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韫枝
葭音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的耳根子算是红透了。
面色却是白皙如常,这一红一白,扎眼得很。
有风穿过窗牖,吹得他眉睫微动。
看着镜容稍稍滚动的喉结,她好想上前去,把他扑倒,压在地板上狠狠地亲。
帘子外的温七发现,自从这名镜容法师走进屋子后,他的林二娘子就不理他了。
这让他有些委屈,也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朝帘后唤道:
“林二娘子?”
“哎……”
葭音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镜容身上收回目光。
这一声,她的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女郎声音婉婉动听,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她偷偷抓住镜容的手,不放他走。
佛子无奈,只好任由她牵着,勾着他的手指头。
“对了,林娘子,您要不要看看这块宝贝玉石,可是价值千金之物。
“林娘子,除了这块玉,在下近日还得了另一件宝贝……”
闻言,镜容难得的皱了皱眉头。
温七浑然不知帘子这边的动静,自顾自地继续道:
“林娘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玉佩首饰?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容眉心蹙意愈紧。
他是醋了。
葭音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他吃醋起来,倒也可爱,面上装作不动声色,一个人兀自吃着闷醋。
“林娘子,您喜欢——”
不等他说完,温七震惊地听着,帘后的和尚居然念起经来。
佛子声音平淡无波,那念诵之声分明是轻飘飘的,却能将温七的声音盖住,将他的思绪打断。
温七不服气了。
“林娘子,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喜欢温某这种的,温某洁身自好,家中有良田美宅,从不逛赌场青楼……”
镜容在旁边低垂着眼,声音又大了些。
温七一皱眉头。
这和尚,是成心与他作对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温七正欲发作。
房门外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下人恭敬道:
“三公子来了。”
温七立马从座上站起。
林子宴一袭青衣雪氅,腰束一块芙蓉玉坠子, 叩在佩剑之上, 每走一步,便传来轻轻一声响。
他眉眼温和,扫了站起身的温七一眼, 含着笑,有礼节地问了句好。
“公子请坐, 不知温公子与嫂嫂交谈得如何?”
帘子后,葭音面色未动。
她只将身子坐直了些,眼波仍在佛子身上流转。
她还未说话呢,那温七有些激动地道:
“林三公子,温某与林娘子相见如故, 畅谈甚欢,如同寻觅到了终身知己!”
葭音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出来。
“哦?”
林子宴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他打量了温七一番, 随意应道:“如此甚好。我家嫂嫂虽说性情温和, 但也是十分有主见的。若是真能聊得来, 便是嫂嫂与温七公子有缘。”
温七赶忙笑道:“有缘, 是有缘。”
来者于一侧的软椅上坐下来。
登时,偌大的正殿一下变得十分寂静,只余下帘后佛子吟诵经文之声。他声音平稳淡漠, 不疾不徐的吟诵之声犹如从天际传来, 每一个字眼咬得极清晰,一字一字, 温和地落入人心坎里。
细听, 他正念着《祈福经》。
林子宴自然知晓那帘后藏了何人。
能让嫂嫂这般近身的男子……也只有他了。
温七尴尬地坐在椅子上, 找不到话茬。
过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光是那林娘子,就连林三公子也未曾正眼看过来。后者径直朝帘后那念经之人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观望之后那一对人影。
这让温七感到十分的挫败。
他隐约觉得,不光是林二娘子,林三公子也是看不上他的。
温七攥紧了衣袍边儿挂的玉穗子,心中沉沉叹息一声,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作了个揖后便告退了。
殿内只剩下葭音、镜容、林子宴和凝露四人。
不知过了多久,镜容终于念完了经文。
他缓缓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葭音:“谨以此经文,祝愿夫人平安喜乐,无怨无忧。”
林子宴敏锐地竖起耳朵。
只听女郎语气亦是缓缓,声音隔着那一袭帘帐,懒懒道:
“那便多谢圣僧了。凝露,赏钱。”
镜容看了她一眼,并未收下银两。
只从袖中掏出一包药,放在桌案上。
葭音反应过来,这是祛寒气的药。
他知晓今日要进林府,特意捎带来的。
镜容平声道:“夫人的脉象贫僧方才探过了,一切平稳,偶感心悸,许是睡眠不足所致。但体内阴湿气还是略重,如今正值寒冬,夫人要多当心当心身子,多穿些衣,注意保暖。”
她忽然觉得,今日的镜容十分唠叨。
他似乎……是在叮嘱着什么。
葭音还未细想呢,对方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瞳眸深处,忽尔翻涌上许多情绪。恰在此时,一道粼粼日光自窗牖传入,笼罩在他的袈裟之上,少女眯了眯眼,眼前如有佛光闪过,亮眼得不成样子。
她的心一软,镜容的眸光也一软。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多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贫僧镜容,告别夫人。”
葭音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语调却微沉,仿若在生生压抑着什么,不让情绪显现出来。
外头风凉,林子宴让她在殿里待着,自己一个人前去送客。
葭音坐在桌案前。
一颗心忽然堵得发紧。
……
屋外。
方一迈过门槛,迎面扑来一道冷风,寒气逼仄,犹如一把锐利的尖刀,直朝人面皮上、喉咙处剜去。
那寒风太过于凌冽,镜容轻咳了两声。
林子宴走在他身侧,二人生得一般身形,他只一侧过脸,便能与这之平视。
“不远处便是小厨房,圣僧若是身体不适,在下现下就命人熬些汤药来。”
镜容摇摇头,“不必。”
“方才圣僧在殿内也说过,如今正值寒冬,风寒猖獗,此去梵安寺有些距离,不若先喝些温热的汤药暖暖身子,也好抵御风寒,”林子宴沉吟,“林某听闻,您在泉村不辞辛劳地治病救人,落下了些病根。”
似有佛光笼于镜容身上,轻柔地拂至其眉眼处,他声音淡淡:
“林公子言重了,不是什么病根,只是些小风寒,养养便好了。”
二人缓步,穿过无人的后院。
林子宴若有所思:“可在下却听说,圣僧为了救我家嫂嫂,大雪之夜孤身去取仙灵草,险些连命都丢了……”
镜容的步子稍稍一顿。
青衣男子也停下来,目光有些逼仄,径直望向对方。
“镜容法师。”
林子宴喊着他的法号,一字一字,“您与我嫂嫂,是否还有情——”
灼目的日光下,佛子偏过头,望向他。
林子宴说的是,有情,而非有私情。
他虽然眼神锐利,可幽深的眼底并无愠怒之意。他也凝望向镜容,迎上那道平淡的、波澜不惊的、皈依佛门二十余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