嫌隙,他是受人误导才与家族生分的。”
“你这满嘴都是自己的理。”荣烺今天就是先试试史师傅对白家的态度,毕竟史师傅是工部尚书,倘改律法的事得经内阁讨论,史师傅便是重要的一票。荣烺好言好语的劝史师傅,“不说旁的,凡事先想想白馆长,他多不容易呀。那传胪难道是天下掉下来的,他难道是天生地养长大的?爱屋及乌,您这光对白馆长一片热忱,对旁的人跟上辈子仇人似的,他能跟您好么?”
“只要他明白,就知道家里没一日忘记过他。”史太傅板板正的道。
看一眼史太傅那仿佛代表着世间正义的脸孔,荣烺好奇,“史师傅,你问心无愧我是信的。你敢打包票,你那族弟一家子,也问心无愧?”
史太傅八丈高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半,他极为圆融的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何必在提。”
荣烺直接喷笑,“原来你也知道你家不全在理。”
史太傅欲再为自家辩白,荣烺一摆手,“行了,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就行了。开始上课吧,我歇好了。”
史太傅登时叫噎个不轻,心说,知道我这态度,公主殿下您是个啥意思,您到底还帮不帮我跟阿翡说和说和啊!我听说你跟阿翡关系挺好的!
荣烺要上课,史太傅只好把一肚子想说的话憋回去,继续翻书给荣烺上课了。
第二节 就是齐尚书的课了。
齐尚书抱着书册过来,正好看到史太傅欲言又止的脸,他视线落在荣烺那里,荣烺看到齐尚书,高兴的说,“齐师傅你来了,不必多礼。”
齐尚书一拱手,迈进课堂。
史太傅不欲在同僚面前说自家私事,便收拾好书册,辞了荣烺,“今天的课程结束,臣要告知了,以后再来给殿下请安。”公主说了要给他伯侄二人说和,他可是记住了的。
荣烺起身,“史师傅有空只管过来。”与林司仪道,“林妈妈替我送史师傅。”
齐尚书眼中泛起些许奇异,史太傅待公主向来是敬而远之的,这是怎么了,还要给公主请安?
将书册放好,齐尚书开始上课。
课程结束,荣烺叫着齐尚书去梨花院用膳,她说,“嘉平关的肥羊,又肥又鲜,早上出来时我吩咐膳房,中午做几样可口吃食,请齐师傅一并同享。”
齐尚书含笑谢过,“那臣可有口福了。”
“我知道齐师傅你爱吃羊肉,已经命人送几头到礼部,给礼部其他官员添菜。”
“臣代他们谢殿下赏赐。”
“不客气。”
笔墨皆有宫人收拾,荣烺请齐尚书与她同回万寿宫,在路上就悄悄同齐尚书讲,“我有一件要紧大事和师傅你商议。”
“成,一会儿殿下跟臣说说,能给殿下办的,臣无二话。”
“这事儿可不大容易,有些啰嗦。”
郑锦好奇,“是什么事?公主看我能不能帮上您?”
“一会儿我跟你们说,咱们一道想主意,是件正经大事。”
荣烺说的颜姑娘几人也都好奇起来。
回万寿宫,大家先去正殿向郑太后请安,得知齐尚书受邀荣烺午膳,郑太后对于荣烺自小爱请安的性格也比较不能评价,忍笑摆出一如继往的和善神色,“那你就去吧。”
齐尚书道,“是。殿下说有一件正经大事吩咐臣。”
荣烺朝祖母眨眨眼,郑太后嘴角抑制不住翘了一下,“嗯,听听无妨。”
荣烺便起身道,“祖母,那我们先回我那院儿了。”
“去吧。今儿天气好,中午暖和,窑里还有藏的寒瓜,我令人给你们送过去,只是饭后才可食用。”
“好啊,我知道的。”
想到有寒瓜吃,荣烺高兴的眯起眼睛。
到梨花院,荣烺看太阳特别好,连一丝风都没有,便令人在廊下摆膳。
廊下略窄,她没用大方桌,而是用的小花几,一人二几。午膳也不是大盘子大碗盛放,而是精致小碟,三五样美食摆在几上,足够用了。
荣烺洗过手,接过巾帕将手擦干,便把昨儿见白太太的事说了。
“我是才知道和离妇人不能请封诰命的事,这规矩也太不妥当了。”荣烺问阿颜几人,“你们知道这事不?”
颜姑娘道,“知道的。只是身边和离之事极少,是很不公道。这和离也不能都是女子的错,男子难道就没错了?”
“以前我没深想过,还真是啊。”郑锦也说。
姜颖是头一遭听闻此事的,姜颖颇觉不可思议,“还有这事儿?我们嘉平关不大讲究这个,我也没听说还有这样的规矩。倒是西戎那边,有一个部族,那族长很不像样,族长夫人就把族长宰了,成了新族长,带领部族的人口牛羊,日子过的很是不错。”
饶是极爱读书的颜姑娘也头一遭听闻此等事,荣烺更是惊的了不得,瞠目结舌的望向姜颖,“阿颖姐,还有这事?”
“是啊。”姜颖点头,“我们那儿要过不得日子,都是性情柔顺的才和离。比较强硬的,就像这位女族长一样,自己当家做主了。干嘛和离,和离还得分人口分牛羊,不和离,那不全自己个儿的么。”
第165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五章
荣烺想就关于和离的朝廷律法同大家讨论一下,不想听到姜颖这般彪悍回答,当下险惊掉下巴。
“这还是有点太激烈了。”荣烺不满律法对和离女子的不公,但也并不是想女子就压过男子,“因着和离就杀人,也不值当。”
姜颖在帝都几年,也了解中原文化,她笑道,“殿下说的是。我就是跟殿下说,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事。”
荣玥胆子小,很怕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她说,“能改了现在的律法就很好。我想,人要不是没法,谁去和离呢。和离后的日子本就很不好过了。”
荣烺一听,“阿玥姐你也知道和离的事?”
荣玥小声说,“白馆长的母亲和我娘是好朋友。”
说完后,她还祈求大家,“你们可别跟旁人说,我娘都是趁去外公家的时候,偷偷叫马车拐个弯,找白家伯母说话的。”
郑锦道,“大姑怎么还偷着去?光明正大不能去?阖帝都谁不知道当初是白家大姑太太瞎了眼,才嫁了史家。”
荣玥很不好启齿,一脸为难。
荣烺对郑锦说,“肯定是郢王刻板,不想姨妈跟白太太来往。”
郑锦当即就想说一句,郢王管的还挺宽!
可一想郢王是她大姑的公公、玥玥姐的祖父……哎,人家正管。
就听荣玥小小声叮嘱大家,“你们可一定得替我保密呀!”
“知道了。”郑锦无奈应下,跟荣玥说,“大姑就是大大方方去,郢王也不能怎么样。”
荣玥摇头,“不行,我娘跟我一样胆小。”
郑锦:……
郑锦担心大家小瞧荣玥和姑妈,跟大家说,“我大姑不似我,天生傻大胆。大姑是出名的柔顺贤良,可心里也是一等一的义气,她是绝不会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抛弃朋友的。”
原本还觉着郑氏太过怯懦的姜颖,跟着郑锦的话一想,可不是么,郑氏胆子再小,但在白太太受人诟病的时候,郑氏也一直在同白太太做朋友。
颜姑娘也学着荣玥母亲是个很明理的长辈。
荣烺颌首,“姨妈大事明白。”她问荣玥,“姨妈的新贞烈传快注好没?”
“快了,注释已经写好了,现在在做校正。”说到注书,荣玥是很为母亲自豪的。
荣烺说,“等校正完就让姨妈拿宫里来,给祖母看看。”
荣玥高兴应下。
林司仪进屋回禀午膳已安排停当,荣烺笑,“走,咱们去用膳,边吃边说。”
因为下午还有功课,齐尚书也要回礼部当差,便未置酒。荣烺说出她想做的事,“我想改一改这和离女不得赐诰命的规矩,齐师傅替我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妥当。”
先时听荣烺说话,齐尚书心中已有谋划,他道,“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荣烺细问,“难在哪儿?”
齐尚书先问,“殿下与陛下提过此事么?”
颜姑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齐尚书。
“还没,我晚上就跟父皇说。”
齐尚书点点头,“这是太、祖当年立下的规矩,明明白白写进大荣律的。这事,很容易被人冠以大义名义说话。还有,殿下是听闻白馆长母亲的遭遇心生同情,那殿下肯定知道,白家与史家当年便因此事大打出手,直闹到御前。史家因此事郁愤多年,白馆长那个爹官小职微不值一提,可他大伯是谁,殿下比臣清楚。”
“只要这事在朝中一议,史太傅必有话说。”
“这是难处所在。”
荣烺问,“那易处呢?”
“一个和离的事,又不干军国要务,把我刚说的难处都解决了,这规矩立改。”齐尚书端起清甜的梨汁喝一口,“我第一个支持殿下。”
荣烺投桃报李,“到时这事儿成了,我一个请祖母给齐师傅你母亲追赠诰命。”
齐尚书一乐,“谢殿下好意,不过臣母早就追赐诰命,已经封诰。”
荣烺奇怪,不是那啥和离女不能请封诰命的么?
齐尚书长眉一挑,“臣有功于朝廷,太后娘娘与陛下特追赠臣母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