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昕梨
外头人见两家如此不顾脸面的退了亲,难免恶意揣测,最后是,王家女孩的名声便也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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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刘钰来到一处宅子前,石青色朱环大门紧紧关着,两旁的青铜兽首一看就是才刚描过漆,他问身边小厮:“这里…都打整好了吗?”
常胜回道:“全都按着奶奶的喜好弄的,正房里的各个厅堂没摆多少东西,都是又大又敞亮,园子里全都种上了各种药材,还特特叫移过来好几棵树,给奶奶炮药用,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买这宅子是为了种药呢,采买的下人也都是奴才一个一个亲自挑的,都是机灵会办事的。”
刘钰没等他说完就踏上了台阶,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这里是刘钰一个月前新买的宅子,直到此时还在修葺打整中,他亲自嘱咐奴才这么修那么整,想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这房子的女主人却不见了。
他还记得,若芯出府前的那天晚上,他跟她说。
“我在京郊买了处宅子,有山有水,找风水大师看过了,那是个难得的福地,若芯,等娶完亲,咱们就带着孩子搬出去住,到时候再多添几个孩子,整个宅子就你一人说了算,连爷都听你的。”
他还同她保证说:“爷要让你知道,你会是这东京城里最有福气的奶奶。”
他没能让她成为最有福气的,反而让她处在担惊受怕的危险之中,庄子上的人慢待她欺负她,王家人算计她要杀她,他却对此不闻不问,为了个避子的事就跟她赌气躲了出去,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吩咐下人道:“找画师画像,飞鸽传书让外省的人也帮忙找,尤其注意各省流窜的人牙子,再贴告示重金悬赏,一定把人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不过三日, 东京城所有贴告示的地方,都已贴满了寻找若芯的画像,并挂出了非常可观的赏金,只不过为了若芯的名声, 没用刘府的名号。
江湖上有专干这个的人, 全都使出浑身解数, 想借此赚上一笔,一时间, 城里城外人牙子的府邸成了最热闹的所在, 凡差不多年岁被买卖女子,都会被查验一番。
寻人的画像贴的满天飞,顾家人怎么看那画像怎么像若芯。
之前张氏和若兰到刘府去了一趟后,就一直同刘家人说要见一见女儿的面儿, 可刘家这边用各种借口敷衍着不肯。
如此这般推诿,顾家人怎不生疑,察觉若芯必是出了什么事, 要不怎么刘家一直拦着不让他们骨肉相见。
秦穆菲和谭松玲奉了康氏的命来应付顾家人, 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太太, 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不然就告诉她们吧, 这样她们也能帮着找找。”
“是啊,太太,这顾家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什么,要不怎么日日都来府里下帖子要见若芯。”
康氏的头比她俩的还要大, 这两天烦的都想回扬州娘家去了。
又想着, 是她亲口跟张氏说的会把若芯从庄子上接回来, 结果人没了,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一时烦躁起来,就拿两个媳妇出气:“要说你们去说,我见不得那妇人胡搅蛮缠的样子,你们俩个也都是当家做奶奶的,遇上了难事就来找我,我能怎么办,逼死我算了。”
谭松玲觉得,能把康氏逼成这样的,那张氏也算个人才,她嫁进刘家十多年了,还真是头一遭见康氏如此慌乱没主意。
谭松玲和秦穆菲互相对了一眼,就悻悻从长春馆告退了出来。
倒也不用她们俩个亲口告诉顾家人说若芯丢了,她们只消低下头去不说话,若芯母亲张氏就嚎啕着哭了起来,口中不停指责你家太太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了你们家的爷亲自去接我女儿回来,怎么我女儿反而不见了,康氏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
若芯在徐妈妈的院子里住着,大病初愈几乎是不怎么出门。
过不几日,徐妈妈也看见了寻人的告示,回来问她可是她父母在找她。
若芯摇了摇头,心说,这么多银子在寻人,肯定不是她爹娘在找她,她心里难免煎熬起来,想去问一问刘钰还找她做什么,避子的事横在二人之间,王家人又肯定容下她,眼下她真的不想回去,可不知是不是为了阿元,刘钰显然还不想放了她。
若芯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呆呆的发呆,阿莫跑过来让若芯给她梳头,若芯这才敛了思绪,给小丫头绾了两个小发髻。
徐妈妈从外走进来,同她说道:“若芯,我们老太太要见你”
若芯吓一跳:“为何要见我?”
原来是家里的吃食越来越差,徐妈妈一怕若芯养不好身子,又怕误了阿莫长身体,便一早去给陆老太太请安,想让老太太给她涨些月例银子。
陆老太太自然应允,当下就叫封了些银子先给她应急用,又问:“我听下人说你家里来了两个亲戚,可是为了这两个亲戚,家里才短了用度。”
徐妈妈笑道:“老太太明鉴,人一多,银子就不够使了。”
陆老太太:“你这些年替家里礼佛,淡泊惯了,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自个儿,只不过还不曾听说你有什么亲戚。”
徐妈妈不想就此事隐瞒老太太,便避开他人,把若芯曾经救她,后来又命苦遭了劫难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老太太,只隐去了她同刘家的关系。
“那姑娘可怜,给人做了妾,家里爷们一时不待见了,就把她发落到清明山周围的一个偏僻小庄子上,当家的奶奶因她生了儿子,更不待见她,雇了两个杀手要杀她,当初蒙她救我一回,我这才知恩图报,避着要杀她的人,偷偷把她带了回来。”
一行说一行抹眼泪儿。
陆老太太听了这话,慈悲心泛滥,也开始淌眼抹泪:“自打那回,你同我说了咱们山上礼佛的院子里遭匪的事,还说有个姑娘奋不顾身的救你,我就说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儿,可恨不能见,如今真是命里的造化,这姑娘遇上你,也是她积善行德种下的因果,所以说这人啊,及时行善,才能有好下场…”
陆老太太信佛信的深,一说起积德行善因果报应这一类的事,就停都停不下来,又感叹于若芯和徐妈妈的因缘际遇,心说,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好人有好报的例子么,当下就让徐妈妈把若芯叫来,要同她见上一见。
若芯一听徐妈妈找老太太要钱去了,怎不心生愧疚,想她一个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竟要靠着老人的月钱来过日子,再没比这更丢人的了。
她这辈子也没啥赚钱的经验,唯一干过的生计,就是在清河时,去官家的医馆里备案行医,但是眼下她只怕一出门就会被人认出来。
若芯:“我…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徐妈妈:“长的像的人多了,再说这内宅的人,都不怎么出门,即便是那些偶尔出门办事的小厮,也都不大留心那些个告示,一会儿,你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就是了。”
听徐妈妈说的有理,若芯这才放下心,跟着她进了陆府。
陆府不如刘府那般大,整个府邸修葺的也十分简朴不奢华,下人们穿着一般颜色的衣裳,来往之间规规矩矩的同徐妈妈行礼,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陆老太太的住处,进去后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香火味,果是个信佛的人家。
陆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若芯,见她穿着朴素,不着一饰,模样没多惊艳,身条却不错,看着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她一辈子算是阅人无数,透过若芯低调收敛的表象,还是看出,她内里散着一股子淡然柔和的气质,心说,就这样的,能被当家主母容得下才怪。
陆老太太十分客气的同若芯说起了话,期间问到她娘家是做什么的。
若芯只说是寻常医家,且不是东京的,陆老太太就让若芯给她切了切脉。
若芯上前望闻问切一番后,便对老太太说:“只从脉象上看,就知老太太心胸豁达,是个洒脱之人,脉里无甚症状,只是有些脾胃不调,老太太切记,别吃寒凉易发之物,平素多养着胃,饭后多走动走动。”
这一番话讨巧,正说到陆老太太的心坎上,老太太舒坦之余对若芯又添喜欢,知道徐妈妈家里拮据,临走时赏了她们好些东西。
若芯和徐妈妈道谢着从陆老太太的住处退了出来。
不想二人出院门的时候,迎头碰上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哥儿,被人簇着往陆老太太的院子里来,小孩子跑在最前头,直冲冲的就撞进了若芯怀里。
恍惚间,若芯竟觉得是阿元下学回来找她了。
她被撞的身体一震,忙低了头,双手捧起小人的脑袋就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她自己魔怔了,怎么可能是阿元呢。
不过那小哥儿跟阿元长的一样,也被养的粉雕玉砌的又胖又可爱,冲她笑了笑,转头跑屋里去了。
出府的路上,若芯明显就蔫蔫的不高兴,徐妈妈看在眼里,问她:“可是想你的小哥儿了?”
若芯点头,徐妈妈:“是叫阿元吧?”
“娘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你烧的糊涂,就喊这个名字了,我猜着必是想孩子了。”
“方才那个小哥儿是?”
“是府里的宝贝,我们二爷的孩子。”
若芯听见二爷两个字就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
“娘,我能去府里干点什么差事吗?”
徐妈妈看向她:“你想去府里?”
这一行进府,叫她觉得陆府是个还不错的地方,礼佛的人家大多门风好,下人看上去也都挺规矩的,最重要的是,在内府做事,应该没人会认出她来。
“我不能总在家闲着,不如干点活,也好贴补家用,娘你一个人的月例毕竟有限,两个人挣钱还宽裕些,我会诊脉炮制药材伺候汤药,针线上虽说差点,可寻常的东西也能做…”
徐妈妈打断她:“若芯,你再不济也是个小姐出身,我既然认了你做女儿,就不能叫你受委屈的…”
“可我想去…”
她想再去见一见那个小哥儿,想问一问那孩子认不认识她的阿元,她分明看见那小人穿了同阿元一样的书院衣裳,他们是不是在一个书院里读书?
大烧之后,她比以前更想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徐妈妈:“先别想钱的事了, 娘还是那句话,你先把身子养好,再想别的,不然你回头又折腾病了, 咱娘俩岂不得不偿失。”
虽是这样说, 徐妈妈心里也有着同样的忧虑, 毕竟一个人的月例银子即便涨上一倍,三个人用也是紧紧巴巴, 更别说攒钱应急了。
这还不算, 还有更犯难的事,徐妈妈在陆府的差事属于外派,因此,她大半的时间应是待在山上礼佛, 虽说来去自由,可也不能总在东京待着不回山里去。
如今为了若芯,她已经在东京待了半个月了, 陆老太太这会子能体谅她是为了照顾若芯才耽搁下来, 可日子一长, 难免有所计较。
又过了两日, 若芯实在忍不下思念孩子的痛苦, 就同徐妈妈说了,阿元同陆家小哥也许在一个书院里读书的事,想让徐妈妈帮她打听打听。
徐妈妈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我说你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还非说要去府里干差事挣钱, 原是为了这个, 你怎不早说, 我想办法去问就是了。”
“我不想给娘再添麻烦了。”
徐妈妈又夹了她一眼:“你跟娘还这么见外。”
说罢,徐妈妈立马就去了前院,找家里管车马的小厮们,打听小少爷在哪个书院读书去了。
小厮一面喂马,一面同徐妈妈说道:“妈妈问我就是问对人了,就在淮南巷的白鹿书院,东京城候门大户人家里,十二岁以下的公子哥儿,大都送那里读书去了,咱们陆家虽算不上多大的户,可族里没有家学,二爷这才托关系给小少爷送了进去,妈妈不知,每回我接小少爷下学,那巷子口全都是来接孩子的马车,那些个车,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气派…”说完拍了拍吃草的马头。
徐妈妈打趣着同他玩笑道:“那你得看着点,别碰坏了人家的马车叫你赔。”
那小厮笑道:“真碰了,便是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
徐妈妈也跟着笑了笑,又道:“那你能看出来,那些个马车都是谁家的吗?”
小厮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说大话,我见天去接小少爷下学,都不用看,光听声儿,就能知道是谁家的马车来接孩子了。”
“哟…这么厉害那…那…七弯巷里有个刘家,你知道吧?有他家的马车吗?”
听徐妈妈这样问,小厮不由诧异起来:“咦…妈妈怎么突然问起他家?”
徐妈妈还以为这小厮看出了什么,讪讪低了低头:“没…没什么,我这不是寻思考考你…”
没等她说完,那小厮突然就咬牙切齿气愤起来:“你要问别家,我兴许不知道,他家我最知道了,有一回我去接小少爷下学,被他家的小厮给打了。”
徐妈妈狐疑地看向他。
那小厮继而解释道:“妈妈不知道,他家有个小哥,跟咱们小少爷一般大,长的也是又白又胖,个头也差不多高,在那书院里读书的少爷们都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帽子,那一下了学,乌泱泱出来一堆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我没认清,上前就错抱了孩子…好家伙…四五个小厮把我围起来就打,说我是偷孩子的贼,我好一顿央求解释,还是挨了那帮畜牲四五个窝心脚。”
徐妈妈关切道:“那没伤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