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两个月而已,她可以找杏桃玩,与杏桃一道逛盛安城的胭脂首饰铺子,再一起去听听百花园的戏,便差不多到了他回来的时候。
如今是九月中,他回来时才十一月中,还早呢。
这么一想,谢慈那些离愁别绪便消散不少。她潇洒得很,反观谢无度,满是不舍。
“真想将阿慈一起带上。”
谢慈觑向他:“别闹。”
谢无度叹气:“可此行我们是骑马,轻装上阵。若带上阿慈,势必要阿慈受苦。”
谢慈掩嘴失笑:“才两月,很快的。”
谢无度一双含情目微眯,靠在她肩头长吁短叹,就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似的……
“无度哥哥,别这样,你快去快回,我也会想你的。”她耐不住,还是哄他。
谢无度轻勾住她下巴,与她缠吻在一处,“好,若没什么变故,我定然尽早回来。”
“好,我在家里等你。”谢慈勾住他脖子,笑盈盈道。
使团出城那日,谢慈前来城门口送他。
“早去早回。”她道。
“好。”谢无度答。
他有正事在身,不便与她多说,交代了几句,便挥手告别,夹了夹马腹,与使团一道出了城门。谢慈站在街上,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原本都不怎么难过的,这会儿竟觉得一阵心酸。
待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谢慈才由人护送着回王府。怕她出事,谢无度留了青阑保护她,不止青阑,还留下不少自己亲近的人保护她。谢慈先前出过两回事,如今他不在,自然更为谨慎。她可不想等不到他回来,她便出了什么事。
回到王府,谢慈从马车上下来,瞧着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忽地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不顺眼极了。檐下的灯笼,脚下的地砖,路边的花草树木,都穿上一层清冷的衣。
她不
由叹气,躬身坐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地,让兰时她们推着。她想起那日在这里,她荡得很高很高,远远地瞧见了谢无度过来,有意捉弄他,她从秋千上跳下来,要他接住,他稳稳地接住自己。
谢慈抬眸,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视一圈,从前他走时,她虽也不舍得,但也从没像今次一般,心里空了一块。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也知道才两个月,其实不久,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可他才刚走,她就已经这样难以忍受。
这就是亲情和爱情的不同之处么?谢慈心想。
谢慈在王府中待不下去,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在这盛安城也只与田杏桃交好,便打算去找田杏桃玩,谁料差人去问,得知赵氏娘家母亲病重,赵氏带着田杏桃回了娘家看望老人,没个把月回不来。
谢慈顿时头耷拉得更低,这下好了,杏桃也不在,她连找个人玩打发时间都不成了。她只好自己去逛逛铺子,买些东西,可她有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已经很多,逛来逛去,只觉得没意思。
尤其是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她一个人不论躺在霁雪堂的床上,还是躺在无双阁的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这床太空,可她与谢无度共枕而眠的日子,不过这十几日。
谢慈枕着自己胳膊,翻了个身,叹息不止。
这日谢慈从布庄出来,往清风楼去的路上,遇见了从前对她示好过的梁清远。她对梁清远的印象其实不深,只记得他的马球打得还不错。至于那日在一品居的渊源,谢慈更记得后来马车上与谢无度的纠缠。
梁清远与几位读书人在书肆前面讨论诗词,谢慈起初只觉得梁清远有些眼熟,因而挑起帘子多瞧了眼。那几位读书人识得武宁王府的马车,他们曾将谢慈捧上第一美人的宝座,见她驻足,不免受宠若惊,哪怕她已经成婚,可得美人青睐总归让人高兴。
他们高兴道:“见过王妃。”
谢慈应了声,问他们在聊什么,他们大方地说了方才在讨论的诗词,正是梁清远的新作。谢慈对诗词不大感兴趣,看向梁清远:“梁公子才华横溢。”
几人拿胳膊肘撞梁清远,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梁清远却仿似避祸一般,匆匆离去。
谢慈看着梁清远的背影皱眉,喃喃自语:“他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道我很可怕么?”
谢慈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最后反省的结果是,跟她没什么关系,肯定是梁清远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自是不知,那日梁清远向谢慈示好之后,接二连三地遭祸,诸多手笔皆出自武宁王一人之手。那时梁清远还以为,武宁王护妹心切,后来武宁王与谢慈在一起的消息传出,他才恍然大悟。
梁清远实在是怕了,他还想要出人头地,惜命得很。
谢慈撇嘴,却由梁清远想到梁家,梁家便想到贤妃,贤妃再想到萧泠音。她正无聊得紧,于是眼前一亮,命兰时她们去查探查探萧泠音的踪迹。
不得不说,有个死对头也挺好的,就像现在,谢慈觉得太过无聊的时候,还能找找死对头的麻烦。
第77章 第七十七
于谢慈而言翻天覆地的这一个多月, 于萧泠音而言亦是如此。她自身倒是还没什么变化,只是身边的人都有了很大变化。
谢慈成婚了,嫁给了谢无度, 排场盛大,令人艳羡,早先还人人反对,后来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 渐渐反对的人都少了许多, 反而有更多人说他们登对。尽管谢慈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于处处不对付,可她忽然之间从少女变作人妇,仍然令萧泠音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危机感。就好像她的某个时代正要过去, 与她同处一时代的人纷纷转身步入新的身份与天地,而她自己却还没着落。尽管萧泠音并不想要早早嫁人,她只是害怕自己称为鹤立鸡群的那个。
谢慈成婚后没几日,五公主也被指了婚,是五公主的母妃求来的。对方是位四品官之子,家世门第都算不得上佳,但很清白, 长相一般, 但性子不错。五公主很满意, 几次相见, 皆是一脸娇羞。萧泠音调侃过她几句。
自从被指婚后, 五公主便时常与那人约着见面, 不与那人见面的时候, 也不怎么爱出来。故而萧泠音失去了一个伙伴, 而六公主又性子沉闷,与萧泠音说不上什么话。后来认识的谢迎幸,也随长公主搬家。
转目之间,萧泠音骤然觉得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但这也算不得什么,难道她一定要人陪着吗?
这么想着,这日萧泠音便一个人出宫逛玩。她的确可以一个人出来逛玩,只是颇没意思,一个人逛首饰铺子,瞧上哪一个,想问问旁人都没得问,身边的婢女又只会一个劲儿夸她。
萧泠音兴致缺缺地从首饰铺子出来,逛了一圈,没挑到什么特别中意的。没挑到便罢了,怎么还会遇上谢慈?
谢慈还是那副老样子,目中无人,高傲自大,梳着妇人发髻,好像变了些,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萧泠音一看见她便觉得郁闷,只当没看见,招呼都不想打,掉了头,却被谢慈拦住去路。
“哎,四公主这是要哪儿呢?”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萧泠音往后退了一步,琢磨着她的意图:“你想干嘛?”
谢慈笑道:“一起喝杯茶?”
萧泠音没动,眉头紧皱,狐疑打量。
谢慈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觉得许久未见四公主,想请四公主喝杯茶叙叙旧。”
萧泠音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你我之间,有旧可叙吗?”
谢慈静默片刻,如实说:“好吧,其实我只是觉得无聊。”
萧泠音:“……”
萧泠音翻了个白眼,她这尊贵的公主殿下,一向是端庄大方,甚少翻白眼,只有面对谢慈的时候。她就知道谢慈没这么好心,谢慈竟然是在拿自己做消遣,打发时间。
“本公主忙得很,没时间陪你胡闹。”萧泠音轻哼一声。
谢慈哦了声,又问:“当真不喝么?”
萧泠音都已经迈出一条腿要走,听她这一问,动作顿住。坦白说,她也有些无趣,与谢慈喝一杯茶,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毕竟她们俩肯定不可能平静地喝茶,拌嘴吵架免不了,说不定还能打一架。
她改了主意,转过头,一脸高傲:“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本公主,本公主便给你个面子。走吧,去哪儿喝茶。”
坐在清风楼谢慈常来的雅间里,萧泠音环顾一圈,觉得很不自在,她道:“你那个小跟班呢?怎么不与她一起喝茶,反而要找我喝茶?”
谢慈知道她口中的小跟班是指田杏桃,纠正道:“她不是我的小跟班,是我的朋友。她外祖家中有事,不在京中。”
萧泠音哦了声,难怪,她正想开口嗤笑谢慈没朋友,唯一的朋友不在便如此灰头土脸。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自己如
今似乎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索性将话咽下。
只说:“本公主可是喝惯了好茶的人,这里的茶不会太次吧?”
谢慈反问:“我喝的茶会比你差?”
萧泠音:“……”
她抿唇,怎么看谢慈怎么不顺眼。谢慈怎么成婚了,也还是这么刻薄嚣张?转而想到她嫁的人是谢无度,又觉得也寻常。
即便她如此刻薄嚣张,也有许多男人喜欢。
“不知道他们喜欢你什么,难不成只是浅薄的皮囊?”萧泠音小声道。
谢慈却听得一清二楚:“或许吧,但你连浅薄的皮囊都没有。”
“我有丰富的内涵。”
“是吗?”
谢慈挑眉,轻蔑地审视萧泠音,眼神像在说:内在?
萧泠音被她的眼神气到,讥讽道:“那些喜欢你的男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此番武宁王出使北齐,可别也出什么事?”
谢慈听她提及谢无度,还是咒话,沉下脸色:“闭上你的乌鸦嘴。”
萧泠音当时气到,说话没过脑子,待说完了自己也意识到不妥。武宁王再怎么说也是代表大燕前去,若是出什么事,两国关系定然会发生变化。可话已经说了,她也不能收回来,只好梗着脖子僵持着。
谢慈别开眼,对她话里的“都”字格外在意,问:“你方才说,喜欢我的男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什么意思?”
萧泠音见她主动揭过,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嘛。你看,萧羽风喜欢你,出了事,后来我表哥喜欢你,也倒霉了好一阵子,差点有性命之忧,再到司马卓,他也喜欢你,结果他也死了。”
难怪那日梁清远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原来是因为这样?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谢慈撇嘴,再说了,那些人所谓的喜欢,根本也不是真心的喜欢,要么是为攀附权贵,要么是见色起意。再说了,萧羽风与司马卓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没好下场说不定是上天的报应呢。至于梁清远,那定然是他自己不走运罢了,还赖在她头上。
萧泠音又道:“虽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武宁王出使北齐,北齐皇帝定然要好生招待他。以武宁王的姿容气度,谁知道会不会被别人看上?上回内司马珊可不就是跟见了肉似的。万一啊,到时候武宁王回来,还带回来几个美人……”
她故意膈应谢慈,男子三妻四妾在大燕很寻常,以谢无度的地位,指不定也会有三妻四妾,到时候谢慈肯定忍受不了。
“他不会。”谢慈笃定道。
萧泠音切了声:“男人不都一样,他先前与你浓情蜜意,因为你们方才新婚,可如今他离开你这么远,你又管不到,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
“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反正不可能有别人。”谢慈的确被萧泠音这话膈应到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他说不会就不会吗?”萧泠音见她被气到,更来劲。
谢慈阖上眸子,已经有些后悔找萧泠音喝这茶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嘛。不过她此番目的是为了找萧泠音麻烦,怎么能让萧泠如此得意?谢慈也挑萧泠音心窝子扎,萧泠音最喜欢与她比较,她便故意挑萧泠音比不过的事情说。
半个时辰后,萧泠音掀了桌子,怒而离去,二人不欢而散。
这当真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从清风楼回去王府后,直到这日用过晚膳,沐浴完躺在床上,谢慈还在生气。今日她与萧泠音的较量谈不上谁输谁赢,彼此扎了对方的心窝子,彼此都被对方气得半死。
夜色微凉,枕边空荡。谢慈翻来覆去睡不着,望向头顶的绸帐,想到萧泠音今日所说的话:谢无度前往北齐,北齐皇帝不知会不会给他赐美人?北齐那些贵女会不
会看他觉得欢喜?会不会都像那司马珊一般孟浪主动?
她当时驳斥萧泠音语气坚定而坦然,其实心里也没这么笃定。毕竟萧泠音说得对,男人嘛都那样,万一谢无度就背着她搞些花花肠子呢?
如今天高皇帝远,她也不知道谢无度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即便真与人有些暧昧苟且,回来后不告诉她,她又如何知晓?
从前谢无度是洁身自好,身边没什么女人,但……那时候他还没得手,如今都将她娶到手了,说不定就生出二心来呢?
谢慈越想越觉得不行,她猛地坐起身来,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她打算明日便收拾收拾,离开盛安去找谢无度。
她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自然不可能骑马赶路,要坐舒适的马车,也不能太快赶路。以这个速度,她朝着谢无度回来的方向走,到时候正好能与他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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