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18章

作者:石头与水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李尚书翻开卷宗,一目十行看过,提笔批写,一面感慨,“我看那荧惑星就在你们御史台上方。我说程御史你前脚回帝都,后脚荧惑星就来了。说不得这灾星就应程御史您这积德的臭嘴上。”

  程御史说,“要是这样,明儿我去刑部办公,晚上到你家睡觉,争取跟您不离不弃。”

  李尚书论口才不大行,他算了算日子,“河南那边有投田证据的还好说,无非罚银子补齐税赋归还田地,没证据的只能按租赁契约走,地先让百姓种着。最后要怎么处置?”

  方御史怜悯百姓,“那些与赵家无干的田地,又没证据的,悉罚没官中,成为官田。官田无人能动,与百姓重新签契,前事既往不咎,从此按税银拟长契。只是跟陛下约好,百姓交的租金悉充当税银便可。”

  李尚书道,“这样陛下就吃亏了。”官田是公田的一种,属于皇室,皇室田地按律不必交税。公田的租金按例要归于内库的。税赋才是归于户部。

  方御史,“陛下圣明贤君,必不会在意。何况,这原就是税金换个名儿而已。”

  程御史眼皮一抬,对荣烺道,“我们晚上都要忙到三更,就托殿下回宫时跟陛下太后提一提。”

  荣烺知道官田就是皇家的土地,皇家的土地庄园是不纳税赋的。程御史几人一通商议,也就是土地罚没给皇家,但税赋照样收,不能少了朝廷的。

  荣烺素来大公无私,未多考虑,她一口应下,“行啊,没问题。明儿我就给你们准信儿。”

  秦寺卿露出万分钦佩的神色,素来反对荣烺议政的李尚书都立即赞道,“殿下真是帮我们不少忙。”

  方御史亦道,“殿下知书识礼。”

  一向嘴巴最坏的程御史也看荣烺一眼,微微颌首。

  荣烺提出疑问,“可这样一来。那些有投田证据的人家,也不会取回田地了。因为这样还得交税银罚金。那些按租契的,也就是将税银恢复从前,还不用补罚金。”

  程御史道,“官田是官家的,不能买卖。私田是可随意买卖的。”

  荣烺立刻明白了。那些有证据交罚金取回田地的,取回的是田地的所有权。那些没证据要另签长契的,虽不必补回那些税银罚金,也可以长久种田,田租也不过比照税赋,并不高,却从此失去田地所有权,从此只能做官田的佃户了。

  方御史道,“这些田地虽属官田,无需经河南内史司,依旧按原样发予百姓,随百姓侍弄,一切都如从前便好。每年地方税赋,他们这个就直接以租金充税金了。租金交与当地官府,也省得再多费内史司人力。”

  “这法子好。”内史司是各州府专管公田的衙门,素来啰嗦,李尚书也认同方御史的提议。

  李尚书看一眼从河南那边快马递回的数字,“除去这些,还能剩十几万亩。这些田地要怎么着,是归于官田还是归于皇庄?”

  “不论归于何处,每年税赋可不能少。光赵家这一笔,这几十年窃了多少税赋。若再少这十几万亩,眼下瞅着不多,经年累月就是一笔巨款。”方御史道。

  程御史问,“殿下有何高见?”

  秦寺卿一脸期待的看向荣烺。

  李尚书点点头,向荣烺介绍,“河南地处平原,土地肥沃,这十几万亩可都是上上等良田。内务司的上等庄子比都要逊色的。”

  如果荣烺敢说全部收归皇庄所有,他就面禀陛下,以公主私心过甚为由让公主离开御史台。

  大家就仿佛没听到李尚书话中之意,等待荣烺的回答。

  荣烺也全然没感到李尚书的试探,她道,“这原也不是皇庄公田,如今既要罚没,税赋自然按例缴纳。依我说,这些田地依旧让百姓耕种,若有余力……”她想了想,说,“若有余力收成就用于河南府学,或者农田的灌溉建设。”

  方御史都吃一惊,李尚书更是俩大眼珠子险没掉地上,原来公主殿下是真大公无私啊!

  方御史轻咳一声掩饰内心激动,“是不错的提议,我们再议一议。”

  李尚书给方御史个眼色,公主这么小,不一定明白这样一来十几万亩良田可就一分钱都到不了内务司了。咱们不提醒公主殿下一声,可不大好。

  不想凭李尚书使眼色到眼抽筋,方御史就像个真正的瞎子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至于程御史,更是说一句,“这主意不赖。”然后就继续办公了。

  李尚书气的,合着就我一个坏人!

  难道十几万亩就一点不分内务司!

  看公主殿下那满脸天真无邪的赤诚,出于试探心理的李尚书反是有些过意不去,觉着三司趁公主殿下不了解财务管理的情况下,诳骗了公主殿下!

  尤其一脸若无其是的方程二人,你俩是真无耻啊!

第296章 灯灭之九九

  殿下

正文第二九六章

  别都觉着皇帝家就大方了,皇帝家也有抠门的时候。

  荣烺早出晚归的到御史台忙活,心里也很重视御史台的政务,每天都跟祖母、父皇汇报进程。今日亦不例外,当荣烺说完两桩事务后。

  荣晟帝先笑了,“这起子算盘珠子,这是担心咱们按常例免官田赋税。”

  郑太后含笑看荣烺,“你倒挺大方。按例,罚没官田就是公家田产了。那些有名有姓的隐田不算,咱们不跟百姓争利。那十几万亩正当官田,你说分就给分了。”

  荣烺说,“原本没这十几万亩,也没啥。我想着,就是从里面取些税赋,也是收缴到户部,用于百姓身上。剩下的就归地方,用在府学或者给百姓修修沟渠方便灌溉,也是好事啊。”

  荣绵告诉妹妹,“阿烺,以前从无这样的成例。这回这样处置,下次难免就都效仿了。”

  荣烺自小大方,她一摆手,无所谓,“没啥!天下都是咱家的,还差这点田地!要哪天真缺钱,直接就罚设成皇家私产不就成了!”

  荣烺从没觉着钱是大事。

  反正又不是用外处。

  郑太后没想到荣烺净是个傻大方,想了想说,“明儿叫内务司来给你讲一讲这里头的道理。”

  内务司专司皇家事务。

  为皇家管理财产。

  一切皇庄、店铺、草场、山地、奇珍、珠宝、各项采贡、收藏,都是内务司管理。

  别看荣烺没觉事大,内务司一听就知公主殿下叫朝廷那起子朝臣给哄骗了。内务司张总管简直气死了,十几万亩不是什么大数目,可三司你们也忒不将咱们内务司放眼里了!

  因公主殿下年少,就哄骗公主,直接户部地方分了十几万亩的田产好处,连一星肉汤都没给咱们内务司留!

  简直欺人太甚!

  荣烺每天去御史台学理政,张总管接下太后娘娘派的差使,一边整理账册准备为公主灌输一些皇家财政理念,另则还准备了N个朝臣做事刻薄的实例举证,打算告诉公主殿下,让公主殿下不要被骗。

  结果,张总管尚未施展本领。

  或者是那极恶的星相真的在预示什么,荣烺在睡梦中被惊醒,一向惊雷都吵不醒的睡眠被叩叩的叩门声惊醒。

  接着寝殿的牛油大蜡被次第点燃,轻轻的咳嗽声中,荣烺看祖母已经披衣起身,接过林司仪奉上的药茶喝了两口。

  林司仪禀道,“娘娘,内阁急奏,开封府地动,死伤无数!军马急件!今日齐尚书当值,在外侯旨。”

  郑太后问,“知会皇帝了吗?”

  “已经着于总管去请陛下了。”

  郑太后道,“着当值禁卫请内阁诸臣,以及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进宫议事。”

  近侍宫人上前服侍郑太后穿衣,荣烺也跟着爬了起来。郑太后道,“哪年都得经几场天灾,我都习惯了。你别担心,继续睡吧。”

  荣烺散着头上坐床上,“我也睡不着了。”

  “那也躺一躺。”郑太后摸摸孙女的脸颊,“做明君就得这样,急件就得急处理。为君者,可不光是明面儿的显赫,也得对政务负责任。”

  荣烺不想让祖母担心自己,点点头就躺下了,“祖母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内阁几人还算能干,让他们多操心。”

  郑太后给她把粘在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笑着应下,“行,知道了。”

  颜相他们的府邸都离皇城不远,不过进宫也得要些时间。林司仪令宫人热了燕窝粥呈上,郑太后正用时,荣晟帝就过来了,也跟着吃了一盏。

  待颜相他们到齐,就在寝殿下商议赈灾之事。

  好在河南府官员不缺,又有新派去的右都御史以及朱雀卫的闻将军。奏章上也写的很清楚,开封府官员与禁卫军、河南将军在组织震后救援,但此次地动极厉害,城中房屋十有九塌,死伤无数。

  原河南巡抚都在地动中遇难。

  而且,震后暴雨连天,官员担心会引起瘟疫,求帝都府派出御医,发放药物,以及可以给百姓裹腹的粮食。

  右都御史请求开放河南的常平仓,用以赈灾。

  常平仓是朝廷平时用于储存粮食的仓库,就是调节粮价,赈济灾情所用。

  颜相几人都是从政老手,当即应允开放河南常平仓。另外就是筹措药材,以及急速派往河南救援防疫的御医团队。

  还有,要有一位敕使代表朝廷带着医药队过去。

  方御史自荐,“臣去吧,若是灾情严重,臣就留下主持救灾事宜,若尚好,臣立刻回来,也不耽搁。”

  郑太后道,“也好。皇帝说呢?”

  荣晟帝道,“就方卿吧。”

  方御史欠身行礼,“请娘娘陛下容臣先告退,准备出行之事。”

  方御史要告退的时候,颜相上前行礼,“今星相不吉,河南震灾,皆因臣施政有亏,天降灾祸,请娘娘陛下允臣辞去官职,告慰上苍。”

  方御史顿时止住脚步。

  室中一片静寂,荣晟帝看向母亲。

  因为是寂静深夜,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荣烺在床上听到,立刻一骨碌坐起来,穿鞋下床,蹑手蹑脚走到寝殿门口。

  林司仪不敢大声拦她,取了件外袍给她披上。

  珠帘轻摇,看不清外殿情形。

  荣烺似是听到许多人或重或轻或者小心翼翼的呼吸声,这里面或者也有她的声音。

  她在史书上学到过,许多人认为天人感应,若天上有不吉星相,定是人间帝王重臣有重大过失,故而每当这时,宰相就要辞官,为此负责。

  可这些事,荣烺一直觉着很荒谬。

  夜空那颗极恶之星似是恶鬼的眼睛,散发着红炽的光芒,俯视着殿中一切。

  郑太后不动声色,问荣晟帝,“皇帝你说呢?”

  荣晟帝惴度着母亲的意思,温声安慰颜相,“颜相多虑了。天相不足为虑,眼下要务是河南灾情。待河南灾情一解,些许闲话自然散去,你不必放在心上。”

  荣烺轻轻颌首,父皇果然贤明,岂能因天相便罢黜首辅。明君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祖母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荣烺笃定。

  从珠帘的缝隙中,荣烺看到祖母从榻上起身,行步上前,亲自俯身扶起颜相。她看不到祖母的神色,只能看到祖母一贯笔直的脊背,以及祖母沉着淡定的声音。

  “卿自出任首辅以来,一切施政都是由哀家首肯的,若有过失,也不是卿的过失,而是哀家的过失。若上苍降罪,首罪于我,无关于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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