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这时丫鬟云香撩了帘子进来,脚步有些急,戚白玉听见那珠帘晃动的声音,闭着眸子懒懒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沉不住气。”
云香欲言又止的看向戚白玉,自昨日夫人突然发了一通火之后,再提起那事她就很有些发憷。
戚白玉半天没听见人说话,微睁开眼睨着她,不耐道:“有话就说,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云香无法又生怕触怒她,只好尽量委婉的道:“刚刚有厨房婆子过来禀报,说七姑娘自午间出了韶音阁就没回来,到了戌时了屋里才又亮了灯。“
“嗯?没人,她去哪了?”
戚白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云香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可紧接着,她便想到,在这府里除了自己的玉漱院和她住的韶音阁,能让她待到天黑的地方,还能是哪?
她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看着云香,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是说她在莫忘斋从午间一直待到了戌时?”
云香硬着头皮答道:“听说是新科探花裴公子求见了三爷,又点名要见七姑娘,三爷才让人唤她过去的。”
戚白玉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她狠狠将额前墨香的手挥开坐起身来,随手抄起一个薄胎白釉瓷瓶砸在地上。
“那能见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吗,傻子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的勾当!”
她的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忽然将身前的整个茶几掀翻,叮呤咣啷的散落一地。
“贱人,那个贱人,还装什么不情愿,不过一天就勾搭着男人上了她的床,果然没看错她,就是个和云莺那个贱人一样的货色!”
“贱、贱人——”她一边骂,一边喘着粗气,脸色却渐渐憋得通红。
紧接着,她似一口气没喘上来,竟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发错了,重发一遍
昨天32被锁了,不过后来放出来的内容和原版基本一致,没有多少改动,大家不用纠结。
第三十四章
月上中天, 亥时已至,本该是四下一片寂静的深夜,谢府的玉漱院中却是灯火通明。
戚白玉突然昏厥, 将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吓了一跳,第一时间竟也没人去莫忘斋通知谢尘,而是跑到谢老夫人的兰若居,请老夫人来主持局面。
谢老夫人毕竟已是耳顺之年, 平日里睡得就早些, 这会儿却被玉漱院下人从清梦中闹醒过来。
老太太头上还带着暗绿色嵌红宝的抹额, 神情倦怠的看着跪在身前面色慌乱的丫鬟, 叹口气道:“这深更半夜的, 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跪在地上的墨香慌张道:“老夫人,夫人刚刚忽然昏死过去,奴婢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没奏效, 现在外面又已是宵禁,奴婢们不敢上街请大夫,不得已才来打扰老夫人的。”
谢老夫人眉头皱紧, 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忽然就晕过去了?”
墨香眼神顿时游弋了一下, 略显磕巴的道:“许、许是夫人的病情加重了, 对,这两日夫人吃了药后总说没胃口, 饭也吃不进, 可能是身子虚弱导致的。”
谢老夫人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下耷的眼皮透出一丝疑色。
“你来找我也没用, 三爷的玉牌我早便还回去了, 我派个人跟你去莫忘斋,请三爷派人去请大夫吧。”
墨香明显打怵的抖了一下,却也无法,只能跟着谢老夫人的丫鬟跟着去了莫忘斋。
莫忘斋。
虽已是二更天,但书房里依旧亮着烛火。
谢尘散着湿发穿着半旧常服坐在桌案前,正细细研究着越敬泽传回的这封信报,目光在“据下官亲自探查当地受灾情况并非朝中收到那般严重。”“江西十三府,怕有近半官员与昌王府有勾连”两行字上停留片刻。
他眉心微动,唇齿间无声的将这两行字细细琢磨了一遍,总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
从时间上推算,越敬泽在写出这封信报时,正是他被江西当地官绅联合陷害之时,越敬泽的政治敏感度极高,想必便是从这场联合陷害中发觉了背后的脉络。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谢尘随手抽取一张雪白新宣于桌案,在上面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的列了出来。
先是去年六月江西洪涝灾害频发导致粮荒,灾民四起当地民怨沸腾,进而数股流寇作乱,好容易朝廷派兵剿了盗匪,入了冬就又是连天雪灾,朝廷派了越敬泽总督江西,并从浙江、福建等地调派了大量的赈灾粮饷运往江西。
随后大批赈灾粮不知去向,太后通过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联络江西昌王构陷越敬泽,将自己的军。
然后,便是——
谢尘的笔端顿住片刻,才落下戚白歌三个字。
他原本流畅的思路顿时陷入停滞,仿佛瞬间跌入一片泥泞危险的沼泽,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只能无力的眼看自己越陷越深。
谢尘注视着纸上一连串信息后突然出现的名字,烦躁的将那张纸揉碎丢进脚边的纸篓里。
他啜了一口冷茶,闭目定了定神,打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可是目光落到笔架旁的小陶人身上时,思路再一次被打断。
他的目光被粘在小陶人的脸上,脑海中却不自觉回想起青纱帐中小姑娘又甜又粘的哀求声,白皙的脸颊蕴着粉色,眼尾也带着嫣红,就连受不住时溢出音调都惑人心弦。
谢尘忽的将笔扔下,心绪烦乱的不行,难得对自己起了气恼之意,竟连重新梳理遍局势都难以做到。
刚想站起身开窗透透风冷静一下,门却被扣响。
“三爷,老夫人派人过来了,说是夫人发了急症着急请大夫。”
李滨的声音隔着门响起,谢尘略皱了皱眉道:“让她进来说。”
很快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就带着墨香进了屋。
谢尘的视线扫过墨香,语气平静无波的问了一句:“夫人又怎么了?”
李滨眼皮忍不住一跳,三爷这个“又”字用的呦,真是扎心。
墨香不敢抬头去看谢尘的脸,只能低着脑袋小心道:“回三爷的话,夫人刚刚突发急症晕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还需尽快请个大夫来看看。”
“急症?”
谢尘轻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嘴角轻轻勾了勾,语气却是寒凉讽刺:“性子还是这么急,这么多年还没半分长进还真是不易。“
墨香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她总觉得三爷这话里明摆着就是知道她家夫人是因什么发了急症了。
谢尘随手扔出一块金属铭牌给李滨,“派人去寻个大夫吧,我可不想这时候还得赶着办场丧事。”
李滨接过铭牌,一边带着墨香往外走,一边在心中感叹自家三爷这嘴是越来越毒了。
这一晚,因着戚白玉突如此来的急症,许多人都没有睡着。
但这其中却不包括白歌。
白歌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许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耗费心力,也或许是她身体被折腾的厉害,反正在简单填饱肚子之后,总感觉疲惫不堪的她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快晌午时分。
许是小招觉得她这些日子不好过,便一直没叫醒她,任由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白歌被小招侍候着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一碗苦的要命的补气汤药,才坐到桌前用午饭。
正吃着,边听小招犹犹豫豫的道:“姑娘,我刚刚去厨房的时候听说大姑娘昨晚上发了急症,连夜请大夫上门了。”
白歌挟菜的手顿了下,有些疑惑道:“前日不是已经请太医看过了么,怎么竟是病得更重了?”
小招摇摇头,她也不太清楚,不过是听下人们说起来才知道的。
白歌一边心中思量,一边慢慢吃完了饭,在屋里枯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戚白玉。
不管自己和戚白玉的关系实际上有多少恩怨,明面上自己也是因着戚白玉才住在这谢府的,她病的重自己不去探望,不管是在谢府的主子们还是下人们看来,心里都会泛嘀咕的。
白歌唤来小招,简单拾掇了发髻,赶着太阳还未落山,换了身衣裳便往玉漱院行去。
玉漱院。
空气中的药味比前两日更浓了,白歌一进去便被这味道呛的想吐,她这两天也在喝太医开的药,闻着便能想起来那药汤苦涩恶心的味道来。
院子里的丫鬟见了她,行礼问候了两句,便将白歌引入屋内。
白歌走进去,见云香正在服侍着戚白玉喝药,半坐起来的戚白玉脸色看着比前日她见到的还要难看许多,脸色蜡黄里透着淡淡的青。
戚白玉见了她,似是被汤药呛到了一般,忽然别过头去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白歌被她这般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捞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
戚白玉仍旧咳个不停,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
云香赶紧接过白歌递来的水杯,要往戚白玉唇边送,却被戚白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挥开了。
好一会儿,她喘匀气看向白歌,虚弱的笑了一下:“我这身子着实不太好,没吓着妹妹吧。”
白歌看着她抿了抿唇,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大姐姐怎么忽然一下病得这么重了,大夫怎么说?”
戚白玉刚想说话,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云香帮她拍着后背,替她回答道:“大夫说夫人前些日子受了凉,又思虑过度,寒气侵体排不出才会这样的。”
白歌皱眉听着,心里觉得戚白玉这身体底子确是差了些,难怪与谢尘成婚数年也没要上子嗣。
戚白玉止住咳嗽,换了换,柔柔笑道:“妹妹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吧,这谢府冷清的很,我也没有旁的亲人,有你在这陪陪我,多少能让我有些安慰。”
白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戚白玉让云香去书架上随便取一本佛经来,让白歌念给她打发时间。
白歌接过云香手中的经书一看,竟是佛教经典《百喻经》,主要都是些传扬佛教精神的故事。
她也没推辞,便从中随意选了一篇念了起来。
白歌念的第一篇故事,便是《杀商主祀天喻》。
故事讲的是有一群商人想要到大海寻宝,便找了一位领路人带路,可中途路过一座天祠,需要活人祭祀才能通过,商人们商量后便将领路的向导祭祀给了天神,可却发现向导死后再也辨不清方向,最后全部穷困死尽。
白歌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点江南特有的甜软腔调,可在戚白玉听来,却是心中发凉背生寒意,她也不知白歌是不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有意挑了这样一个喻指恩将仇报的故事来念给自己听。
念完一个故事,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响起,白歌又开始念起了下一个,这次是《宝箧镜喻》。
大概讲的从前有一个很穷的人,欠了很多的债,无力偿还,只得逃走。一日,他逃到了荒凉的田野里,看见一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宝贝,但有一面镜子盖在上面。正当他想取那些珍宝时,却被镜子中的自己吓得缩回了手。
戚白玉闭着眼睛,声音钻入耳中却令她更加不安,不断思考着白歌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她是讽刺自己心中有鬼,所有才会见到她吓得不断咳嗽,如惊弓之鸟吗?
接下来,白歌又念了《驼瓮俱失喻》、《入海取沉香喻》、《债半钱喻》
躺在床上的戚白玉却觉得浑身难受,白歌念得每一个故事她都觉得像是可以喻指什么,在隐晦的讽刺着自己。
没多时,她的额头上就沁出了汗珠来。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哪不舒服。”
白歌放下书,见戚白玉脸色越发难看,唇色也透着青,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