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她的手指葱白,像玉一样。
水珠挂在她指梢,晶莹剔透的,像珍珠。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水珠。
一手剥开薄薄的皮,汁水一下子溢出来,她轻“呀”了一声,没想到葡萄汁会有这么多。
顺着她的手掌往下滑,快要蜿蜒她一手!
何贵妃兴奋地摇着鎏金小扇,咯咯地笑。
“去给他喂,喂到他嘴里去。”
葭音觉得她的笑声很刺耳。
但对方毕竟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她没有办法违抗。
只得硬着头皮……
镜容一抬眼,就看见面前一袭粉衫的小姑娘。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羞,脸颊粉扑扑的,一双眸清纯明澈,眼尾处却偏偏勾了点小痣。
葭音伸出手,细白的手指夹着一颗圆滚滚的葡萄。
果肉饱满,汁水横溢。
清甜的香气从她手指间传来。
镜容敛了敛眸,细密的眉睫扇了扇,看见她右手上淡紫色的水痕。
流了一手。
嘴巴这么厉害,做起事来却笨手笨脚。
只是剥个葡萄,就弄得乱七八糟的。
葭音有点羞愧,把葡萄递到镜容嘴边。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他目光清浅,无悲无喜。唇线微微抿着,嘴唇很薄。
贵妃仍在身后笑:“吃呀,镜容法师。”
葭音突然十分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葡萄再度送近一分,这一回,她的手指差点儿碰到了男人的嘴唇。淌过汁水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忽然,她感受到自他鼻息处传来的温热气息。
一尾温热的风,让葭音的手指一抖。
啪嗒一下,葡萄掉到地上。
她愣了愣,立马转过头,给何贵妃道歉。
对方仅是一勾唇,“无碍,再喂他吃。”
今天这颗葡萄,非吃不可。
何贵妃要眼睁睁地看着,面容冷淡地佛子用嘴唇触碰到少女葱白的手指,感受着自她手上传来的清凉又诱人的温度,将那颗汁水横溢的葡萄吃下去。
看他面上佯装波澜不惊,喉结却因为食物的咀嚼,暗自滚动。
她要看他心动,看他迷惘,看他在情爱之中,渐渐沉沦。
葭音又挑了一颗圆滚滚的葡萄。
这一回,她小心了许多,可还有汁水溢出来。镜容全程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剥开紫色的葡萄皮,待她再度探过来时,男子一垂眸。
他面前,是一双纤纤玉手。
她袖口处,有一道淡淡的幽香。
镜容双手平放在腿上,闭上眼,任由少女将葡萄送到嘴边。
耳边忽然响起来,她的嘤咛与啜泣。
“小情郎,小情郎,你让奴朝思暮想。不若要了奴家去,云雨巫山,枉断情肠……”
清冷的风吹入窗牖,葭音看到了镜容的睫毛根部。
他闭着眼,垂着眼帘,很乖。
乖到任人拿捏。
她忍住心中悸动,将葡萄送到对方嘴里。男人微微张唇,气息流动到少女手上的那一瞬,她忽然心一慌。
竟碰到了——镜容的嘴唇!
葭音手指一僵,下一刻,浑身掀起一股热烫之意,烫得她脸颊发红。
她……她不是故意的!
少女往后退半步,冰凉的手指上仍残存着他唇角的温度。
他的唇很软。
软到她只碰了一下,就惊慌失措地弹开。
定下心神,葭音这才小心翼翼地望向座上的佛子。
还好,他面上一片宁静,睁眼时眸底并未有波澜,只是刚刚她手上的汁水沾到镜容的嘴唇上,须臾,他取出小帕,将唇上的水渍拂去。
“镜容法师,葡萄好吃么?”
何贵妃笑着问他。
镜容面色平淡,没有理她。
“镜容法师,甜么?”
何贵妃笑得很张扬得意,忽然,她拍了拍手,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镜容。
“镜容法师,今日,本宫还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葭音和镜容都被她请到了后院。
一踏进院子,葭音就大吃一惊,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看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太监,用手提着一只鸡,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娘,都准备妥当了。”
何贵妃很满意,转过头,对身边的佛子道:
“镜容法师,本宫今日唤您来,其一,是想听听您的乐曲,其二,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大餐。”
母鸡汤,很是滋补养人。
镜容声音清冷:“贫僧不食荤腥。”
“哦,是么?说不准儿,法师看完后,就想吃了呢。”
正说着,那太监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把刀,对准了那母鸡的脖子——
葭音一吓,惶惶然往后退了半步。
她晕血。
晕得很厉害。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小姑娘头晕得难受,然而此时此刻,她第一时间想的竟是身边的镜容。
出家人,最看不得这些。
她担心地转过头去,只见佛子手捻佛珠,唇线抿得极紧。
葭音立马道:“贵妃娘娘,镜容他是出家人——”
“莫要急,本宫还准备了第二道菜。”
何贵妃打断她。
下一刻,又一个太监,提着兔子的耳朵走进来。
葭音急得直跺脚。
“贵妃娘娘,镜容他不能食荤腥,也不能见杀生的。”
烈日之下,她扬着一张脸,明明吓得满脸苍白,却还是强撑着头晕目眩,替镜容说话。
何贵妃压根儿不理她,叫人把那白兔带到镜容面前。
佛子捏着佛珠的手指泛青。
低低一声叹,像是一尾极轻的风。
镜容面色冰冷,想起来刚刚在倚桃宫内,那女人伏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先生不是想要普度众生吗,先生可否,救济救济本宫呢?”
彼时,他冷淡地侧身,一拂袖,抱着琴就欲走出殿去。
贵妃这才作罢,赶忙唤他回来抚琴。
葭音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一只鸡,杀了一只兔子。
最后,杀了一头梅花鹿。
可怜的小鹿倒在地上,临死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呦鸣声。
她紧紧捏着镜容的袖袍,许是风声太大,她感觉他的袖子微微抖动。
“镜容,别看。”
葭音压下声音,试图安慰他。
“杀生的不是你,作孽的是这群人,镜容,你没有错。”
他没有错。
葭音知晓,面前这么多人,以自己和镜容的实力,是无法阻止这一场杀戮的。
唯让少女不明白的是,何贵妃为何要故意针对镜容,要在他面前,做这出这种事。
不等葭音细想,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之声。
这一回,被拖上来的,是一名已哭成泪人的小宫女。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真未偷那串珊瑚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