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崖下树木丛生,地势陡险,几乎不可能生还。
云楚只觉得嗓子犹如被一双大手掐住,一时竟无法发出声音,她睁大双眸,试图从这几句话里的出旁的结论。
隔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开口道:“……失踪,他会回来的。”
明誉抿了抿唇,道:“妹妹,你能猜到的,支连山崖下亦属梁人,太子他……”
云楚变了脸色,不再看明誉:“不,他会回来。”
明誉拉住了云楚的手腕,对上她的目光道:“妹妹,不要自欺欺人。”
云楚脸色还算自然,她笑道:“不是,你也说了,只是失踪而已。又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他是为这个王朝受这份苦的,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没试着找找,就说他不会回来。”
明誉继续道:“已经找过了。”
“所以呢?为什么不能是你们的人无能找不到?”
外头雨势渐大。
明誉低声道:”他死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不是没有找到吗,为什么你们只是认为他活不下来就断定他死了。”
她捏紧衣袖,道:“我要去找他。”
明誉拉着她手腕的手愈发的紧,“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又在说什么?哥哥,你忘了吗?我们是要扶太子上位的啊,我们的得找到他,这样计划才能继续。”
“他可是太子——”
“妹妹!你清醒一点。”明誉忽而出声打断她。
四下几乎死一般的寂静,明誉盯着云楚继续道:“就算他回来了,又如何?”
“太子死讯已遍传朝野,新君即位是必然,等他回来,政变已结束,一切成定局,无人拥护,他就是先太子!”
大雨模糊了他的声音,他轻声道:
“你明白吗?”
第95章 提亲
大雨滂沱。
雨水飞溅窗台, 打湿了窗边放在桌案上的信件,窒息般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云楚抽出自己被明誉握住的手, 然后转过身去, 声音异常冷静,执拗道:“他没有死。”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低的听不清楚:“他一定在找回家的路, 我要等他。”
明誉薄唇紧抿,静静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
云楚摆了摆手, 不愿多说, 她道:“你先走吧。”
明誉知道云楚在逃避。
并未出声, 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将手搭在云楚的肩头。
云楚没有看他,睫毛低垂, 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天。
直到云楚感觉脸颊有水滑过, 她抬手一抹, 是泪。
她抹去泪水, 微微张唇, 声音有些发颤,终于轻声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誉答:“昨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日父亲进宫,就是在同众人商讨赫巡出事之后,应当如何应对。”
“消息传来时,所言并非是太子失踪,而说的是…死不见尸。”
是后来明府派过去的人传来的消息, 将此事细说一遍。
明誉这才擅自将其勉强称之为失踪, 不过是不想同云楚说的太直白罢了。
但事实如何, 众人都懂。
支连山堪称天险, 明誉也并不想跟云楚重复赫巡生还机会渺茫这件事。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道
那应该是怎样的?
云楚微微张唇,如负千斤,脊背微弯。
她用手撑着桌角,闭上酸涩的眼睛,脑中纷乱一片,眼前一切皆如梦似幻,好像明誉所言不过是一句梦话。
她还要给赫巡回信。
还要想一想,要塞一朵什么样的小花。
还要等赫巡回来以后,跟他算账,为什么只回四句话。
明誉将云楚揽入怀中,少女身体有些僵硬,手上沾的还有墨水。
明誉并不会安慰旁人,他只能学着母亲那般,略显笨拙的抬手,轻轻拍着云楚的背,放缓声音道:“难过是应该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云楚双腿有些发软,呼吸不过来。
心里防线正在不断的崩溃,她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眼前模糊一片。
她不懂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滑落,落在明誉的外衣上。
在她的记忆里。离开总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之前她想过无数遍离开赫巡,但是她都希望赫巡在她不在的时候可以好好的生活。
她捏紧明誉的衣袖,低声乞求:“……再找一找好吗?”
“外面的雨好大。”
可他一定没有伞。
明誉应声道:“好。”
*
赫巡的死讯几乎在一夜间飞速传遍整个朝野。
皇帝才崩逝不久太子就出事,朝野内外皆陷入恐慌,尤其是赫巡此前声望极高,又曾是众人心中永远屹立不倒的旗帜,他一倒,所带来的影响根本难以预料。
边患未除,朝野动荡。
曾一手把持朝政的首辅明淮,在十几年后,重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不过一月迅速稳定了朝堂。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相较于一开始风雨欲来,内外皆恐慌,时至今日,众人终于开始接受,太子已经逝世的事实。
当初夺目的一代天骄,终于就此陨落。
而另一个问题,也随之显露。
先帝共六位皇子,两位太子都已意外身亡,四皇子资质平平,恐难堪大任,六皇子虽博闻多才,但醉心丹青舞月,亦不合适,而九皇子年岁尚幼更是不必说。
朝野内外,唯七皇子赫宴,呼声最高。
甚至朝堂之内,已经有数名大臣当众推举赫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明淮利用职务之便将此事往后拖了半月,却仍旧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两月将过,赫巡依旧毫无消息。
赫宴的胜势已极为明显,这段时日以来,赫宴明面仍旧是七皇子,众人实则已将其看做新帝。
对于赫宴,明淮根本不可能拖太久。
赫巡杳无音信,赫宴登基就是必然,明府纵然身为上京城顶级世家,在这种形势之下,也不能公然反抗新帝。
况且明家本就处境尴尬。
众所周知,明家之女云楚,乃先太子未婚妻。
两月以来,云楚一直在守着赫巡的消息,可所得消息,无一不在佐证赫巡已死的事实。
明府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只因今日乃云楚的生辰。
这段时日以来,云楚的消沉实在是太过明显。纵然她面上总是瞧不出太多情绪,甚至仍旧如同往常一般会撒娇,会同人说笑,但亲近之人,总能察觉出她的变化。
阮枝不想叫云楚这样消沉下去,便想借着此次生辰宴广宴宾客,也好叫府中热闹热闹。
但云楚回绝了阮枝,道不必那样麻烦。
阮枝思来想去,原想叫几个云楚的好友来府,可一问才知云楚在京城内并无好友,此前她的生活基本围绕赫巡展开,只有肃王府的桑黎,好像还能同云楚说几句话。
阮枝便叫桑黎也过来了,想让她陪陪云楚。
桑黎过来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的道,如果云楚不想让她待在这里,她可以立马离开。
云楚懒得再让她出去,便也默许了她在这里。
桑黎忍不住开心起来,然后小心的拿出一个檀木匣子,献宝一般道:“云楚姐姐,你…你快猜猜这是什么?”
云楚正坐在窗前临摹画作,淡淡的看了一眼,不太感兴趣。
“不猜。”
桑黎便大着胆子拉住云楚的衣袖,道:“猜…猜猜嘛!很…很好看的!可以…做成衣裳的!”
云楚抽回自己的手,搁下笔,敷衍道:“……是块布?”
桑黎面露喜色:“猜对了!”
“楚楚姐姐…好聪明!”
她将木匣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栩栩如生艳丽梅花,花瓣沾雪,仿佛已不堪重负,绣样光亮且平整,色彩和顺,一眼就能看出必非凡品。
蜀绣,蜀锦。
桑黎知道云楚曾认真学习过刺绣,料想云楚必定喜欢这些,这面绣可是她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来的。
蜀绣的确名不虚传。
云楚收回目光,闲聊一般道:“我一开始学的也是蜀绣绣法,但我总是学不会,绣出来的东西总是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