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她一笑,如那枝头红梅似的,田杏桃脸上一红,低下眉眼,嗫嚅道:“我阿爹是去岁才被提拔至盛安来的,从前他一直在福州任职,我与我阿娘也一直在福州生活,所以我还不太会说官话。”
“是……挺难听的。”她为这事儿受过些嘲笑,后来再有这样聚会,便不怎么与人说话了。
谢慈眉头微皱,诧异道:“不难听啊,挺可爱的。”
“是么?”田杏桃睁大了眼睛,巴掌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谢慈点点头:“对呀,谁说你说话难听的?她们啊?那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若是信了,那才是大傻子。”
田杏桃梨涡更深,“谢谢你。”她心中对谢慈更有好感。
谢慈便与她闲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田杏桃。”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杏与桃二字放在一处,先前也被人笑话土气。
谢慈记下,道:“杏桃,酸甜可口。”
田杏桃还未消散的红晕再次泛起,夸道:“谢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
谢慈又问起福州的风土人情与特产之类,田杏桃小声替她解答,二人相谈甚欢,看得周遭的贵女们一时语塞。
她们不认得田杏桃,觉得她面孔生得很,怎么凭空冒出来,便和谢慈交好?
萧泠音不悦道:“她是谁家的?”
五公主觑着田杏桃:“不认识。”
另一位郡主摸了摸下巴,说:“好像是新来的,她爹不过是个四品官。”
萧泠音笑:“她该不会以为,巴结谢慈就能混到什么好机会啊?她难道不知道谢慈如今可是个赝品,还巴巴地往上凑。”
她们说话一点不避讳谢慈,谢慈与田杏桃全听在耳中,田杏桃赶紧解释:“我……我不是她们说的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谢姑娘人挺好的,一点也不像传闻说的那般……所以才……才……”
谢慈听她们说什么赝品,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正欲发作,又听得外头宫人通传,说是永福郡主到了。
萧泠音挑眉,脸色一下就变得兴奋,谢迎幸来了,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谢慈听见谢迎幸来,脸色一沉再沉。
不过今日她既来了,便知道要与谢迎幸撞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慈便和众人一起看向门口,只见谢迎幸今日穿了身杏色妆花缎曳地长裙,满头珠翠,妆面精致,一瞧便是精心打扮过。
谢迎幸也向皇后见过礼,莲步轻移朝她们而来。她额上的伤处还未好全,但用胭脂遮住,也看不出什么。在谢慈看见她的时候,她亦看见了谢慈。
谢迎幸进了长亭,柔声与她们打招呼:“四公主,五公主……”
她礼数周全,与方才的谢慈形成鲜明对比。
甚至于,谢迎幸还转向谢慈,“慈姐姐。”
她们会被谢迎幸这副模样骗过,谢慈可不会,直接转过头,无视掉谢迎幸。
谢迎幸也不计较,仍旧落落大方,她水眸环顾一圈,最后定在谢慈身侧的位置,还未出声,谢慈先开口:“不许坐这儿。”
谢迎幸倩兮巧笑:“既然慈姐姐不愿与我同坐,我不打扰慈姐姐。”
谢迎幸另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一幕落在那些平素不站队的贵女们眼中,只觉得谢慈不知好歹,不知收敛。而谢迎幸倒是温柔又端庄,二人两相对比,也难怪长公主选择谢迎幸了。
有人在窃窃私语,落在谢慈耳中,谢慈只冷哼一声。
田杏桃目睹这一切,一时有些拘谨。谢慈偏头,道:“是不是认为我与传闻中差不多了?”
谢慈霍然站起身,从长亭中离开,行至一旁的金明池边。
另一边,前来赴宴的郎君公子们,正在交谈:“二殿下,今日美女如云,不知二殿下心中可有属意?”
说话之人是魏国公世子曹瑞,盛安城中有命的纨绔子弟,一向与二皇子萧羽风交好。二皇子萧羽风乃皇后嫡出,成日里与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眼见到了弱冠之年,还是一无是处,皇后心中着急,这才想着,给他娶一位贤德的妻子,好管教管教他。
萧羽风一双眼像是黏在谢慈身上似的,跟着她身影从长亭到金明池,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曹瑞拍了拍手,了然于心:“今日虽美女如云,要说最美,还是得属这谢慈。”
萧羽风勾唇,他从前便觉得谢慈美貌,但碍于从前谢慈是长公主之女,他的表妹,长公主又宠爱他,他便压下了念头。
如今真是上天相助,她不是长公主之女,那可就……萧羽风看向金明池边的谢慈,已经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剥光,狠狠□□一番。他得想个法子,将谢慈占为己有。
金明池边的谢慈只觉得后背一阵阴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过头,便见谢迎幸朝自己而来。
难怪有阴风阵阵。
眼看谢迎幸要走近,谢慈出声喝止:“站住,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她怕谢迎幸故技重施,再陷害自己一次。
谢迎幸果真在离她几步的位置站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慈姐姐何必这样紧张呢?是害怕吗?”
谢慈冷声道:“我是怕沾了晦气。”
谢迎幸笑容僵住一瞬,片刻后恢复如常,她牙尖嘴利又如何,最后还是自己赢了,谢慈灰溜溜地滚出了长公主府。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谢迎幸道:“不知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谢慈听她假惺惺的,实在觉得矫揉造作,“别叫我姐姐,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劳你关心,我过得挺好的。”
谢迎幸点头:“那便好,妹妹最近也过得挺开心的。姐姐走了之后,姐姐的云琅院空置着,也是浪费,因而,如今是妹妹在住。姐姐不愧是金枝玉叶,云琅院很是舒服呢,姐姐的床褥很柔软,还带着香味,姐姐的那些衣裳也都很好看,妹妹试过了,十分合身。”
谢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谢迎幸,只觉得她心思扭曲至极,谢慈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恶心至极,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谢迎幸就是为了挑衅她,见她情绪有所波动,继续道:“姐姐看起来很生气呢?可是怎么办呢?阿娘就算看出来是我故意陷害你,也还是选择袒护我,而不要你。你不过是个被抛弃的野种,你以为如今缠着我哥哥,便能高枕无忧了么?你要知道,我与哥哥,与阿娘,才是一家人。而你,只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她一面说着,一面往谢慈跟前靠。
谢慈眸色渐深,一把揪住谢迎幸的衣领,将她按在金明池边的木护栏上。护栏刚过腰,谢迎幸半边身子往下栽,风灌进脖颈与口鼻,谢迎幸有一瞬感觉到恐慌。
这动静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就在这时,宫人通传,武宁王到。
谢无度今日有些事要与弘景帝商议,因此没与谢慈一道过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谢慈看着谢迎幸身下的池水,微微泛起涟漪,她松开手,谢迎幸重心不稳,整个人翻下护栏,扑通一声坠入池中。
而这时,松形鹤骨的男人快步从门口走来,朝着金明池的方向而去。
众人不由得站起身来,屏住了呼吸,心道,这下谢慈完了。
第18章 倾慕之人
她都落魄至此,怎么还敢如此放肆?今时今日,竟还一点不知收敛性子。
一来,这是皇后娘娘主办的赏花宴,皇后娘娘今日就在现场,二来,当着人家嫡亲兄长的面,欺负人家的妹妹,人尽皆知,谢无度得陛下倚重,是当朝权臣。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看向金明池方向。
只见谢无度沉着脸,停在谢慈身边,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谢无度发飙。尤其是与谢慈不对付的那些人,几乎要觉得大快人心。
结果,下一瞬,只看见叫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谢无度在谢慈面前一步之遥处站定,严肃的面容骤然间化作关切深深,眉目之间透出无限宠溺,问谢慈:“没伤到手吧?”
“……”
等等,事情不对吧?
还是说,他们睁眼的方式不对?
谢慈摇头,但想起谢迎幸说的话,一下子委屈极了,扑进谢无度怀中,告状道:“她欺负我。”
“……”
到底谁欺负谁啊?
“她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你们才是一家人。她还说,我离开长公主府后,她占了我的院子,用了我的东西,穿了我的衣裳,还故意说来恶心我。”谢慈一桩桩告状。
谢无度抱住人,拍了拍她后脑勺,顺着她的话安慰道:“那怎么办?要不,再把她打一顿?”
谢慈努嘴,这倒是不必了。再说了,今日皇后娘娘还在场呢……她心里才想着,余光便瞥见皇后娘娘正朝这边走来。而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谢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从谢无度怀里出来,看向皇后,微垂下头,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皇后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长裙曳地,停在谢慈身侧不远处。她定定看着谢慈,笑了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永福郡主失足跌进池子里了?大抵是这护栏松动了,来人哪,记得叫尚事司的人过来休整一番,免得下回再出什么差错。”
谢慈愣了愣,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她抬起头来,笑盈盈道:“多谢皇后娘娘。”她从前是唤皇后舅母,差点没改过口来。
皇后掩嘴轻笑了声,只有意无意看了眼谢无度,道:“敛之可是大忙人,都多久没来看过舅母了。”
皇后姓许,与弘景帝是少年夫妻,有些感情,如今虽说年纪大了,不如新人得宠,但也得弘景帝敬重。谢无度与谢慈从前都要唤她一声舅母,她是知道谢无度有多疼爱谢慈的,幼时谢慈便爱黏着谢无度,可以说,谢无度简直是长兄如父。后来骤然出了事,皇后也拿不准,因此办这赏花宴时,想着两边都不亏待,再观望观望。
但方才见着谢无度的态度,皇后心中已经有了数。她便顺水推舟,偏心一次谢慈。左右金明池池水不深,淹不死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众人听着皇后这话,心道,失足?他们又不是瞎子,都瞧得分明,是谢慈推谢迎幸下去的。但也没人敢反驳,毕竟皇后都已经发了话,再反驳质疑,那不是打皇后的脸吗?
只是都有些疑惑,怎么觉着,这武宁王像是一心要护着谢慈呢?不护着自己亲妹妹,反而护着假妹妹,也是奇了怪了。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没人敢拿出来说。
“舅母教训得是,是敛之的错。近些日子太过忙碌,待得了空,一定去看望舅母。”谢无度看向许皇后。
许皇后笑道:“无碍,本宫知道,你年轻有为,得圣上信任,有许多公务要忙。”
那边谢迎幸被宫人们捞上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实在狼狈。但这狼狈模样配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更令人心生怜惜。
皇后要偏心谢慈,也不能忘记安抚谢迎幸,见她被婢女扶着过来,赶紧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道:“好孩子,让本宫瞧瞧,没伤着哪儿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失足跌进池子里了呢。素心,还不快带永福郡主去偏殿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郡主大病初愈,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可愧对玉章长公主。”
谢迎幸牙关打颤,朝皇后福了福身。她方才已经听见了谢无度与谢慈的对话,还有皇后的说辞,心知这是皇后要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袒谢慈,这会儿听见皇后这么说也不意外。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再行辩驳,将祸水引到谢慈身上,反倒吃力不讨好。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她大方忍让的名声左右已经赚到,至于谢慈……
谢迎幸余光瞥向谢慈,日子还长。她能抢走萧清漪,自然也能抢走谢无度。
送走谢迎幸,许皇后又看向谢无度道:“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敛之来本宫那儿坐坐?圣上先前还特意叮嘱本宫,要本宫也帮你留意留意。敛之正好与本宫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本宫好帮你留意留意。”
许皇后之所以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帮谢慈,是因为最近皇帝在立储。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七子,其中年纪大些堪当大任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其余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与七皇子,年纪都尚小。因此立储之事,自然最有希望的便是这三位成年皇子。
这三位成年皇子之中,二皇子是皇后嫡出,大皇子是长子,母妃是德妃,三皇子么,非嫡非长,母妃家世也不怎么高,但一向聪敏过人。
大燕的规矩虽说一般是立嫡子为太子,可她生的二皇子实在太不成器,平日里根本无心读书,只想着吃喝玩乐,尤其爱玩女人。他已经祸害过不少宫女,许皇后都帮着处理了。
若论才德,二皇子是根本争不过大皇子三皇子的。许皇后有些担心,最后太子之位保不住,因此才想着,让谢无度帮他们母子在皇帝那儿说上几句好话,所以才卖谢无度这个面子。
皇后有意无意看向谢无度,谢无度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并未明言什么,只委婉拒绝了她的邀请:“舅母盛情,敛之本不该推拒,只是敛之实在公事繁忙。还是改日得了空,再给舅母赔罪吧。”
这倒也不是假话,前些日子承州一案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可在审查之中,竟还牵扯出了别的州的贪腐之事,皇帝震怒,要谢无度彻查。
今日他与皇帝商议的,也正是这事。
谢无度顿了顿,又答许皇后的后半句:“至于敛之的姻缘,今日来此之前,圣上也曾问起,敛之已经谢过圣上好意,只是敛之心中,已经有倾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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