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谢慈没说话,慢吞吞地踏上马车,田杏桃分明瞧见谢慈上马车时,谢无度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再然后,帘栊落下,瞧不见了。
谢无度顺势一带,便将人带到腿上,问道:“阿慈可考虑好了?”
谢慈抬眸,有些意外,还以为他暂时不会提起此事。
于谢无度而言,什么事都没有谢慈重要。
谢慈微低眸子,故意道:“考虑过了,我觉得不成。”
谢无度捏了捏她腰,看出了她的反话,“那可不行,你已经答应与我白头偕老了。”
“谁答应与你白头偕老了!”谢慈撇嘴,“我可告诉你,做我谢慈的夫君,条件很多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
“说来听听。”
谢慈上下唇一抿, 似乎在认真思忖。女子长至适婚之龄,总归会听人提起所谓婚事,尽管谢慈并不憧憬嫁做人妇,甚至有些抗拒, 但也曾在偶尔的时刻想过, 倘若她要嫁人, 那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首先,他不能纳妾。”
她那时想,她可是尊贵的郡主,她的阿娘是大燕尊贵的玉章长公主, 阿兄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武宁王,她的舅舅是弘景帝,她这样的身份, 眼睛里是容不下沙子的。娶了她,那这后宅里便不能再有旁的女子, 否则,她宁愿和离。
如今那些身份都化作泡影,可她的想法仍旧是一样的。娶了她谢慈,便不能再有旁的女子了。
“然后, 他得万事都让着我、哄着我、以我为先。”
她自幼没受过什么委屈, 若是成婚后嫁到旁人家中,也不可能受委屈的。若是要让她受委屈, 那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嫁的。即便是婆母与她发生争执, 她的夫君也须得站在她这边, 哄着她、让着她、为她撑腰才成。
她自知这一条或许有些苛刻, 寻常男子大抵做不到。毕竟孝道很重要, 可若要娶她谢慈, 那也不能是寻常男子。更何况,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普通情况下,她定然也不可能与婆母闹得不可开交,那定然是对方的问题。既然如此,她的夫君站在她这边也无可厚非嘛。
“再然后,他不能长得太丑,得长得俊俏,否则配不上我。日后若是一道出门,我更想听见人家说我们是一对璧人,而非摇头扼腕叹息,说不般配。”
“也不能太穷,得有足够的财力,不然就得让我降低我的生活品质,那不行的。”若是太穷,那也是要让她跟着受苦。
“更不能是草包一个,什么也不会,那也配不上我。再怎么说,要会写点文章,或者是功名傍身,懂些为官之道。”
“不能太瘦弱,我不喜欢弱不禁风的书生,太没安全感了。”
“最好再懂些琴棋书画,衣服不能穿得太丑,不能不讲究……”
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从前想过的那些条件,光是说一遍,都说得口干舌燥。谢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搁下茶杯,心想这些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多。若是将这些都写下来,恐怕得好几页。
她看向谢无度,眨了眨眼。谢无度若有所思地点头,笑道:“阿慈,难道这些条件不是为我量身定做。”
谢慈一时无话,这些条件曾经她的确都比对过谢无度,那时候她还只拿他当做兄长,心里想着,她日后嫁的郎君,总得像她兄长这般。再不济,也不能差他太多。
如今,倒是……
谢慈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无度轻轻捏着她手背,唤她的名:“阿慈。”
谢慈轻嗯了声,并未抬头,看着手背上匀称的长指,感受到他柔软的指腹在手背上轻轻摩挲。又听见他说:“下个月初三,是个吉利日子。”
“下个月?”谢慈皱眉,终于抬眸,望进谢无度眼眸。这么着急?
“会不会太快了?”谢慈道,如今已经要到八月下旬,距离九月初不过十几日,这样仓促的时间,哪里能成一桩婚事?她虽没成婚过,却也见过旁人成婚,那可是要提早一年两年便开始预备着成婚要用的东西,哪里能十几日便弄好了?
等等,谢慈忽地反应过来,他又在给自己挖坑跳,“我……还没考虑好呢。”
谢无度将她手背捧到跟前,落下一道虔诚的吻,“我不符合阿慈的条件吗?”
谢慈沉吟片刻,未曾答话。他当然符合,在谢慈心里,谢无度是这世上最好最优秀的郎君,配得上这世上最好最漂亮的姑娘。
谢无度继续道:“我不会
纳妾,只会有阿慈一人。从前是,日后自然也是如此。事事都会让着阿慈、哄着阿慈、以阿慈为先……”
谢慈抬眸,与他相望,迟疑道:“但下个月初三,太快了……太仓促,我可不要仓促的婚典……”
她完全没有准备,就譬如说嫁衣,这十几日怎么赶制得出来?三媒六聘,走这流程都来不及吧?
谢无度道:“都是小事,阿慈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慈狐疑地打量他。
马车悠悠行驶,稳稳停在武宁王府前,谢慈扶着谢无度的胳膊下了马车,往府门里走。待迈进无双阁院门,谢慈倏地停住脚步,保持着左腿跨过院门的姿势,心突突跳个不停,回头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负手而立,站在她身侧,神色如常,剑眉微低,轻笑着示意她往前走。
无双阁从院门到正厅大门的一路上,摆放着好些半人高的大箱子,谢慈沿着那些大箱子往正厅走,那些大箱子绵延至正厅廊下,连廊下都堆满了。她不过出门与田杏桃吃茶逛个街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半时辰,他那会儿人都还在忙,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谢慈心始终浮在喉口,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停在正厅大门口,扫视了一圈,视线缓缓收回,落在眼前的大箱子上,心里隐约有所猜想。
箱子没有落锁,谢慈低垂着眸子,抬手打开身前的一个,是些金银珠宝。她合上箱子,问谢无度:“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度含笑道:“聘礼。”
谢慈吸了口气,侧过身说话:“哪有人先送聘礼的?”
跟在一旁伺候的常宁适时递上一则书,谢无度拿过,再递给谢慈。谢慈打开,微睁大了眼,竟是合婚书。
上面是他们二人的八字庚帖,请人合过,乃大吉。谢慈看着那道生辰八字,仍是从前她一直过的生辰,沮丧道:“可……这又不是我的生辰八字,这大吉二字未免不够真实。”
没人知道她是何时出生,她的生辰八字为何,自然也就无法知晓是否真是大吉。
谢无度道:“不论是什么,都是大吉。”
哪怕它是大凶,也只有一个答案,便是大吉。
谢慈将合婚书搁下,跨进房中,再次眼前一亮。房中置着个衣架子,衣架上撑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谢慈快步走近,伸手碰触嫁衣,奢华华贵,大气张扬,一眼惊艳的好看,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她回身看向谢无度,心绪起伏不定。
谢无度上前几步,停在她身前,沉声唤她:“阿慈,于你而言是几个月,于我,却是漫长的年岁光阴。”
他是蓄谋已久,且志在必得。
他苦心织造的温柔网,不容许她能逃脱。他在她身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她便是属于他的。
谢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她被谢无度这一句话震惊到,从前他已经说过,但她未曾也未敢细想。此刻追溯起来,想到十五载光阴里谢无度在她人生里扮演的角色,他们有那样长的回忆,感慨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瞳孔震颤着,被谢无度拥住。
“阿慈。”他再次唤她的名,温柔而深情,谢慈被他抱得紧紧的,听见他的心跳声,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很期待你穿上这身嫁衣,成为我的新娘。”
温柔而深情的嗓音之下,是他不曾对她表露过的偏执占有。
谢慈鸦羽似的长睫微抖,她是喜欢眼前这个人的,这个人也很值得喜欢,成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她慢慢抬手,绕过他窄腰,轻轻搭在他腰侧,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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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漪从上回谢无度来过之后,心中已经做过准备,但仍没想到,他会这样急。短短十几日,怎
么可能?
萧清漪蹙眉看向谢无度,不由嘲弄道:“你这样着急,是怕谢慈知晓你的真实面目么?”
谢无度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勾了勾唇,“阿娘为何总要以恶意揣测我呢?难道阿娘当年嫁给阿爹时,不曾满心欢喜,急不可待么?儿子也不过如此。”
萧清漪轻哼了声,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你既然已经备好一切,又何需找我?”
谢无度慢慢喝茶:“阿娘毕竟是儿子的阿娘,阿慈也曾唤您一声阿娘,此言差矣。”
萧清漪打量着谢无度,他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要她同意,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堵住世人的嘴。
“你想如何?”
“婚房自是在王府,婚典亦在王府,毕竟阿慈不喜欢长公主府,会勾起一些伤心事。到时候只需要阿娘移步去王府参加儿子的婚典,受儿子与阿慈的礼即可。想来阿娘不会拒绝吧?”谢无度偏头看向萧清漪,指尖轻敲着桌面。
这些日子,萧清漪将谢迎幸拘在府中,不让她出门,怕出现什么意外,哪怕谢无度发过誓,她也没这么信得过他。
“好。”萧清漪应下。
谢无度又道:“待我们成婚后,阿娘也该着手收拾离开盛安了吧?时间紧急,阿娘可得加紧些。”
萧清漪脸色变了变,不悦地看向谢无度:“我自会准备,不必你操心。”
“阿娘还未与圣上说过此事吧?到时候倘若圣上不舍,强留阿娘可怎么好?”
萧清漪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我会与圣上说,不必担心。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担心担心,万一还未到下月初三,北齐便要与我大燕开战,你这婚事还能不能成下去。”
他也真敢做,杀了司马卓,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还能这样没事人一般在这儿准备婚典。
“有何可担心的?北齐难不成下月初三还能打到盛安城外?”谢无度泰然自若。
萧清漪移开视线,心情复杂,下逐客令:“还没别的事吗?我累了,有些头疼,要休息了。”
谢无度站起身告辞:“那儿子便不叨扰阿娘了,阿娘保重身子,可别缺席。”
萧清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嘲弄地笑,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是否因为她前世造孽太多,此生才有如此冤仇。旁人家的儿子不论有没有出息,总不会像个仇人。
她扶住自己额角,心下想着,离开了盛安也好,从此两不相见。她就当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儿子,只有幸儿一个女儿,她们母女二人,过一些安静祥和的日子。如今大燕繁荣昌盛,她是长公主,到哪里都会有荣华富贵,没人敢苛待她。
她选了汝州,那是谢临的故乡。听谢临说过,那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想来她能与幸儿一道去体验体验当年谢临生活过的地方。挺好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
那件嫁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搁在那儿, 鲜红如火,实在很难不惹谢慈注意。她本身就喜欢红色的衣裙,亦喜欢漂亮的衣裳, 那身嫁衣就算撇开嫁衣这个身份, 也是一件十分漂亮的衣裳。
它就放在那儿, 谢慈看得心痒痒。她不禁想,谢无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她的嫁衣的呢?他的蓄谋已久是多久?一点也没让她察觉。
她又想, 谢无度如何知晓她的尺寸呢?但这似乎也不难,他平日也有送过她衣裳, 从前她便告知过他自己的尺寸,他亦能从兰时她们知晓。但这年纪的姑娘家尚在发育, 尺寸这东西也是一天一个变,当时的尺寸与现在的尺寸自然也不见得相同,不是么?她有时候都惊讶于自己的尺寸变化。
故而那嫁衣是何时所制, 不见得合身。谢慈撑着下巴,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嫁衣上瞥去。
竹时有话便说:“小姐都瞧了一天了,是不是想试试?”
谢慈仿佛被戳穿心思, 当即反驳:“谁说我想试?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竹时哦了声, 不知信了没有, 又说:“这身嫁衣倒是好看,小姐穿上一定好看。其实小姐试试也无妨, 倘若不合身,还能趁早叫裁缝改改。”
这话倒对, 谢慈觑向那嫁衣, 犹豫道:“那你将它取来, 我试试。”
竹时当即点头, 取来嫁衣, 伺候谢慈换上。嫁衣上手工缝制了九百九十九颗珍珠,雍容华贵,因此重量不轻,穿起来也颇为费劲。除了嫁衣,还有凤冠霞帔与配套的鞋子,谢慈原本只想试试衣裳,可花了不少时间换上衣裳后,又觉得不如也试试凤冠霞帔好了,便换上了一整套。
衣裳倒是合身,谢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由竹时托着裙摆,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会不合身?前些日子谢无度才拿她尺寸命人改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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