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我们开封都喜欢殿下,由衷欢迎殿下的驾临。
请您相信,开封如澜者甚。
愿殿下千岁平安。
落款郑澜。
荣烺不禁露出笑意,原来郑澜是看出她昨日不悦,特意送礼物给她。郑澜自相貌到谈吐都不似赵族长有种先声夺人的美丽,但他能做为开封城的第二乡绅代表,荣烺相信他必有过人之处。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踏实的忠恳气质。
荣烺问林司仪,“郑乡绅来了么?”
林司仪道,“郑乡绅赵族长都来了。”
“叫他们进来说话。”
赵族长依旧是一身华丽耀眼的紫袍,郑澜则是端正的湖蓝衣袍,二人个头相仿,估计年纪也差不离,但因赵族长颇有少相,稳重感就不如郑澜。二人走来时,倒仿佛以郑澜为首似的。
二人行过礼,荣烺道,“不必多礼。坐。”
待二人坐下,荣烺笑,“我已经不生气了。”
赵族长眉眼一弯,“我就说殿下不会放心下的,偏他不放心,昨儿就念叨许久,又担心殿下又心觉愧疚。”
郑澜认真的说,“殿下头一回来咱们开封,还是来看望咱们的,结果,竟出现这样没道理的事。身为开封人,我心里觉着很对不住殿下。”
他是真心担忧过,也露出一丝放心的欢喜,“殿下能不生气就太好了。”
真是个连安慰话都不大会说的老实人。
荣烺感慨,但她还挺喜欢这位郑乡绅,跟帝都郑公府完全不同的郑家族人哪。荣烺说,“什么地方都会有这样得寸进尺的人。他们以前就这样吗?”
郑澜道,“也是近几年才很不像话的。”
他是个忠厚人,说人坏话的事做不来。赵族长无此挂碍,把弄着手中玉笛道,“以前他家还好,自打赵尚书一入内阁,他家人就一个个跟上了天似的,很不像话!”
郑澜当真是好人,还小声说,“我看郑尚书也不一定都知道老家族人这些事。”
“他知不知道的,反正是仗的他的势!”赵族长挑眉,不客气的说,“族长是做什么?不就是管束族人的么?要管不了,你趁早敲锣打鼓的分宗,把祸害清出去!总不得有好事拿大头,一坏事就啥都不知情吧!”
荣烺对宗族了解不深,“原来族长要管这许多事的。”
“自然。”赵族长道,“五服之内皆一家。若寻常人家还好,若人口多的家族,尤其家中有人外任做官的,自然要将族人约束好。不服管束也行,自己出去开宗,自此家族荣辱皆不相关,家族自此也不来管你。可既要沾家族的光,自然要受家族的管。”
荣烺听着,深觉有理。
荣烺道,“要是所有族长都有你们两位的自觉就好了。”
郑澜谦逊道,“我们也还差的远。”
荣烺从来不是谦逊性情,她道,“我看你们这就极好了。”
“比我们好的有很多。”
赵族长道,“阿澜你这也谦逊太过,我觉着咱们不错啊。”
郑澜道,“你这就太自大的,离唐族长还差的远。”
赵族长无奈望天,“你能不能别跟顶好的比啊,差不多就行啦。”
“这并不是跟顶好的比,是每有自大自满时就要想一想唐族长,就知我等还需努力才行。”
赵族长抚额,“头疼。”
荣烺瞧着有趣,问,“哪位唐族长能让你俩这样敬仰?”
郑澜道,“蜀中唐家。他家是帝都有名世家大族,殿下应该也听说过的。以前祖上出过神仙。”
“啊,你是说唐祭酒家啊。”荣烺自然知晓,只是,荣烺道,“可唐唐祭酒家族人出过事的,弄的唐祭酒都跟着灰头土脸。”
赵郑二人均露出诧异模样,赵族长眸光一闪,“有这样的事?”
荣烺点头,“还叫御史参了一本。”
郑澜保持着诧异的神色看向赵族长,赵族长道,“唐家祖籍蜀中,他家是经年大族,现任族长是唐宁的叔叔。我跟阿澜去蜀中游学时曾见过唐族长,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是不是,阿澜?”
郑澜点头,“气度雍容,谈吐风雅不说,更是胸襟广阔,学识过人。我等乡绅在唐族长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然后,他又补充一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般风姿出众的长者。”
赵族长郁闷,“你什么时候能这么真心实意的赞一赞我?”
郑澜真心实意地回一句,“我觉着不论气度还是谈吐,唐族长都比你强。”
荣烺说,“还能比赵族长强?”
郑澜毫不犹豫的点头,“蜀西南多异族人,唐族长年轻时就曾领导当地军队,保卫了家乡。”
“据传当年战况之烈,血水染红双手,当年唐族长还有个别号,人称血手将军。”赵族长随口说出一段故事。J
“唐族长不在朝中任职了么?”
“早就辞官了。”赵族长说,“他是林相的忘年交,当年林相倒台,他就回老家去了。”
荣烺想了想,问,“林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族长唇角一绽,“自然大奸大恶之人。”
“这话说的真没滋味。”荣烺道,“这又不是在写史书,不必斟词逐句,直接说就成。我想听一家之言。”
赵族长一叹,“若要直接说。我登科时,林相已是辅政大臣。我就在翰林院呆了一年,见的不多,不过,我春闱的文章他能背个七七八八,多可怕,那会儿他都老头子了,记忆力还那么好。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为什么?总不会因林相记忆力好吧?”
“我自己也过目不忘好不好。”赵族长根本无所谓这些,他有些怅然的望向庭外梧桐,“我一直知道他不会善终。”
秋风拂来,梧桐树的叶子飒飒作响。赵族长道,“我并不是说朝廷判决有失。他那种大权独揽的执政,早晚会出事。我的从政观点与他完全不同,臣有臣道,君有君道。臣子不能代替君王的责任。他才干超群,辅佐三朝,誉谤俱全,身死族灭,也没什么不好。”
第309章 灯灭之一一二
殿下
正文第三零九章
赵族长忽然道,“大好秋光,总说个死人做什么。我吹笛子给殿下听吧。”
荣烺颇意外,“你那笛子不是摆设啊。”
赵族长:我要不会吹笛子,我成天弄个笛子挂身上?
然后,估计是懒得理荣烺,赵族长取下笛子,站在秋光中吹了一曲。笛声轻快悠扬,风一样轻盈自由,只要听到这笛声的,都会露出笑容吧。
离公主主院不远正在商议事务的颜相方御史都陷入了沉思,方御史感叹,“有这功夫干点正事多好。”
颜相笑着给方御史添满茶,“赵珣笛子还是吹的这样好。”
“估计在老家这些年,闲着没事光吹笛子了。”方御史哼出一个气音,喝口茶继续看卷宗。
颜相笑而不语,方御史气闷,“我看他不缺胳膊不少腿大好青春年华,就在老家这么窝着,白瞎了一肚子圣贤书,竟不思为君父效力。”对于方御史这种自幼便有远志的严肃性情,他是绝对不可能与赵珣性情相投的。但方御史一向认为,齐家治国平天下,大丈夫当如是。而且,有才干的人更应为国效力。JS
颜相则道,“人各有志么。这也强求不得。”
“人才浪费,可是首辅失职。”
“如今朝中并不乏人才。”颜相将批好的卷宗垒至一畔,柔和笑道,“何况,玉石落于原野,也依旧是玉石。不一定非得镶嵌在君王的天子冠之上。”
“既不思为君父效力,当初为何科举?”方御史敏锐指出。
颜相,“这得去问赵珣,谁知他是如何想的。兴许就是想考个功名玩儿也说不定。”
方御史厥倒。
不过,这真是赵珣能干出的事!
两位阁臣正在闲话,河南巡抚匆匆赶来,昨日之事已审问清楚。颜相起身,“咱们这就去回禀公主吧。”
方御史一并去了。
赵族长郑澜就要退下,荣烺摆摆手,“无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一并听听。”
方御史有些意外,虽非大事,却是政事。
既然公主这样说,方御史也未反对。
河南巡抚将审问结果递上,亲自做了回禀。
事情其实很简单,这几日公主不停歇的巡视开封城各处,已在城中传为佳话。赵尚书族人那边因这一场天灾,能帮他们签私契证明是投田的族人在地动中身亡了,而御史台又继续调查赵家田产一事。
赵姓族人中就有个爱张罗事有主意的,就想的这么个法子,往公主跟前喊冤去。
大概是前番围堵巡抚衙门给他们的自信。这位族人颇有些人脉,通过在将军府与巡抚衙门里的胥吏的亲戚旧友,还有街上帮派盯梢传信,竟然寻到荣烺的行程,他早带着一帮子族人在开封城侯着,一听信儿立刻就忽啦啦的一群人喊冤去了。
原是听闻公主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定比之前的巡抚老爷好对付。
就这么一回事。
河南巡抚道,“相干私窃公主行程之人,臣已调谴兵马去抓了。”
荣烺颇长见识,“看来这些胥吏帮派也不能小瞧啊。”
荣烺虽然时常在外用餐,但她行程一向机密,都是当天才说要去哪里。而赵家一介寻常族人,就能通过一些不起眼的胥吏帮闲等人推敲追查出来。
荣烺对河南巡抚道,“这些人拘来后好好问一问。你跟河南将军也可趁此机会理一理手下这些人,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叫你们接了。你们多用心吧。不能总这么千疮百孔的,这不跟筛子似的。我的行程都能漏出去,以后巡抚衙门、将军府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河南巡抚深以为然,正色应是。
“臣也想,把这些目无君父的东西清理出去,另行考试招人。”
荣烺点头,“你所虑很是。”
至于此事判决,赵尚书家族人已经抓了一批,既然仍是不驯,将这些刺头下大狱,想来剩下的都是能听话的。
案件相关的胥吏兵丁俾将以及帮派人物,皆按私窥公主行程之罪同论,去官职后流放边关做苦力。
街上帮派都解散了好几个。
一下子,开封官吏由上至下皆战战兢兢当差,不敢再私下多打听一句。
荣烺继续她的巡视行程,让右院判先回帝都,俩院判都在开封城,荣烺觉着人才闲置了。她带着左院判以及惠民药局的大夫,到受灾严重的村镇走访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