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毕竟钟学士也是他的师傅之一,荣绵道,“好吧,我会同皇妹说明缘故。皇妹素来通情达理,想来不会太怪罪他。史师傅你也劝劝钟师傅,你带他到皇妹跟前服个软,到底是他失礼在前。”
“是。殿下放心,这只是误会。”
荣绵问,“博义馆那里如何?”
史太傅皱眉,“我平时去的也少。”
荣绵踱至窗前,一树槐荫遮下,清风拂窗而入,就听荣绵道,“想来考一考便知晓。”
树叶在风中轻轻作响,史太傅蹙眉不解,“臣听齐尚书说,是公主听闻官学有些不像样,才要考校官学生。臣看公主平日里并不多理会官学之事。”
荣绵道,“公主是听旁人讲的,说官学管理疏松,有失体面。”
史太傅道,“公主说,大后天便考试,让御史台监考,令臣也一起巡考。”
“那师傅便去看看,您也是科举前辈,虽则官学事小,阿烺那里有不周全的,师傅提点她一二。”
“臣看公主挺周全,考题阅卷都不准翰林院插手,礼部司天下文教,再大的科考都经过。此次必能考出官学真实水准。”
钟学士到博义馆,不待守卫去通知馆主、校书、博士等人,钟学士直接到官学生教室,他站在教室外,不待半刻钟就险气晕。除了坐在前面的几个学子认真听讲,余者不是在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一半的座位竟是空的。
另则,钟学士站在窗外,竟看到窗畔一学生翻看不雅之物。
都不必礼部出题来考,这样的学堂能教出什么样的学子,钟学士当即羞愤的脸色一白,心下更是明白,怕官学真如公主所言,有“不像话”之事!
待博义馆馆主带着手下迎出来,钟学士腹中滔天怒火总算有抒发之处,钟学士指着博义馆馆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张文承,你当的好差使!”
大袖一拂,直接往馆主屋里去!
钟学士坐定,没听张馆主一句辩白,吩咐道,“立刻把在堂学生的姓名给我清点出来!我立等!”
张文承没想到并不常来的掌院大人竟然亲自驾临,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但此时此刻,更不敢有半点耽搁,当下亲自带下属去清点人数。这人办事也快,约摸小半时辰,便将人数、名单都清点清楚,毕恭毕敬、一脸惶恐的奉予钟学士。
钟学士问,“官学生名单在哪儿?”
张文承找出名单奉上。
钟学士拿着两份名单,稍一对比,愈发心中有数,起身与张文承道,“立刻与我去陛见!”
张文承顿时吓的两股战战,面色惨白,哆嗦着就在跪下,“大人,小的,下官下官有罪。”
钟学士冷冷瞪向他,“立刻与我去请罪!”
多年宦海生涯告诉钟学士,此时此刻,唯一生机便是先行请罪!
张文承不敢不去,哆嗦着与钟学士去了。钟学士面若玄铁,健步如飞,博义馆本就在宫内,路途并不算太远。一到昭德殿,钟学士便撩衣下跪,直直跪在昭德殿前。
张文承见此状,愈发吓的抖若筛糠,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了事。
但此时此刻,事态已不由他说了算,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钟学士身后颤巍巍的跪下,至于生死富贵,惟听天由命一途!
第116章
殿下
正文第一一六章
“……今官学荒疏至此,臣难辞其咎!”钟学士一个头叩在地上,“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
荣晟帝原想,大约官学是有些问题。毕竟里面读书的都是官员子弟,这些孩子或有顽皮,也是保不齐的事。
荣晟帝盯着面前的官学在读名单,以及官学子弟名单,没料到官学松懈至此。
“你先前没去官学巡视过么?”荣晟帝问钟德。
钟德满面愧色,“臣每月都去,一月去一次。”此时,钟德也明白,自己去官学的时间是被人摸出规律,“因平时多是月中去,怕有人知道臣的习惯,提前做了准备。”
此时,博义馆馆主方文承已经瘫软在昭德殿内。钟学士毕竟不是直接管辖博义馆,即便有罪,也是被他连累的一点罪名,他则不同,说句尸位素餐都是轻的。
荣晟帝瞥瘫软的方文承一眼,淡淡道,“若下面有心欺瞒,你一个翰林掌院兼制诰,平日难有闲暇,你又不亲掌博义馆,瞒你还不是一瞒一个准。”
钟德愈发愧疚,“臣实是疏忽,臣当如管庶吉士一般,不定时抽查。臣因官学学子年纪小,便疏忽了。”
那么一群小学生,既不比庶吉士皆国朝将来栋梁,亦非国子监遴选各地才子。故,钟学士不大将官学放眼里,如今倒踩这坑上了。
钟德不论管理翰林院还是制诰之事,都做的不错,颇合荣晟帝心意。只是如今,荣晟帝也已骑虎难下。
荣烺已经接管此事,而且,荣烺把这事弄大了。既喊上了御史台,又请史太傅一起巡考,届时,官学种种不学无术,必要展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重治官学,荣晟帝不反对。
只是如此一来,荣晟帝的视线落在钟德身上,你也是,干嘛要得罪朕的公主。你不得罪公主,公主恐怕也没想着给你张罗的阖朝皆知。
此时此刻,荣晟帝心若明镜,荣烺非但要考较官学,还要给钟德一个大大的好看。荣晟帝道,“此事朕已知晓。官学如何,还是考一考,即便不好,也得知道不好到什么地步,这样才能不继续荒废。革方承学博义馆馆主之职,令校书暂代,你配合礼部完成考试,其他事,以后再论。”
钟德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求情一句,只是起身,跪下,再叩首,方则退下。
这位不惑之年便官居翰林学院之位的青年高官,此时已明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荣烺如往常一般上学读书,到傍晚荣晟帝过来,她就同祖母、父亲说一说官学考试的进度,她是如何安排的。
荣晟帝说,“怎么还把御史台扯进来了。”
“御史最是大公无私,让他们监考。”荣烺道,“史师傅也很有学问,我跟史师傅说了,到时也请史师傅同我一道巡场。待评出前十名,我还要请史师傅、钟学士、方御史、齐师傅一起佳文共赏。”
“佳文共赏”,看来他闺女还有其他羞辱钟学士的手段。荣晟帝道,“今天钟德跟我请罪去了,他去巡视官学,很不成体统,只怕没什么佳文可赏。”
“平时不巡视,听说要考试,急慌慌的去巡,这有什么用?”荣烺不屑。
荣晟帝说,“平时也巡,每月十五去。想是叫人知道他总是这天去,蒙蔽了他。”
荣烺讥笑,“要是个蠢才,想不到这样每月同一天去容易被人摸到规律,还情有可原。钟学士是谁,正一品的大学士,管着翰林院最顶尖的学子,给父皇制诰之人。这样的人,难道想不到这个?我不信。无非就是不用心,没放眼里,敷衍罢了。”
“能管好翰林的人,管不好官学,这话说出来,有人信?”
荣绵忙说,“你不知道,钟学士昨儿不是那意思。他原意是你是公主,他为外臣,不好私自相见。只是他那人天生冷脸,说话仿佛在呛人,内侍官估计也胆小,方则误会了。”
姜洋也说,“我看钟师傅挺后悔的,觉着不该失仪于你。”
“误会也没见他解释啊。”荣烺对她爹她哥说,“即便不好私自相见,我又没住后宫,他就不会来万寿宫给祖母请安问明原由么?”
“你们少替他说话。原本我好意请他过来商量,他无故折我面子,我不给他个好看,以后人人当我好欺负!”荣烺完全不掩饰自己私心,“他要事事周全,没一丝错漏,我想抓也抓不着。自己差使不当好,能怪谁?”
荣烺黑着脸,“到时我还要请刑部帮忙,把他的无能摊开来,叫全朝廷都看看!”
荣烺瞪他俩,“竟然帮着姓钟的说话!”
荣晟帝立刻道,“哪儿能啊,我这就是把官学现在的情形知会你一声,也是让你心中有数。”
荣绵也忙说,“就事论事,就事论事。一百个钟学士也比不了阿烺你啊。”
荣烺眯着眼睛看他俩一会儿,朝荣晟帝呶下嘴,“父皇一百两,哥你比较穷,五十两。阿洋哥二十两。一会儿你们就打发人给我送来。”
荣晟帝目瞪口呆,荣绵姜洋都不解其意。就听荣烺翘着嘴巴说,“以后你俩再帮我仇家说话,下回罚银翻倍。”
荣绵觉着自己冤死了,他完全是受史师傅之托,而且,钟学士也是他师傅,他才帮着解释一下昨日之事。
荣晟帝也说,“阿烺,父皇可是就事论事,说的都是事实。官学如何,查清后自然要依法办的。”
荣绵也赶忙说,“我说的都是昨天钟学士得罪你的事,可不是帮他说话。”
荣烺别看年纪小,非常不好糊弄,“但你俩都是把钟学士往好里讲,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又没冤枉他,也不是没凭没据就让父皇罚他,还是说我有什么失礼于大臣的地方?我照章办事,你俩非嘀咕个没完。一会儿把银子给我送来,不然我三天不理你们!”
荣晟帝找母亲郑太后,“母后你也说句话。”
郑太后道,“我又没得罪阿烺,要我是你俩,就破财和好。”
荣晟帝笑,“好吧好吧,这是咱们阿烺头一回管事,就这么着吧,都听阿烺的。”
荣绵也只好接受赔银给他妹的事。
荣绵有一事不明,“阿烺,你怎么还要刑部帮忙?考试还没进行,没有实据,不好拷问官学官员的。”
“先保密。”荣烺说,“你知道后万一大嘴巴告诉史师傅他们,史师傅跟钟学士关系好,这事就泄露出去了。”
荣绵无奈,只能说一句,“阿烺你可真保密。”
“那是当然了!”
晚上回到自己院子,荣绵先让嬷嬷拿银子给妹妹送去,立刻就去。嬷嬷道,“怎么这样急?”
“这您老就别问了。快送去,晚了没准儿阿烺还得算利钱。”
嬷嬷便以为是兄妹两个在玩闹,并未多想,只是称好银子,打发大宫人亲自给公主送去。
荣绵连姜洋那份儿也一起出了。
姜洋谢过荣绵,荣绵道,“你也是受我连累。”
姜洋笑,“公主妹妹还挺爱生气的。”
荣绵悄悄说,“主要是要面子,钟师傅也是,今儿还不顺带给阿烺赔个不是。我看钟师傅要惨。”
姜洋说,“若官学真不成样,公事公办也不坏。”
荣绵点头。
郑徽等几个伴读都陪荣绵住一处,几人见荣绵回来,都过来问候。荣绵姜洋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晚,荣烺也得到一个真理,她可算知道了,世上明最理的非祖母莫属!至于她父皇她哥,也不知怎么想的,为这么个糊涂无能的钟学士,难道还值当徇私不成!
第117章
殿下
正文第一一七章
方御史也是朝中大员,内阁之一,很快听闻钟学士跪在昭德殿外请罪的消息。他立刻召来手下,问,“监考的条陈拟出来没有?”
手下道,“正准备下午拟,落衙前必能呈递给大人。”
“手头的事放一放,先拟这个。”看来官学是真有事,方御史能坐御史台的头头,此刻已经明白,为何公主要将御史台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