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够凶么?”
“凶……”
她情不自禁地低低咬出一个字。
那宫人愣了愣,“姑娘说什么?”
葭音陡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将碎发拢至耳后,小声:“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对方的声音就像一根针,扎得她坐立不安,手指也忍不住蜷缩起来。那丫头的声音温婉柔和,说得却是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还好葭音平日里听过些艳.曲儿,才没让她说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听艳.曲儿是一回事。
做那种事情却是另一回事。
宫娥道:“姑娘,您真的不要初礼宫人么?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您莫小瞧了男人的力气。”
葭音小声嘀咕道:“我可不敢小瞧他。”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一更)
孙嬷嬷雷厉风行地给她送了两个初礼宫人。
个字高一点的叫月兰, 主要教行.房时的礼仪;低一些的叫阿寒,不归月兰教的东西, 她都可以教。
阿寒第一次来水瑶宫, 刚走进殿门,就偷摸摸给葭音塞了一样东西。
驱散周围宫人,阿寒看着她手里的药瓶, “这枚药丸,姑娘可得小心取用了。行事之前先用温水把它弄湿润, 姑娘的身子会更好受些。”
她攥着药瓶,像攥了块烫手山芋。
镜容是在她用午膳的时候踏进殿门的。
不知他遇见了什么急事,像是处理了一整夜,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青灰色的衣袍,走进来时, 带起一尾淡淡的檀香。
葭音赶紧让阿寒先住嘴。
好在镜容只看了她月兰与阿寒一眼,以为她们是寻常宫人, 便没有过问什么。葭音把他拉到饭桌前, 倒了一壶茶水。
“你还没用膳吧, 喏, 以后有我监督你, 你也不许不好好吃饭。”
镜容被她按在座上,乖乖地拿起筷子。
少女转过头,吩咐宫人将桌上的荤菜撤下, 又炒了几个素菜, 与镜容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你的事情忙完没有?”
“嗯,”他吃了一阵, 忽然放下筷子, “小皇子尚且年幼, 我打算先辅佐他一段时间,待他年龄大些,再换个身份出宫。”
无论是政事、礼乐、典律、兵法,镜容样样皆通。
由他教导小皇子,定能为大魏培养出一位名垂千史的明君。
葭音也夹起一根小竹笋。
“你要留在宫里,皇后娘娘不会起疑心?”
之前皇后信任他,是因为沈星颂信任他,再者,镜容当时的身份只是梵安寺的一名和尚。
而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皇长子,且拥有一堆拥簇者。除去皇帝要立嫡,剩下的立长、立贤,镜容皆是不二之选。
镜容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忧心忡忡的皇后将他传唤到春熙宫。
她的怀里,抱着同样不敢言语的小皇子。镜容站在一袭月色下面,隔着一帘帷帐,朝殿上的女子恭敬一礼。
他如今已不是和尚,行的自然不是双手合十之礼。
皇后抱着小皇子,目光变了变,“你原来不是和尚,是圣上流落在外的皇嗣……如今你又回来,也想同本宫的皇儿夺位吗?”
她的声音凄凄切切,眸光将信将疑。
闻言,镜容面色未动,只抿了抿唇,将嘴唇上的红肿之处偷偷抿藏了进去。
他放下行礼的手,走上前,将灯盏又点亮了些。
皇后与小皇子在帘帐后面,警惕防备地看着他。
当看见镜容眉眼中的悯善之色时,皇后娘娘稍稍一晃神儿,她也知晓,这些日子面前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俩是极好的,也多亏了他的照拂,她与皇儿才能撑到如今这一日。
皇后不想怀疑镜容。
可她听到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她只是……太害怕了。
镜容并没有说什么,灯影萧索,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
“皇后娘娘。”
他轻声唤,神色与声音皆是温和。
小皇子在皇后怀中,抬起一双惊惧的眼。
说也奇怪,明明外面的人那样说他,说他是皇帝的皇长子,还暗中拉拢了齐崇,势必有夺位之心,但是小皇子却没有那么怕他。他的惊惧,是完全来源于母后的惊惧,小皇子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位镜容法师——啊不,眼前这位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兄,是一个好人。
一个极好极好的,良善之人。
是夜,镜容同他们缓声说,不会参与夺嫡之争,甚至还立下毒誓。
闻言,皇后娘娘一怔,她抱紧了怀里面带稚色的小皇子,女人的眼中有诸多不解。
良久,她颤抖出声:“你不想夺位当皇帝,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镜容垂下眼睫。
他的眉睫极长,极浓密,垂下来时,像一把小扇。月光落在上面,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层薄薄的翳色,他面容白皙清俊,身上的气质,竟比窗外的月色还要皎洁明亮。
片刻后,镜容缓声道:“我想待事成之日,请求娘娘与小皇子放我与葭音出宫。”
“出宫?”
帘后的女人一怔,“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因为大魏皇室一脉单薄,皇族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非是被皇帝亲自废除、放逐出京城,其余的皇族中人需得拥簇当今圣上,或为文官,或为武将。
以此,实现宗室与外族势力的抗衡。
“是,”他点点头,“还望小皇子日后拟一份诏书,还我自由之身,准许我与葭音云游四海,不必再问皇城内是是非非。”
这一回,轮到小皇子从皇后娘娘怀里探出脑袋。他伸出一只小手,缓缓抬起了身前的帷帐。
皇后娘娘没有拦着他。
镜容迎上小皇子的目光。
他才三岁,许多事都不懂,一双眼懵懂地朝殿下望来。小皇子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生得极为好看,眉目之间也没有什么杀气,让他很乐意与之亲近。
他从皇后怀里跑出来,迈着小碎步,亲切地抱住了镜容的大腿。
声音糯糯的,奶声奶气唤了一句:“皇兄~”
……
用完午膳,葭音看着他身上那件灰青色的衣裳,想去给他买几件常服。
镜容取了令牌,带她一起出宫。
“我已经让人把凝露也从林家接过来了,这些日子,她在宫里面陪着你,多一个人说话总会好些。”
闻言,葭音点点头。
“沈星颂也差了些宫女来,但我总觉得,人太多反而束手束脚的。要不你把她们都差出去吧,只留下月兰和阿寒就好。”
镜容没有问月兰和阿寒是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应好。
他们来到集市。
此时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马车行人,络绎不绝。葭音披着狐裘大氅走下马车,一脚踩在雪地里。
即使穿着厚实的靴,她仍有些冷。
“我们先去给你买几件衣裳。”
她不喜欢宫里的衣裳。
宫里头拿给镜容穿的,都太贵气了,不是纹金边儿就是勾金线,葭音一点儿也不喜欢看。
她私心认为,像镜容这般如霜似雪的气质,穿青衿直裰更好看。
镜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也不穿宫里头递上来的那些袍裳,他里头一件青灰色的衣,外面同样披着干净雪白的大氅。
葭音跳下马车,牵着镜容的袖子,带他进了一家店铺。
“哟,二位客官,里面请。”
店里的人一眼看见了葭音腰间所束玉佩,见那玉光泽温润、质地不凡,猜想二人非富即贵,便赶忙迎了上来。
只见女郎身段窈窕,相貌昳丽,而她身边的男子虽说衣着简朴,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飘飘然的清逸矜贵之气。
非凡人也。
男子并未看他,目光温和,寸步不离地瞧着身前的少女。
“二位客官,是来看衣服的么?”
掌柜的嘿嘿笑着。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他早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只一眼,就看出来管事的是这位姑娘。
他便朝葭音道:“姑娘是给自己看呢,还是给姑娘的夫君看。”
“给我夫君看。”
这声“夫君”她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喊完后听见镜容轻声笑了一下,才发觉到不对劲。
她偷偷捏了捏镜容的手指头。
“不许笑。”
男人听话地压下唇角,极为自然地将她的手反握住。即便穿着这么厚实的衣裳,葭音的手指仍旧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