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荣玥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母亲,“我以为祖父有确凿证据,哪怕有一丝证据也可以,到最后,祖父发了一通火,把我撵出来了。我看祖父是没证据的。娘,明天我想去给齐师傅拜年。”
郑氏鼓励女儿,“做得对。咱们不能人云亦云,即便是尊长的话,也得用心听,用心揣摩,然后,自己得出结论。如果对方有异议,那就不妨辩上一辩,道理自然就明朗了。”
荣玥说,“祖父为什么要说齐师傅人品不好呢?他没证据,就这样说,多不好啊。”
“朝廷上有很多政见不同的人,其实彼此并无仇怨,因政见之争,也可能如仇敌一般的。要不怎么有政敌这个词呢。”
“那如果齐师傅是咱家政敌,我要跟家里保持同样的立场么?”荣玥问。
郑氏笑,问了女儿一个问题,“要是咱家跟你外公家政见不同,我站什么立场呢?”
这题把荣玥难住了,她记得有段时间,祖母就不喜她去外祖母家,她不晓得什么缘故,隐隐也能猜出中间必是出了什么事。
荣玥问母亲,“娘,那你是怎么做的?”
“站我的心。”郑氏说,“我心里觉着谁是对的,我就站谁。家族是由人组成的,但人不能是家族的傀儡。”
荣玥觉着她娘说的很对,她重重点下头,“娘你说的对。我也这样做!”
母女俩说会话,荣玥还睡前读了会儿书,到她惯常安歇的时辰,便安歇了。
齐府却是灯火通明,齐尚书家的掌事大丫环坐着小轿把府内府外都巡视了一遍,又拿出明天的宴会流程单子跟主人对了一遍。
齐尚书倚着香榻,一本书盖脸上,“我这都听八百回了,就这么着吧。”
大丫环笑,“这不是咱们府里头一回迎接贵人,我们不比大人见多识广,心里没底,还得大人帮着掌掌眼才行。”
“你早点歇了吧。有劲头明天再使。”
“奴婢还没念完,大人再听听宴上的菜品单子。”
“就说哪儿变了就成。”
“先前奴婢算了算,有四十八道菜品,想了想,不如再加一道肫掌签,这样共四十九道菜,岂不更吉利。”
“公主固然尊贵,平常人家吃饭也不避九这个数,但既然公主正式驾临咱们府上,就避开此数为好。”齐尚书移开书卷,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同侍女道,“也不必四十八道菜,去八道,四十道也足够了。”
大丫环立应下,拿着单子下去吩咐了。齐尚书瞧着自家丫环走路生风的模样,心道,公主这一来,看把我家丫头激动的,跟喝了鹿血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齐尚书用过早膳,便被侍女催促着换了官袍官靴,准备出门迎驾。齐尚书瞅瞅时辰,“要去你去,这还早哪,起码还得半个时辰。大冷天的,我得在屋里暖暖。”
“万一公主殿下早到呢。”侍女取来手捂子小手炉,“公主殿下好意过来,咱们可不能失礼啊。”
齐尚书懒洋洋的,“你们先出去排着,我一会儿就出去。”
“那奴婢先去安排,大人可记得出来。”
“去吧去吧。”
齐尚书很了解荣烺,知道公主殿下一向守时,提前一刻钟出去便不会迟。结果,转眼丫环又回来了,禀道,“大人,郢王府的荣姑娘到了。”
“阿玥竟然也来了?”齐尚书说,“请阿玥进来。”
荣玥很有礼貌,先给师傅送上礼物,然后师徒俩坐下说话。齐尚书奇怪,“你祖父知道你来我这儿么?”
“知道。”荣玥想,看来齐师傅的确与祖父不合。
齐尚书颇是惊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郢王心胸见长啊。”
荣玥很有些不好意思,齐尚书笑,“这无妨,这是我与郢王的事,跟你们小一辈无关。”
荣玥心说,可见齐师傅心胸是要宽广些的,或者是因为祖父没能在与齐师傅的政见之争中占得上方吧。
齐尚书让侍女拿出新鲜果点给荣玥吃,斯斯文文的同她说话。没多会儿郑锦与颜姑娘就到了,齐尚书瞅瞅时辰,“我看公主也快来了,咱们一并迎迎阿锦与阿琴,在门口等一等公主的车驾。”
荣玥随齐师傅出去。
师徒俩到门口时,正赶上荣烺仪卫过来。大家略整一整衣袍发簪,便按次序排好,站在门口迎接公主。
荣烺永远是精神抖擞的模样,下车后免了大家的礼,见到荣玥时颇吃惊,又很高兴,笑着同荣玥几人道,“你们到的可真早。”
荣玥说,“也没比公主早多少,我们也是刚到。”
“这是真真的。”郑锦笑着说,“我跟阿颜刚下车,还没进去。齐师傅、阿玥姐就出来了。”
荣烺打量一下齐府轩峨气派的大门,微微颌首,是一品大员的气派。这才举步往里走,齐尚书道,“我这儿备了软轿,公主不妨乘轿。”
“天儿这么好,乘轿做什么,我想遛达遛达,也参观一下齐师傅您家。”荣烺昨儿刚去过郑公府,论轩峻富贵,尚书府多有不及。不过,这府里挺整齐干净,花木颇多,只因是冬日,花木凋敝,才显得冷清了。
待到正院正堂,一进屋,颇见雅致,尤其正中悬的一幅风雪夜归图,清幽月光下,那寂寥的风雪夜,极有意境。荣烺赞,“这画儿不错。”
“殿下好眼光。”齐尚书请公主上坐,“臣年轻时的得意之作。”
荣烺都感慨,“人时常说我自信,我觉着,我比起齐师傅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没事儿,慢慢努力,终有一日得青出于蓝。”
侍女捧来香茶,齐尚书亲自接了一盏奉予荣烺,荣烺吃两口茶,觉着齐师傅虽然家里小了一些,屋子也不大富贵,吃的茶还是不错的。
一时,荣烺让林妈妈把准备的年礼送给齐师傅,荣烺还特别贴心问齐师傅过年都吃什么,可有吃饺子?都什么馅儿的?还有,齐师傅是不是过年都没裁新衣,怎么还穿官服啊?
时隔多年,齐师傅再受这等细致关怀,颇有些不得劲儿。也知道小公主是好意,看这小圆脸儿上这一脸的郑重关切,齐师傅觉着公主大概有爱心病,特别喜欢关怀人。
齐师傅奈着性子,“我家过年难道还跟旁人不同,旁人家都吃饺子,单我家喝粥不成?”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荣烺也不恼,她笑呵呵地听齐师傅说家里过年的饺子如何美味,荣烺不信,“能比宫里的还好吃?”
齐尚书道,“饺子嘛,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虽是狡辩,也有点道理。”
“这就是道理。”
俩人逗几句嘴,齐尚书说自己穿官服的缘故,“这不是想着公主驾到,臣为显郑重,才换了官服。”J
“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我常来哪。”荣烺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说。
齐尚书:臣荣幸的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齐尚书道,“也别总往臣一家来,您不能这样偏心,像史太傅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吃醋的。”
“我不去他们家,我就来齐师傅您这儿。”荣烺说。
颜姑娘以前被齐师傅坑过,趁机发难,“看齐师傅说的,好像不欢迎我们来似的。”
“误会误会。”齐尚书道,“公主殿下驾到,我能不欢迎么。我家丫环管事,荣幸的昨儿一宿没睡,睁眼直到天明,就是等着殿下光临。”
荣烺这爱听好话的家伙,闻言笑道,“不用这样,我们就是过来给齐师傅拜年。齐师傅,给您拜年的人多么?”
“还行吧。”
“那就好。”齐师傅还在尚书位,要是这会儿就没人上门拜年,那就忒惨了。
不知道荣烺什么脑回路,她就认定了齐师傅是天下第一惨,急需人关怀的那种。她过来拜年,齐府准备周全,但,只要荣烺吃的好的,必要分给齐师傅尝尝。其间还特别关心齐师傅的感受,就是看杂耍听戏,也要问问齐师傅爱听爱看的是哪些。
种种关怀,把边儿上服侍的侍女都感动的不轻,想着自家大人果然深受朝恩,公主殿下更是个大大的好人,对她家大人如此恩宠。
待用过午膳,听看杂耍戏曲,荣烺来这大半日,也就准备回宫了。回宫前,她又做了一件出乎众人意表的事,她还赏赐了府中下人一番。
尤其对照顾齐师傅起居的侍女以及府中得力管事,荣烺都看了看,对他们说,“齐师傅平日里既有朝廷差使还要进宫讲习功课,是很忙的。我就把齐师傅交给你们了,天儿冷了,记得给他添衣。他要回家晚了,记得叫他吃饭,别空着肚子。衣食住行,他有马虎的地方,你们替他记着。把齐师傅照顾好,这便是有恩于我了。”
一群侍女管事齐刷刷跪下,口称,“奴婢(小人)们必尽全力服侍主人,不负殿下之令。”
齐尚书连声道,“这可太吓人。”
“有什么吓人的。我们是师傅的弟子,自然要关心师傅。”荣烺笑,“师傅就不用客气了。”
齐尚书:我这真不是客气啊!还是说公主你这是要收买我吧?好端端的非来我家拜年,来了还半点儿架子不摆,对臣事无巨细的关心,还说这一堆吓人话!您要是收买我,臣可告诉您,臣身价不菲,轻易不受人收买的!
直待荣烺登车告辞,齐尚书都想不通,公主殿下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如此青眼于他啊!
第99章
殿下
正文第九十九章
关爱过孤独青年齐师傅后,荣烺回宫的路上还遇到一队银甲兵士,个个骑着高头骏马,穿街而过。
见到荣烺的车驾,都勒马避让。
当中一位银甲兵士驱马上前,荣烺才发现竟然是徐珠表兄。
荣烺笑,“我还说是谁,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我没认出来。珠表兄,你这是往哪儿去?”
徐珠在马上抱拳行礼,“我们刚从回龙潭那边儿过来,一时不察,遇着殿下车驾,不能回避了。”
荣烺说,“我没全副仪卫出来,就是不想妨碍大家走路。你们过年也训练么?”
“是练冰嬉去了。过两天就是冰嬉大典了,内府卫没旁的差使,我讨了个练冰嬉的差使,待到初七,公主就能看到了。”
“你们这么用功,说不得今年的彩头就得是珠表兄你们的。”
“承殿下吉言。”
大家隔车窗说几句话,荣烺便回宫了。
一回万寿宫,见到父兄也在,荣烺快步上前,先给父亲福一福,高兴的说,“父皇,您怎么来了?”
“我哪天不来了?”
“不一样啊。以前每天都一起用晚膳,这些天都有宫宴,您都没来。”荣烺拉着父亲的手,凑近嗅了嗅,“今天没吃酒。”
荣晟帝笑,“也不能每天都吃酒啊。”
姜颖过来行过礼,荣晟帝问俩姑娘,“这是刚从齐尚书家回来。”
“嗯。”荣烺让宫人搬来绣凳,她坐在父亲身畔,“齐师傅还不错,过年也有饺子吃。”
荣晟帝笑,“看你说的,齐尚书也是当朝一品。”
“就是再大的官,也买不来亲情啊。”荣烺说,“父皇你不知道,我们去了,齐尚书还有些不自在哪。说话都不如平时洒脱,总是别别扭扭的。”
“这事儿奇,你们去也是好意。”
“父皇。”荣烺长睫毛扑闪一下,眼睛里满是同情,“只有很少被关怀的人,面对关怀时才会手足无措啊。”
姜颖也说,“齐师傅是挺可怜的。要是去旁人家作客,总有女眷相陪。齐师傅家,都是丫环仆妇,连个陪客的女眷都没有,孤伶伶的。”
叫俩人一说,荣晟帝也觉着当朝大员日子有些孤独,他同母亲商量,“母后可知道有无适龄淑女,给齐卿做个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