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她“啊”了一下,回过神来。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水已经半凉不凉了。
葭音微红着脸,很小声:“马、马上就好了。”
说完,她站起身,想先去拿换洗的衣裳。
赤足刚一踩上鞋面,忽然,她脚底一滑。
一侧放置的摆件扑通通倒了一地,所幸她用手撑住澡桶,才没摔得太狠。
屏风那头,镜容听见响动,连忙放下书卷起身走过来。
“你!你……别过来。”
葭音下意识地用胳膊掩住身子,制止,“我自己可以……”
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惧之色。
闻言,镜容果真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好,我不过来,你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滑。”他道,“衣裳在屏风上面挂着,擦干身子快些换上,当心着凉。”
说罢,又退下去,往暖炉里添了几块炭。
周遭一下暖和起来。
葭音取过毛巾,小心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她浑身雪白,像个玉人儿似的,唯有那一张脸涨得通红。
少时,她终于将自己和屏风后头都收拾好了。
又往下扯了扯中衣,披上外衫。
镜容果真极为规矩地站在屏风后头,背对着她。
听见声响,他的身形稍稍顿了顿。
葭音轻声:“镜容,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方沐浴罢,她的湿发柔顺地搭在肩膀上,领口微湿,细白的脖颈上隐约挂着水珠。
镜容抿了抿唇,走向她。
他的步履很轻缓,带起一阵香暖的清风。下一瞬,他从床榻上取来被褥,将她娇小的身形包裹住。
“你去床上坐着,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其实也可以唤宫人来收拾……”
“无妨,简单清扫一下即可。”
他读佛经,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人无贵贱。
为人处世,谦卑先行。
其中无论哪一条,镜容都做得很好。
他身上有一种令人很向往的君子之风。
葭音轻轻“噢”了声,乖巧坐回到床边儿。他看上去经常在梵安寺清扫房间,活儿干得很是干脆利落。
方才她摔碎了一个瓶罐,镜容垂着眼,用帕子将碎片包着,扔到脏篓中。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眼来,问葭音:“要不要先给你擦头发?”
“好。”
她点点头。
男人眼底里含着淡淡的笑。
他的手指穿入少女的发隙,葭音侧过身子,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忽然道:
“你方才,怎么还能坐在那里看书呀。”
镜容手上动作微滞。
“镜容,你方才,为什么不敢看我。”
阿寒同她说,若是一个男子对你用情至深,当他面对你时,对你的一切是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他会想与你亲近,想对你毫无保留,想将你占为己有……
镜容先前是和尚,却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正常的,有情有欲的男人。
“你为何不想看我,镜容,你不会觉得我无趣……”
莫不是真的修炼成佛、清心寡欲?
镜容缓了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擦拭头发的手一顿,下一刻,认真道:
“没有,阿音,我很爱你。”
他的声音缓缓:
“我亦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爱一个姑娘,也会想与她相触、相碰,与她……行鱼水之事。正如你先前所说,人皆有欲望,我没有那么神圣,阿音,我不是佛。”
他也会动心,也会情动。
“方才我坐在那里,名为翻书,实则我很煎熬。我不可否认,我对你有了非分之想。我渴望你,想要与你亲近,但我知晓,我若是这么做了,便是在轻.薄你。”
“我如今还没有给你一个名分,我不能染指这样一个清白的姑娘。我知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阿音,我不舍得去这样对你。”
葭音仰着脸,看他。
看他的面容,笼于一片皎皎月色之中。
他道:“如今前朝事务繁多,我实在抽不开身,我不想这样仓促地娶你。阿音,你再等我些时日,最多一个月,待春暖花开时,我便去林家提亲,好不好?”
清辉洒落在镜容眉眼处。
葭音忽然间明白了。
爱至深处,是不忍亵渎的敬意。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她之于镜容, 镜容之于她,都是如此。
一如三年前, 她不舍得染指他, 不舍得将他拉下神坛,三年之后,镜容亦是不舍得亵渎她。
今夜月色很是明亮, 葭音坐于一片皎皎夜色里,感受着对方极有耐心地给她擦拭着头发, 手指轻轻拂去发尾上的水珠。
等擦干了头发,暖炉里的热气又消减了些。
“我去打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头发干了就可以休息了。”
葭音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床边等镜容。
等着等着, 她觉得脚有些冷了,便缩回被窝。对方恰好打完水回来, 把澡桶又往屏风另一边移了移, 哗啦啦的流水声落下来。
忽然一道东风, 吹得窗外的树枝簌簌摇动。屋外的树冠还是光秃秃的, 没有什么生气, 屋内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不知不觉中,轻柔的雨丝飘落,悄悄砸在窗纱上。
葭音整个人裹在被子里面, 听着那头的沐浴声, 和窗外的细雨声,眼皮子沉了沉。
就在她快要昏睡过去的前一瞬, 感觉身侧的床榻轻轻一陷, 有人蹑手蹑脚地躺上来。
似乎怕吵醒到她, 镜容的动作很轻,可即便如此,小姑娘仍是下意识地翻了翻身。她背朝着床里面,一只手垫在枕头下面,睡得并不沉。
从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与香炉里正燃着的暖雾一同,飘逸至镜容鼻息之下。
他抿了抿唇,将葭音的被角掖好。
她又动了动,忽然转过头来看他。
“还没有睡着吗?”
他的声音很低,与雨水掺杂着,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整个身子,就像是一个暖炉,让葭音忍不住靠近。
她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床榻上只有一张被子,葭音抬起眼睛,凝望向侧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镜容只着了一件中衣,离她极近。
葭音吸了吸鼻子,“镜容,我快要抱抱你吗?”
“嗯。”
她伸出手,将对方轻轻抱住。
当她的两只手放在男子腰间的那一瞬,她能感受到镜容有些紧张,他的腰身坚硬结实,如今稍微发僵。小姑娘垂下眼睑,将小脸埋入他的怀中。
“其实我将才睡着了。”
“那是我动静太大,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
葭音摇摇头,“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镜容也伸出手,把她抱住。
葭音正对着男子,头被按在他的肩窝处。她嗅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心有余悸:
“我梦到……有人要把我们分开。”
“我梦到他们骂我,还骂你,骂的很难听,就像他们之前骂妙兰那样。”
妙兰就在皇宫里死的。
镜容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不会的,没有人骂你,也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的。”
“镜容,我还梦到了一些事。我梦到,我生在一个很小很偏僻的山村,梦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人。但奇怪的是,我看见他们时,竟觉得与他们异常熟悉,就好似……我们前世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