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谢无度眸色渐冷, 而后又化作一抹笑意,唤了声:“阿娘。”
她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阿娘,可是这么些年,她除了生下他,又做过什么一个娘亲该做的事呢?到这种时候,她在乎的不是他与谢慈如何会发展到今日的关系,也不在乎她儿子的幸福,她只在乎她的脸面,因此堂而皇之地说,不论如何,我是你阿娘,拿出娘亲的身份压他,还真是可笑。
他微垂下眸,什么话也没说,只道:“臣告退。”
说罢,便转身而去,显然是不愿与萧清漪废话,亦没说愿意答应妥协。弘景帝看着他无礼的举动,叹了声,看向萧清漪:“皇姐,你与敛之毕竟是母子,怎生像仇人一般……”
萧清漪目视着谢无度离去的背影,“不是我要与他做仇人,是他把我当做仇人。”
兴许谢无度当真是她前世的冤孽,此生投胎来她肚子里讨债。
弘景帝只得叹气:“可这事……朕看敛之的态度,不会轻易罢休。你也知道敛之的性子,他想做的,总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的。可此事的确不大妥当,朕以为,兴许是两个小辈一时兴起……”
萧清漪没在听他说话,她在想一些事情,她知道这件事谢无度不可能善罢甘休。他要求弘景帝赐婚,无非是要堵住天下人的嘴,让这桩婚事更名正言顺。即便弘景帝不答应,他也会要娶谢慈。他既然已经向弘景帝提出赐婚,想来是做好了与谢慈成婚的打算。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这桩婚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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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谢慈闲在府中,躲避外面的流言蜚语,王府里的人也都讳莫如深,没人敢提外头那些难听的话。
谢慈不是闲得住的性子,早已经百无聊赖,趴在水榭的栏杆旁敷衍喂鱼。起初还能有些兴致撒鱼食,渐渐没了耐心,她随手从饵料盒中抓过一把,抛向池中,那些鱼儿们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冒头争抢。鱼儿不知饥饱,谢慈喂多少,它们便吃多少,一个时辰过去,谢慈恍然回神,望向池面,吓了一跳,竟是已经撑死了不少鱼。
她吸了口气,赶紧收手,将手中还剩的半把鱼食放回盒中,又命她们将撑死的鱼打捞上来。谢慈看着她们打捞死鱼,抱着胳膊叹气。
谢慈躲得远远的,跟在丫鬟们身后,看她们把撑死的鱼带走。她撇了撇嘴,转过身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而来。
谢慈有些惊喜,步子都轻快几分:“你回来了。”
谢无度嗯了声,伸手牵住谢慈,动作行云流水,一旁的丫鬟们纷纷低下头。其实那日夜里她们得知这消息时,还不大敢信,这两日见他们二人亲
近,才渐渐缓过神来。别说,当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些暗流涌动的气氛,不大像从前那般寻常。
谢慈手被谢无度包裹住,轻轻咳嗽了声,还是不大习惯当着她们的面亲近,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跟着我伺候。”
“是。”婢女们匆匆离去,剩下谢慈与谢无度二人。
谢无度道:“方才怎么这么热闹?”
想起方才的事,谢慈有些窘迫,自然不会如实相告,敷衍过去,只说没什么。好在谢无度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二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在庭院中漫步。
谢慈没忍住拿眼瞧人,谢无度似乎真不曾生她那日的气,亦或者是她那日夜里将他哄好了。都过去两日了,她脚到现在还酸着呢。
思及此事,某些画面又往外冒,她脚心仿佛又生出些痒意似的。谢慈撇嘴,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通通甩去,听谢无度说起今日将司马卓痛打了一顿的事。
谢慈拍手称快:“那个司马卓,早该如此。让他想掳走杏桃,活该,最好打得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叫他吃吃苦头。”
谢无度眸色微敛,没告诉她司马卓的目标其实一直是她,只不过阴差阳错连累了田杏桃。也没告诉她,今日他进宫时向弘景帝请求赐婚,被萧清漪驳回之事。
今日若非萧清漪反对,弘景帝耳根子软,如今或许不赞同,但多说两句便也会同意。可如今萧清漪横插一脚,她态度坚决,弘景帝恐怕没那么容易松口。
谢无度收回思绪,冲谢慈笑了笑。他此番向弘景帝求娶,是受了些司马卓的刺激,这世上觊觎他的阿慈的人总是这样多,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倘若他与阿慈成婚,总能少些人觊觎,他也更安心些。
不过不答应,也不碍什么事。北齐的五皇子又如何,他们大燕的二皇子他不是一样说杀便杀了,别说是司马卓,就是如今的弘景帝要对谢慈不利,他也一样能护得住谢慈。
谢慈是他的,没有人可以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谢慈察觉到他的走神,捏了捏他指节,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无度回神,眸中带笑,说:“想阿慈。”
谢慈咦了声:“我不就在你身边站着吗?还用得着想我?”
“嗯。”他指腹摩挲着谢慈手背,忽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揽上她后腰,长臂一收,将她带进自己怀中,抵在假山上。
谢慈心一跳,下意识看向四处,四下无人,都已经被谴退。她眨了眨眼,看向谢无度。
她一直觉得,谢无度的眼睛很好看,听人说他的眼睛像死去的驸马。从前谢慈会想,她的阿爹一定也是一位俊秀郎君。
她伸手,描摹他的眉眼轮廓。
她自然不会知晓,谢无度每次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总是那样温柔而宠溺。可看向旁人时,只有满目的冰冷与阴鸷。
所以,每每有人说谢无度的坏话,谢慈总是要站出来维护他。旁人若是说她自己的坏话,她说不定就当耳旁风,可谢无度不同。她不允许旁人说他坏话的。
从前,她也不允许旁人说萧清漪的坏话。
她指尖从他眉目走过一圈,落在他俊挺的鼻子上,再往下,停在他双唇。她的指腹贴着他的唇,谢慈目光比指尖慢一步落在他双唇上。
他的唇略薄,有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谢慈觉得这话不大可信。因为萧清漪唇便厚,但她似乎也挺薄情的。谢慈喉头微动,看见谢无度唇缝中伸出潮热的舌尖,擦过她指腹。
她抬眸,对上他晦暗的眸色。
“……你怎么有这么多花样。”她喃喃嘟囔,是想起了那日夜里,他亲吻她的脚背,一点点地往下,到足心,再然后,握着她的脚踝,让她白嫩的足心贴在
他腿侧。足心踩在柔软的物什上,再然后,感受到柔软一点点变得硌人……
她其实不愿意回忆,但是……又实在记忆深刻,难以忘记,自己就会冒出来。
那些男女之事上谢慈约等于一张白纸,她只从教习嬷嬷口中学过些皮毛,哪里知道内里竟还有这么多花样门道。可谢无度不是应当也是一张白纸吗?比起她的笨拙和毫无章法,他怎么能显得这么游刃有余,轻车熟路。
“无师自通。”他答完她的话,才张嘴咬住她指尖。
他潮热的舌卷住她指尖,带了无尽的涩气。谢慈觉得自己都不纯洁起来,还没怎么着,便已经在脑海中预设出一副荒唐。
谢无度不过是想让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在她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写上谢无度三个字。
谢慈指尖一片濡湿,有些不大舒服,笑骂了句:“我真的觉得你好像狗……”
只有狗才会总是爱舔人。
舔她的手,舔她的脚……
不止如此,他在某些时候也很像狗,比如说,她如果生气起来,他就会表现得好像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心软。这难道不就是狗会做的事吗?
说得谢慈有几分想养只狗,她小时候也起过这心思,不过因为萧清漪不喜欢,所以才作罢。
谢无度挑眉,放开她湿漉漉的手指,低头亲她耳垂,“阿慈不专心。”
谢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毫无防备,顿时腿软下来,听见谢无度说:“狗也是阿慈一个人的狗。”
谢慈缓了缓,腰靠着假山壁,道:“我方才在想,想养只狗。”
谢无度驳回:“不许。”
第58章 第五十八
“狗有领地意识, 养两只会打架。”他异常平静地说着,让谢慈茫然不已。
“我几时说过要养两只?”谢慈皱眉,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正直, 甚至于让谢慈怀疑自己, 从而回忆了一番方才她说过的话,的确没有说到过养两只狗, 甚至也没这样想过。
她迷茫的眼神撞进谢无度眼底, 迎面而来皆是他的笑意,她似乎反应过来些什么, 那念头在脑子里闪现, 一点点地炸开, 仿佛年节里城中的烟火, 无法忽视。
谢无度的意思是,她方才说他像狗,他便承认, 他是她养的狗。所以, 养他一只就够了。
真是……好不要脸。
谢慈哭笑不得,抬手锤了他一下,谢无度伸舌舔了舔她脸颊,仿佛在呼应自己的话, 她一阵颤抖, 嗔怒唤他名字:“谢无度!”
世上没几人连名带姓唤他谢无度, 更遑论像她这样显然带着怒气的。他姓, 名无度,字敛之, 名是谢临在萧清漪怀孕时取的, 那时候他们还是满心期待地盼望着他的降生, 恨不得把所有的爱与世间的好都给他。所以,无度,没有限制。
但他出生了,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于是,又盼他收敛,故有敛之。
百姓官员都会唤他武宁王,那是他替弘景帝收复皇权后弘景帝赐的封号,异姓王,多大的殊荣。亦有人唤他敛之,譬如弘景帝。至于萧清漪,她从不唤他的名或者字,她只会用“他”指代。
谢慈从前除了唤他谢无度,也会唤阿兄、哥哥之类,倒是许久没听过了。
谢无度道:“阿慈似乎许久没唤过我阿兄了。”
谢慈上下唇一抿,因为如果叫阿兄,总有一种莫名的背德感。谢无度当然知道,他此前说,他不想当她的阿兄,不过是因为想要让她面对他的爱。如今她接受了,自然也无所谓了,甚至于……他其实有些喜欢她唤阿兄。背德感,但很刺激。
“你不是说,你不想当我阿兄么?”她道。
谢无度埋头在她肩颈,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她手腕,往自己身前带。“是,但想听阿慈唤我阿兄了。”
谢慈脸色一红,“不唤。”
王府中的下人数目颇多,没办法,娇养谢慈就是需要许多人伺候。头顶的树叶似乎被风吹动,谢慈心便狂乱地跳动,她生怕有下人经过此处,那真是不必做人了。正好方才撑死了不少鱼,她便跳进那池子里做鱼算了。
“能不能回无双阁?或者霁雪堂也行。”她小声说话,手心里一阵热意,让她想缩回手,被谢无度抓住手腕。
“他们有分寸,没人会过来打扰。”如今满城皆知他们的关系,府里众人自然也知情识趣,方才都让他们退下了,怎么会有人过来?
谢慈一时语塞,一点风吹草动心便跟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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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十分丰盛,都是谢慈爱吃的菜,不过她没什么胃口,脸色耷拉着。兰时她们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是为什么生气,好在有王爷在,会把小姐哄好的。
谢慈凶狠地瞪着谢无度,始作俑者就是他,哄不好了。她手都发酸,现下连用玉箸夹菜,手都抬不起来。
谢无度仿若无事发生,替她夹菜,喂到嘴边,“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是。”
他们退到廊下,隐约听见小姐说:“你怎么能这样……”
而自家王爷则是说:“嗯,都是我的错,吃菜。”
谢慈沐浴过后,躺在拔步床上,摊开手心。方才她已经仔细用香胰清洗过几遍,谢慈低头,鼻尖轻嗅了嗅,总觉得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她露出嫌恶的表情,难道她的味道也是这么难闻么?
她将手在锦被上胡乱地擦了擦,侧过身躺
下,放空了会儿,忽地想,他们会怎么说她与谢无度呢?她其实有些好奇,但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听了一定会不高兴。
罢了,还是别好奇了。谢慈翻了个身,阖上眸子,忽而又想,再有几日,便是中秋了。
灰蓝色的天空疏淡地挂着几颗星子,月还未圆,夜深人亦静。
翌日一早,谢慈意外收到田杏桃的邀约,请她去家中小聚。谢慈正在在家中闷得久了,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便应下了这邀约。
秋日里撷芳阁的新衣已经送上门来,由谢慈挑选,谢慈很喜欢其中的一套红橙色束腰长裙。它的颜色好似那临安山上秋日的枫叶,层林尽染,很有秋日的氛围。
谢慈今日便换上了这套新衣裙出门,配套地挑了一对枫叶耳环。她对镜自观,很是满意,深呼吸,而后对她们道:“好了,走吧。”
谢慈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但她的马车一向华贵富丽,在这盛安城里都是独一份的。因此大家即便看不见她的人,也能认出她的马车。
马车在闹市行进不快,因此他们的窃窃私语传进谢慈耳朵,“那不就是谢氏女的马车么?”
“是啊,就是她没错。她竟还敢如此招摇过市地出来呢。”
“嗐,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了,还怕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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