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然后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堂官不断进入万寿宫,荣绵被派去一道学习,然后,没几天就把荣绵气的脸色泛白。
荣绵没说啥,姜颖说的,“赵尚书被软禁在御史台,殿下说现下并无实证赵尚书参与其中。何况赵尚书是六部大员,内阁辅臣,不好这样无凭据便软禁起来。”
“殿下这就是好意一问。成就成,不成就算了。结果你们都猜不到右都御史说什么?”
“说什么?”荣烺道,“是不是叫皇兄碰壁了?直接说不行。”
“要这样我也不说大臣。”姜颖道,“用那种特别讽刺的口吻说,‘可不是么。赵家三十年前穷的险要了饭,自从赵尚书为官,家业就兴旺了。如今置起百万亩田产了。这当然跟赵尚书无关,他在帝都做官,又不能回乡置田,这怎么能跟他有关呢?赵家完全就是这么晃晃悠悠,晕晕乎乎的,啥都没做,就赵尚书做了尚书,成了内阁辅臣,然后一家子就有了百万亩田产。您说奇不奇怪?’!”
这要不是说自己皇兄,荣烺真得笑出声来。
她瞠目问,“真这么说了?”
“还没说完哪!”姜颖跟荣绵感情一直不差,愤愤道,“接着又说‘大殿下跟谁学的这一肚子天真?’”
姜颖气的半死,“当着方御史、黎尚书、秦寺卿的面儿,殿下面子往哪儿搁?”
荣烺一拍桌子,“当时就该问他,你早上是不是吃的大粪,有话不会好好说么?我要什么都懂还用搁这儿学么?说的好像您程御史就啥都懂似的,你这么懂你倒是给我讲讲,喷这一锅大粪你是想留着当午膳么?”
姜颖……
姜颖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林司仪都傻了,呐呐的说,“殿下,殿下您这话有点儿不雅。”
“还顾得上雅不雅,当时就得把面子找回来!”荣烺气的不轻。她也很讨厌赵尚书,巴不得赵尚书倒灶。程右都把赵尚书参下去,简直正合荣烺之意。但是,这样怠慢她皇兄不成!
荣烺当即一撸袖子,跟祖母说,“祖母,我也要去旁听!要是姓程的敢再欺负皇兄,我非叫他知道厉害不可!”
郑太后估量一下荣烺的战斗力,应下此事,“话说前头。斗败不许叫苦,程蔷嘴是难听,胜在敢于任事,朝廷就得有这样的人。”
“叫他等着吧!我非给他治治这张臭嘴!”荣烺一幅要替兄长报仇血恨模样。
结果,第一天去就遭到程右都的下马威。
程蔷直接将太后娘娘口谕重复一遍,“着公主旁听赵家隐田及相关案件。说的是公主,不是伴读,也不是宫女。除公主外,再配四个名额,算服侍的人。”骈指往门口一划,“其余人侯在外头,不许进机要室。”
荣烺倒没说什么,直接让林司仪带宫人在外头等,她带着颜姑娘几个进入。
荣绵见他妹来了,过来轻声问几句。
秦寺卿与荣烺关系最好,着人搬来桌椅,摆好茶点,供公主殿下休息。秦寺卿道,“实在简陋,殿下委屈了。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臣等。”
“皇兄你去忙,我这儿很好。秦寺卿给我拿卷宗目录来,再给我拿五件你审阅过的最小的隐田案的卷宗。”荣烺说。
荣烺虽是抱着给她皇兄报仇的主意来的,不过,她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她看卷宗还看的挺入神,以往读书时读到过隐田之事,就是一些有田的百姓将田产寄在大户名下。大户是可免税赋的,譬如一亩地税银五钱,将地送给大户,然后签一份永久性的租赁协议,每亩地给大户田亩三钱,这样百姓少交两钱银税,大户白赚三钱,而朝廷就永远损失了这五钱税银。
这是个简单事。
危害却大。
其实,这事并不好查。
因为投田的百姓与收田的大户各得其利,必然口径一致。
程御史是怎么弄到这些证据的呢?
荣烺简直好奇的要命,不过,她才不问程御史!
她憋着,她也不问!
大家正在机要室忙,就见御史台的一位令史进来,将折子递给方御史,“大人,内阁打发人送来的!开封府急奏,御史台封存开封府四大银号的银子,那边儿传的沸沸扬扬,说银号要倒,百姓挤兑成风,河南巡抚调了洛阳将军过去,可洛阳那边银号也有许多人排队兑银子,洛阳府不敢分兵太多。河南巡抚怕激起民变,着人快马送来急奏!”
方御史看向程蔷,程蔷冷冷一哼,“这都没办法,河南巡抚是白痴么?”
刑部李尚书一副生吞热炭的模样,秦寺卿官低,更不敢多言,生怕引来程蔷的任何评价。
程蔷转向荣绵,“大殿下有何高见?”
荣绵道,“不妨着人过去安抚。”
程蔷继续问,“着什么人过去?”
荣绵再温文的性子,对着程蔷也温文不起来,冷冷道,“银号的人,抬着银子去,百姓一见银子,也就散了。”
程蔷转向荣烺,“公主殿下可有高见?”
荣烺心里有主意,可她不说。她反道,“我想先听听程御史的高见。”
程蔷狭长的眼眸轻轻眯起,下巴对令史一抬,雪白颈项一侧的淡青血管清晰可见,冰冷高傲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雪原,带着烈风的肃杀,“把帝都四大银号的当家人找来,告诉他们,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把河南的银号安抚住。我查封的是赵家的银子,他们要敢在河南酿出民变,我就请他们到御史大狱,活剥了他们的皮。”
令史下去,晌午前回话,四大银号的当家已亲自赴河南解决此事。
饶是荣烺这样难缠的人,此际也不禁想到一句古语:真神鬼怕恶人。
第287章 灯灭之九零
殿下
正文第二八七章
荣烺过来御史台旁听学识,还见识了回御史台午膳。
一人一份例饭。
这倒不稀奇,礼部也是这样。依官职高低,无非就是多个菜少个菜的事。像荣绵荣烺规格最高,六菜二汤,方御史等皆四菜一汤,菜食味道不错,足够吃饱不浪费。
就是……
这吃饭速度也太快了吧。
荣烺一碗汤还没喝完,就见程蔷将筷子一放,起身道,“两位殿下慢食,事务还有许多,臣先去忙了。”
荣绵显然习惯了,道,“程大人只管去忙。”
荣烺瞪大眼睛一看,程蔷的例饭已吃的七七八八,人还是那副冰冷样,微一欠身,转身往机要室去了。
荣烺说,“这也太快了。”
荣绵真不想夸程蔷,还是凭良心说一句,“我头一回与程御史用膳,也吃惊不小。”
方御史、秦寺卿、李尚书的用饭速度也不慢,吃饱后连盏茶都不喝就往机要室忙去了。
荣绵的用膳都较在宫里要快许多,荣绵跟妹妹说,“你别急,慢慢吃。我去瞧瞧。”
荣烺自幼吃饭就慢,好在宫里讲究慢食养生。到外头吃饭,也没人敢催她呀,大家都得随她的速度,这是头一遭,荣烺才吃一半,人就走光了。
走了也好。
荣烺感慨,“他们吃的也忒快了!”
颜姑娘几人也是一人一案,陪在公主身畔。颜姑娘说,“衙门忙的时候都这样,饭恨不能拿到书案上用。殿下,咱们不急。那些卷宗码的小山一样高,殿下要学习的是如何处理这类事务,审案断案是三司的职责。细务由他们负责,殿下把握大项即可。”
罗湘松口气,“我刚跟几位大人一道用膳,都有些喘不上气。”
史姑娘说,“特威严。”
楚姑娘倒觉着还好,她喝口素汤,“我看是程御史威严,前儿方御史进宫,咱们也一道用膳,也没什么。今儿程御史在,就不一样了。”
罗湘道,“也可能是前儿是授课,今天是处理案子。”
楚姑娘点头,“也有理。”
她对荣烺道,“殿下,这是好事啊。要是理案时都懒洋洋的慢调斯理,那如山高的案情,得理到什么时候去。”
荣烺对程蔷的恶感倒去了一些,这人性子虽讨厌,做事的确认真。
待荣烺用过午膳,吃过茶,到机要室时,令史将整理的赵家在帝都府的产业单子呈上。方御史上呈荣绵,“殿下请过目。”
说是单子,厚的能有一本书。
荣绵不可能一一过目,方御史问,“殿下,为免财物流失,可要先查封赵家在帝都产业?”
荣绵道,“先查封吧。”
三司长官办案经验丰富,自然明白要如何处置。方御史之所以请示荣绵,就是想引导荣绵的决断思路。
荣烺插一句,“为什么现在才查封,既要查封,应在软禁赵尚书时便一起查封的!打草惊蛇,万一赵家一看大事不妙把银钱财物藏起来怎么办?”
李尚书颌首,“殿下所虑也有道理。”说着看向方程二人。显然是等御史台解释。
面对李尚书这话,方御史冷冷一哂,并未作答。
程蔷道,“我一回帝都,就令副都御史盯紧赵家。之所以昨日软禁赵尚书,今天再查封,就是给赵家最后往外跑的机会。这时候动的,都是自认智慧非凡的白痴。主持藏匿之人就是熟悉赵家财情内务的那个,而驾车带着财物跑的,皆赵府心腹。将这些人一抓,就是审讯的突破口。”
冷冷讥诮的目光扫视着李尚书,“公主年少不懂这个道理,原来刑部尚书也不知道。李尚书不必谢,教学相长,本官不收束脩。”
李尚书受此奚落,登时大怒,“我不过代公主一问,程御史何需这般阴阳怪气!”
程蔷冷声一笑,直接问荣烺,“殿下需要李尚书代您一问么?”
荣烺想李尚书这傻东西,你要代我问,你也问点高级的!我问啥你问啥,你是我院里传话的宫人内侍么!
尽管跟程蔷不对付,荣烺也说不出口是心非的话。荣烺指点李尚书,“既是三司同审,我有不清楚的事,自然是问你们三司。你是刑部尚书,你知道就解释跟我听,你不知道你就靠边站,让别人来说。”
这道理还用讲么?
看那瞠目结舌的蠢样,难道你没理我还拉偏架!
你跟我有拉偏架的交情么?
还是说你想利用我让程蔷难堪!
荣烺杏眼微微眯了眯,我讨厌程蔷和你利用我可是两码事!
荣烺很嫌弃的从李尚书尴尬无比的脸庞移开视线。
荣绵一向心软,看李尚书这样尴尬,就想为李尚书圆个场,偏程蔷此时对令史道,“赵家往外藏匿的财物,凡那些收留财物的亲友,凡藏匿财物的庄院,一律查封。”
令史收到指示,快步离开。
大家继续投入案情之中,此话题打住。
李尚书的脸慢慢地慢慢地涨的猪肝一样红。
赵家隐田案看似一桩大案,事实却是由无数小案组成。光是那些隐田户数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另则还有赵家与粮商、银号勾结,操控粮价的案子。另则,还有赵家在老家河南呼风唤雨,这个庞然大物形成的过程中,有多少家族遭到打压、欺凌、破产,从而被赵家抢掠财富。
窗外从光亮到夜幕降临,荣烺是用过晚膳才与兄长一道回宫的。
方御史等人皆送至门口,荣烺看着御史台其他房间已掌起烛火,问,“晚上也不休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