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昕梨
还有一个因由是,她万万没想到若芯有朝一日会做了刘钰的正室还封了诰命,曾经矮她一大截的人突然走到了她的前头,这对一个从小就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有些不太好面对。
“正要跟姐姐说呢,孩子长的挺好的,还得谢过姐姐当初给墨儿写的那个孕妇十忌,奶娘和我母亲都说,若不是那个,小丫头生下来也不会长的这般好,半年了一点病没闹过。”
若芯听了不由会心一笑:“我还记得孩子长的随你,是个美人胚子,二奶奶好福气。”
两个人刚刚打开了话匣子,墨染突然又扭捏起来:“姐姐…我…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嫂子了…”
她其实从一进门起就想这么叫来着,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脸皮薄,试了好几回都没能叫出口。
落秋道:“可不是得叫嫂子么…”
若芯想着,叫这么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管她这样出身的人叫嫂子,确实挺难为她的,这姑娘心里得有多挣扎,才能说出方才那句话。
“还是叫姐姐吧。”
王墨染猜到她会这样说,可她却不能那样做,她想,早也是叫晚也是叫,来都来了,不叫一声儿,别人还以为她嫌弃她出身低呢。
她眼一闭心一横,就没头没尾的叫道:“嫂子…”
若芯只觉这会子比她刚来时还要尴尬几分。
只她刚一叫完,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嫂子。”
刘眉可踩着欢快的步子从外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拉住朝她迎过来的若芯,看着她的肚子转了一圈:“哎呀,我小侄儿都长这么大了,快叫我摸一摸。”
一面摸若芯的肚子一面埋怨王墨染:“墨姐姐,不是说好了咱俩个一起来的吗,你怎么先来了?”
实话讲,王墨染被刘眉可这一声嫂子给叫懵了,眉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论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睛里,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怎么头一回见若芯,一进门就能喊她嫂子,以前也没见她俩多亲厚啊,听长春馆的下人说,眉可还常常在大太太跟前给若芯脸色看,怎么这会子搞的跟多久不见的亲姐妹似的。
刘眉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不假,却比王墨染这种飘在天上的仙女务实的多,她只知谁能给他哥哥添孩子,她就能真心管谁叫嫂子,一点也不难叫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 眉可面儿上突然就不耐烦起来,对墨染道:“墨姐姐,你是不是忘啦,来时祖母嘱咐了…那什么…”
墨染垂了垂头, 小声道:“没…没忘, 要不…要不还是你来说吧。”
“我…说…”
眉可看看若芯, 再看看墨染,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你娘家的事, 为什么让我说。”
见这两人神色有异, 若芯隐约猜到了她们要说什么,她心里一紧,攥了攥袖子里的手,道:“二奶奶可是要说庄子上的那件事?”
墨染见若芯主动说起, 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是要跟着秦穆菲和谭松玲一起来顾家看若芯的,人多也好显的不那么尴尬,可王氏却拦住了她, 叫她同眉可一起, 另找日子来, 来之前还嘱咐她们说。
“王家和刘家几辈子的姻亲, 谁能想到如今竟闹的这样, 墨染,你去了之后,好好同若芯说些客气话,多少解释解释, 不说叫若芯原谅王家, 至少别同你们这些嫁进刘家门里的王氏妇人有心结, 至于别的, 我也管不了。”
又对眉可说:“你墨姐姐不大会说软活话,眉儿在旁边帮着点儿。”
墨染看着若芯道:“嫂子,我…我…”
若芯见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便道:“之前的事别再提了。”
墨染又低了低头,脸都红了,可就是憋不出一句话。
眉可在旁无奈道:“哎呀,有这么难说吗,我说就我说。”
她转回头,对若芯道:“姐姐,墨姐姐想说的是,那件事不关墨姐姐她娘家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将来要做妯娌的,可不能因为那个事就生分了。”
说的又直白又不客气,墨染一时觉得无地自容,头低的更低了,若芯也变了脸觉得十分不自在。
买/凶/杀/人的事确实不是王墨染所在的王家做的,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好的时候是一个亲族同气连枝,一时不好了就说冤有头债有主,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若芯:“我明白的,姐妹间还是跟以前一样,都别想着这个事了。”
落秋笑着搭腔道:“奶奶说的正是呢。”
她这会子真想若芯再拿出方才对她嫂子那宽容态度来,可这是两回事,有人明晃晃的拿着大刀对着你,任谁都不会笑着说没往心里去。
谅解可以有,但不可能不心存芥蒂。
眉可:“姐姐,来时母亲还叫我问你呢,你到底几时回去啊?再过几日圣旨可就下来了。”
若芯找借口敷衍她道:“我胎还没有坐稳,就先不回去了。”
“五个月了还没坐稳?那有没有太医给你诊脉啊。”
“嗯,许太医隔两天来一回。”
“瞧我尽瞎操心了,姐姐娘家是医家,自然会照顾好姐姐的胎,来之前,母亲还特意嘱咐我说不叫待的太久,怕你陪着我们说话累着了,扰了你养胎,母亲如今真是越发疼你了,每天眼巴巴的等着崔妈妈从这里回去,跟她禀报你有没有什么不好。”
“你之前也怀过孕,不知怎么,我就是觉的这回跟上回很不一样,哥哥和母亲每天都紧张兮兮的,想是怕你再跟上回一样…”
“额…倒是我爹挺奇怪的…一句也没问过你怀孕的事,上回他可是一天问八百遍都不嫌烦…”
“唉,这段日子里,他跟我二哥,又开始鼻子眼睛哪儿哪儿看不对了,听说是为了爹要给哥哥纳妾的事…两个人又杠上了…”
“不过你放心,你不同意,我哥绝不会叫爹给他纳妾的,顶多在外头…额…”
可能是想起了刘钰以前在外头养外室的事,眉可一时说顺了嘴,见若芯神色有异,就赶紧闭了嘴,又道:“姐姐你还是要快点回去才是,这样家里出了什么事你才能马上知道,才能有个应对,不然万一我爹真往你们钟毓馆里放人可怎么办,放好的也就罢了,万一是那些狐媚魇道的,那不是平白添堵么。”
若芯听的心里不好受,开始犯恶心想吐,她忍着呕说道:“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应对。”
眉可还以为若芯此番得了诰命,那心气儿必得比先前强上一些,可瞧她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竟还跟以前一样的丧气,她忍不住埋怨她道:“有没有应对的先不说,至少别不管不问呀,你总在娘家待着,就不怕别人去钟毓馆里,占你的院子,抢你的男人,虐待你的下人和娃。”
话一说完,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若芯:“你这又是在哪里学来的话。”
墨染也笑道:“就你这样的,等以后嫁出去了,大太太可用不着担心你在婆家会吃亏了。”
落秋:“也不知哪位姑爷有福气娶了咱们四姑娘呢。”
“你们…”
眉可原不是个好羞恼的性子,可能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竟被众人几句话调侃的脸都红了。
她是从小到大不用专门去学,光看就知晓了宅门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可女儿家生来势弱,即便她得了她母亲和祖母管家理事的所有道行,家里人也不会冒险将她嫁到大户人家家里去,这样的世道,还是稳妥点儿对女儿更好。
——
若芯的胎已经五个月了,原是早坐稳了的,刘钰不放心,依旧请了许太医隔两天就来给她诊脉。
若芯一开始嫌烦,想同刘钰说不用麻烦许太医了,没想到若兰央求她道:“姐姐就让许太医来嘛,我还想跟他多请教请教呢。”
除了齐宏毅和她堂兄顾连成之外,若兰是难得有机会,能接触到像许太医这样有年纪有资历的老太医,她见许太医隔两天就会来顾家给若芯诊脉,便有事没事的就往娘家跑。
这日,许太医一进到顾家,就被若兰迎了上来,热情的他脑门上直冒冷汗。
他觉得,顾家的这位小姑奶奶,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医里头最博学好问的一个了,别的女医不管是他们许家的还是别的医官家的,嫁了人便都不怎么深学医术了,可这姑娘却仍旧对医病有着极大的热情。起初她也不过是同自己随口讨论几句,后来却是问上了瘾,越问越多,他几乎是回回来顾家都能看到她,回回都要被她问的挠头,也不止问医术上的事,还向他打听官宦人家和宫里头的各种奇闻异事,他碍着刘钰的面子,也不好不理她。
许太医是下午来的,直到天色擦黑,若兰才勉强将他放了出来。
顾连城在旁陪着,见许太医被若兰问的神情疲累,忙赔罪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师傅了,若兰妹妹从小就好学,可能是见师傅和蔼可亲,才多问了些,师傅莫怪,我回头一定说她。”
许太医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来给你堂姐看身子快三个月了,你回回都这样说,那位奶奶可听你的了?”
顾连城羞愧的低了低头,想他自己白给人当兄长,那位兰姑奶奶我行我素,真的是一句都不听。
许太医又纠结又无奈:“我倒也不是不教她,只是你这个妹妹太刁钻,唉,也不知她夫家是哪一家,娶了这样厉害的,说不得是福还是祸?”
顾连城笑笑,道:“是酒槽巷的宋家,家里是做酒务暑的,师傅还真是心明眼亮,她夫家如今一家子都被我堂妹拿捏着,上到婆婆下到小姑子,全都听她的。”
许太医捋着胡子也笑了起来:“嚯,小小年纪,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又道:“不过倒也有些好处在里头,你堂姐被这小姑奶奶带的,也爱跟她一起,同我问些医书上的事,我给你堂姐诊了这么久的脉,知道原有些忧思多虑的毛病,这一问倒是瞧着她心情好多了,胎也养的更好了。”
“有师傅看着,姐姐的胎自然无碍,原是钰二爷多虑了,没必要日日叫师傅来的。”
对于许太医来给若芯诊脉这个事,顾连城只觉大材小用,一个月看上一两回也就很够了,没必要隔两天就来,他在太医院待了一年,还没见过哪位太医给大户人家的夫人诊脉这么殷勤的,更叫他诧异的是,许太医竟也不嫌烦,每回诊的都十分仔细,生怕有什么纰漏。
许太医当然不嫌烦,刘钰大把大把的银子给他,他乐的天天来,只是有被若芯欺骗的前车之鉴,确也不敢大意了。
“姐姐,你说许太医这样隔三差五的往咱们家跑,钰二爷得给他多少银子呀?”
顾家,许太医一走,若兰就急不可耐的问若芯。
若芯哪里知道刘钰给他多少钱,只说:“我只知道,不管有没有请许太医诊病,过年过节的时候,管事的大奶奶都会封了厚礼给太医们。”
又看着若兰一脸羡慕的神情,打趣她道:“我只当你是好学医术,才这样殷勤的向许太医请教,原是惦记着人家太医挣钱多,请教那些来了。”
若兰:“族里姊妹都说羡慕我,羡慕我去大户人家家里随口说一两句话就能把银子挣到手,她们哪里知道,我那是做了几大车的功课,才把那些祖宗奶奶们哄高兴的,回头我就把许太医的事讲给姊妹们听,告诉她们,她们可不该羡慕我,该羡慕像许太医这样的太医们才是。”
若芯疑惑问:“许太医什么事?”
若兰:“还能什么事,就他隔两天就来给你诊脉的事呗,哪有孕妇都五个月了,还日日让人诊脉的,这银子挣的,简直不要太容易好吧。”
若芯瞪她:“你不许出去混说…”
若兰笑的一脸调皮,继续打趣若芯:“姊妹们听了肯定都会觉得,觉得这大户人家的爷,别都是冤大头…被无良太医给坑了…哈哈…”
若芯又狠狠挖了她一眼,想这丫头从小牙尖嘴利,惯会打趣人的,却也不好跟她提,是因为之前掉胎的事才被刘钰一直盯着,只说:“人家许太医挣钱哪里容易了,就你天天缠着他问这问那的,给老人家都问烦了。”
“你不也一直在问,我好歹问的还是些他能答上来的问题,姐姐你倒好,逮着一个病症就往死里问,还都是些疑难杂症,许太医明明是被你给问烦的。”
姐妹两个性格不同,从小学医的风格也不同,若兰做学问博而广,看的杂七杂八的书也多,医病喜欢先表后里,若芯做学问却是专而精,喜钻牛角尖,非要研究透了才肯罢。
在娘家待了四个月,若芯难免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寒窗苦读,指着书里一个难题反复请教族中医长的事,也时常想起姊妹们互相比着,看谁的方子写的好的事。
这几日又被若兰给熏染的,跃跃欲试的就想去医馆里给人诊病,甚至看着若兰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才能从许太医那儿学些在大户人家挣钱的门道的时候,竟也不觉的这丫头市侩了。
若芯对挣钱没太大兴趣,只觉的这些打小用功学起来的东西,不管用来挣钱还是干别的,都不应该荒废了。
若兰似是看出了若芯的心思,忙坐到她身边哄她:“姐姐别烦,回头我再多拿些书来你看,等钰二爷不跟看犯人似的看着你了,我再带你出去逛一逛,好不好?额…要是你实在手痒,我就把我的医案拿回来,你帮我录医案,如何?姐姐的字写的好,又有耐心写,用词上也拿捏的准,正好可以帮到我。”
若芯这才察觉,她在顾家养胎,跟在刘家养胎好似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被刘钰管着拘束着,这让她觉的很不自在,不由气恼道:“在自己家里,竟还被他管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心里不由腹诽,那男人的影子就像一张无形的鱼网,不管她走去哪里,都在结结实实的笼罩着她。
若兰:“我瞧他明着不敢管你,暗地里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昨天我回我婆家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我们家那位爷,突然就跟我说,让我没事多管管孩子,别老往娘家跑了,哼…我一眼就看出这里头有猫腻,没两句话就套问出了因由,原是钰二爷找他吃过酒了。”
又往贴了宫花剪纸的窗子上瞧了瞧,小声说道:“不过姐姐,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我还是觉得你这样的性子,该找宏毅哥哥那样老实又死心眼的人才好,钰二爷这样惯会算计的,姐姐哪里是他的对手了。”
说罢露出遗憾的苦笑,又道:“不过你此番回家,我倒是觉你变了不少,心眼儿比以前多多了,定是在你婆家受欺负怕了,给逼出来的吧。”
“你这死丫头,又打趣我。”
求生,是一种本能,在刘府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即便再没心计的人,也会或多或少长出几道曲折回肠出来。
若芯不放心的又问:“那…那后来呢,你夫君没为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