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年轻道人抬来长案,摆好笔墨,铺好宣纸。荣绵提笔写了三个,一愿国泰民安,二愿父母康健,三愿祖母千岁。
荣烺在边儿看着兄长写好,她说,“我想的已经叫皇兄写了,再给我写一个,愿皇兄事事如意。”
荣绵笑,“你莫打趣我。”
“我是真心实意的。”荣烺手指捅兄长胳膊一下,“快写快写。”
荣绵先写,“愿吾与吾妹事事顺遂。”
荣烺说,“还有平安康泰。”
荣绵脸皮较薄,“自己祝福自己……”
“这可怎么了,难道还有人盼自己不好的?”荣烺大大方方的说。
如此,写了四个吉祥缕,观主亲自捧了,“殿下们这般善念,必然灵验至极。”还掐诀念咒,亲自寻了吉祥方位挂上。
接着,观主又请徐老夫人等也写了吉祥缕挂上,说是必灵的。
徐老夫人兴致不错,也便接笔写了。荣绵说,“以前便听母亲说,外祖母楷书极好,果然外柔内刚、婉雅秀逸。”
荣烺也点头,“好字。”
端看这字的力道,便知外祖母虽是瞧着老了些,内里身子骨儿还是不错的。
徐老夫人道,“这也没什么稀奇,写得多了,也就熟了。”
荣烺道,“祖母也常说,凡事贵在坚持。”
荣烺忽然插一嘴“祖母”,徐老夫人笔锋一顿,除些写歪。
荣烺奇怪的看向外祖母,徐老夫人急忙道,“让我想到少时,太后娘娘也说过这话。”
听这话,便知以前老姐妹俩感情不错。荣烺心中为外祖母与祖母的姐妹情破裂感到惋惜。S
写完吉祥缕,就到用午膳的时辰。
荣烺与观主说,“上回在天祈寺有好几道不错的素斋,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的,只管上来,我给你们评一评。”
观主心里也憋着跟天祈寺一较高下的意思,笑道,“敝观也有几道可尝的素斋,这便令他们捧来,请两位殿下品尝。”
大家分席而坐,观主也敬陪在荣绵身畔,他不吃,管着讲解。
荣绵温良细致,想着过来三清观,也劳烦观中打扫预备之事,故而对观主是极和气的,饮食都言不错,也会照顾的问外祖母这饭菜味道如何。
徐老夫人说,“我上了年纪,舌头也不灵了,尝不大出来,软和的倒还能吃两口。”
于是,但有温软适口的,荣绵便请外祖母多吃两口。
荣烺不是,荣烺直接,遇着对口的,她便夸上一夸,遇着不喜欢的,直接就让人放在一畔。最后选出三道最喜欢的菜,一道是鲜炸菌子,另一道是竹笋饭,还有一道是拌豆腐。新做的豆腐,素素白白的一拌,放在略深的浅灰圆盘内,如一捧雪般可爱,放嘴里一尝,更是鲜美异常。
荣烺说,“这豆腐也看不出有旁的调味,竟这样鲜美。”
观主道,“其实也无甚调味,旁人惯用上等秋油,敝观则用笋汁调鲜。”
荣烺道,“等我回去,告诉膳房的厨子,也让他们学着做。”
“这菜简单,待一会儿老道将做法献予殿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道道,“能上奉殿下,实乃本观之福。”
荣烺很为外祖母可惜,“外祖母您味觉淡了,这些淡口的菜怕不合适。”与观主道,“你们这里可有秋油腌的小菜,切来用香油拌了,给我外祖母上一些。”她体贴的同外祖母道,“浓油赤酱,滋味最足,外祖母肯定喜欢。”
徐老夫人感念道,“殿下这样小的年岁,就这样体贴人。殿下的心意,比什么都让人喜欢。”
荣烺一笑,“要有哪里觉着不合适,外祖母您只管说,咱们不是外人,无需外道。”
徐老夫人道,“我虽在家,也听闻公主许多做为。如今有公主带领破除旧俗,我听说后,心里非常敬佩公主。家里这些孩子们,也很敬仰公主。”
荣烺素来有些爱听好话的毛病,她道,“这是我终身要做的事业,我一人是不行,还需要更多的女子站出来,用行动告知世人,如今是盛世了,女子也可出门了。”
表姐徐环道,“托公主的福,前些日子,我也出门一趟。”
徐环原已定了荣烺伴读之位,但因徐国公身死,徐环得回家守祖父孝。徐家因朝堂之事失爱于万寿宫,徐环即使如今出孝,也不可能再给荣烺做伴读了。
不过,表姐妹也是打小认识的,如今见面,也有几分亲热。
徐环说,“听说公主去过一家朝食铺子,我赶着时间也去尝了尝,果然味儿不错。还有公主去的戏园,我也去听了。牡丹楼的酱蟹,滋味儿真好,只是蟹性偏寒,不敢多用。”
这几处都是荣烺去过的地方,她话匣子一下子便打开了,与徐环兴致勃勃说了起来。
这次见面彼此都挺愉快,用过午膳后,一过未正,徐老夫人便催着兄妹俩回宫了,“我心里恨不能多跟两位殿下说说话,只是如今冬日天寒,日头也短,两位殿下还是早些回宫,也免宫中惦念。”
徐老夫人还有件事,她写了一封请罪折子,托兄妹俩替她上呈郑太后。
荣绵郑重接过,“必为外祖母带到。”
走之前,徐老夫人一手一个挽着兄妹二人的手,荣绵再三推却,徐老夫人仍要到观前看着兄妹俩登车,直待宫车启程,荣绵向后望去,仍见外祖母站在观前远望着他们。荣绵心身不忍,叩一叩车门,马车停下,车门打开,荣绵对外头坐着的内侍道,“小山,你去跟外祖母说,我们这也回了,外祖母上了年纪,不要在风中久立。”
内侍即刻过去传话。
荣烺唤住小山,“等一等。”
问兄长的嬷嬷周嬷嬷要了兄长的披风,递给小山,“把这给外祖母带去,就说别让兄长挂心,也请外祖母保重。”
小山接过披风,骑马送了过去。
马车继续前行,平稳的回到宫中。
且不说徐老夫人见到这披风又是一番悲喜交加,兄妹俩回到宫中,见过长辈,荣绵替外祖母递上折子。
郑太后令柳嬷嬷收下了,问他们今日行程,荣绵话少,只是寥寥数语。荣烺话多,她说的也格外生动,说到三清观的吉祥缕和天祈寺的祈福灯,自己都笑的不轻。引得郑太后、荣晟帝皆面露笑意。
还有三清观观主献给她的食单,荣烺让林司仪交给膳房,让膳房学着做,明儿她要尝的。
荣绵不知祖母对外祖母请罪折子的态度,心下有些牵挂担忧。荣烺并未将此事放心上,反正都已经转呈了,要怎么样,不是她能管的,所以荣烺唧呱唧呱说了半日出门趣事,晚膳都多用半碗饭。
是夜。
徐老夫人辗转难眠,足喝了两壶温水,仍觉着喉咙发紧发干。
哎,公主出的那主意,什么浓油赤酱滋味儿足,她又不能拂了公主的好意,当时就觉着咸的要命,只是不好露出来。当着荣烺的面儿,还要赞滋味儿好,正对胃口。
想到公主与大皇子的态度,对外家都很亲近。不过,大皇子为人更敦厚,公主则古怪精灵,好在年纪小,心是好的。
是夜。
郑太后令人升起火盆,并未看徐老夫人呈上的折子,直接掷于盆内。火炭卷上折子外包的锦缎,瞬间冒出淡淡青烟焦味,转眼便腾起火焰,火焰映入郑太后无甚表情的眼睛,没多时便烧个干净。
第85章 S
殿下
正文第八十五章
兄妹俩是第二天傍晚去麟趾宫定省,才与母亲说起见到外祖母的事。
徐妃也十分关切,“昨儿听陛下说了,说你们外祖母都好,我只担心陛下是安慰我。快跟母妃说说,你们外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荣绵道,“虽有些显老,身子是极康健的,我们一起去大殿拜三清,又逛了三清寺,我看外祖母神色都不错,并不吃力。”
荣烺也说,“外祖母挺好的,您就放心吧。外祖母还说,坚决不让皇兄给珠表兄换差使,就让珠表兄在内府卫当差。”
徐妃非常体谅母亲,叹道,“内府卫那就是个养闲差的地方。你们外祖母怕是担心连累阿绵,才拒绝的。”
荣烺拿个桔子在手心捏两下,剥开桔皮,“要是母妃你不放心,我去跟父皇、祖母说,我瞧着户部赵尚书很讨厌,不如把赵尚书赶走,让珠表兄去户部做尚书,如何?”
徐妃虽记挂娘家,到底不是真傻,她连忙道,“别胡说,户部是一部大员,这岂是谁都能做的?我也就是想给阿珠换个实在差使。”
“您就别叨叨了,我们问了外祖母好几遭,她都坚决拒绝了。”荣烺问她娘,“谁给你往宫里传的信儿?”
“做什么?”徐妃问。
“做什么。”荣烺说,“叫我知道都撵出去!”
荣烺认为她娘比较傻,但如果不知道外头这些闲事,她娘在宫里也能安稳过日子。荣烺板着小脸儿,盯了殿中宫人一圈,尤其拿眼睛戳李尚食好几下,“再有乱嚼舌头,乱找事儿的,我就回明皇祖母,一个个拉到慎刑司去,看谁这么消息灵通,里通宫外!”
吓的宫人们都低下头去,李尚食更不敢有半点动弹。
徐妃拉住荣烺的手,“在我这儿发什么威风!等你以后出阁嫁人就明白我的心了,出嫁的女儿,哪有不记挂娘家的。”
荣烺说,“我是警告她们一句。”
荣烺对母亲道,“母妃,外祖母与舅舅、表哥都没有要换差使的意思,更没有让谁传话进宫?可你手下的人就敢自作主张,胡说乱传!”
荣烺是个很注重自己权威的性格,虽然她年纪小,但她打小就厌恶被欺骗,荣烺同母亲道,“原本你用他们是为了方便,可别叫人利用了你!”
“不会的。原我也担心你外祖母他们。”徐妃道,“你们替我去见了外祖母,这很好。就是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有好些东西,托你们一并带出去。”
“行了吧。外祖母说都低调些。”
徐妃不信,去看儿子。荣绵点头,“外祖母说让母妃好好过日子,不用记挂外头。”
徐妃叹道,“亲身骨肉,哪里能不记挂呢。知道他们好,我也就放心了。”
待辞别母亲,回万寿宫的路上,荣绵说荣烺,“你说宫人的那几句话,也太严厉了。”
荣烺道,“我看多半是李尚食干的。”
“李嬷嬷是母妃的奶嬷嬷,跟母妃情分深。”李尚食是李嬷嬷的侄女。
荣烺捏着小拳头,“下回再敢挑唆母妃,我非把这挑事儿的收拾了!”
荣绵好笑,“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不是厉害的事儿。”荣烺说,“哥你想想,这不无中生有么?明明没事儿,非得传进来叫母妃操心。”
荣绵笑,“不见得就全是无中生有,我看外祖母很想见咱们一面。”
荣烺嘀咕,“见不见的,那不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荣绵年龄大些,徐珠很早就给他做伴读,他对外祖家感情也更深。S
荣烺道,“宫里是咱们的家,咱们在自己家难道会不好?”
荣烺叹口气,“外祖母这不是担心咱俩,这是担心徐家,才想见咱们的吧。”
荣绵未尝想不到外家这层私心,不过,昨日相见那般温暖融洽,荣绵说,“其实我心里也挺担心外祖母家,你不担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