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 第91章

作者:韫枝 标签: 天作之合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寒气冲破袖袍, 一下蹿到人脊背后面。葭音攥着伞柄, 遥望天色暗沉,浓云好似连绵的黑山,沉重地挂在天际, 压抑得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儿。

  她在林府静坐了一整天。

  第二日, 她去了书房,林子宴没拦着, 只叫下人多做些补补身子的饭菜。

  直到第三日。

  林子宴从下人手里接过饭菜, 端进了书房。

  一下便见那道娇小的身形伏于桌案前, 不知在看着什么。

  “嫂嫂,我知你难过,可也不能不吃饭。人这身子不能垮,一垮了,什么糟心事儿也都跟着来了。”

  小厨房做了葭音最爱吃的小竹笋。

  窗外风雪呼啸,冰冷冷的雪粒子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窗纱,听得人心头犯悸。林子宴垂下眼,才发现她正在看《大魏武将传记》。

  其上,记录了大魏开国以来,有功名的武将。

  何贵妃之父,何聿也在其列。

  林子宴把小竹笋往她面前推了推。

  “嫂嫂。”

  她完全没有胃口的。

  林子宴原以为葭音在看何聿,凑近些,才看清楚一个人名。

  ——齐崇。

  她似乎也看累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问他:“子宴,这书上记载的大多都是武将战功,什么时候打了什么胜仗。至于其他的,你对齐老将军知道多少?”

  对方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将自己知晓的全盘托出:

  “其他我也不知晓,只知道齐老将军是何将军的前辈,用他们的话,就是‘齐崇不退,何聿不出’。不过也因为这一点,何聿十分忌讳下人提起齐崇的名字,总觉得自己被轻看了。”

  “不过齐崇确实很有军事才能,在军中也颇有盛望。虽说脾气是古怪了些,但是对麾下将士们十分亲和。齐将军告老还乡时,军中许多将卒落泪送行。”

  “可是他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为何要告老还乡?”

  林子宴摇摇头,“嫂嫂,我也不知。”

  葭音将书卷合上。

  恰在此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镜容一身风雪,撑着一把骨伞,立于菩提树下。

  他未穿袈裟,只着了一件极为素白轻薄的衫,好似风一吹,他就会散。

  镜容。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风雪了,拔腿往府门外走去。

  棠梨馆。

  到馆子门口时已暮色沉沉,又正值风雪倾盆,棠梨馆门口驻着守门的丫头。葭音走到屋檐下,将骨伞上的雨水抖了抖,右手握拳,叩了三下门。

  “谁呀。”

  棠梨馆虽也是部分官老爷们的取乐之地,却又不比昼伏夜出的青.楼,馆子里的姑娘们大多都已经歇下了。

  没歇下的,也都在各自的院子里、屋子里面练声,此时已不见客。

  那人的声音有些诧异。

  葭音站在门外听着,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对方似乎一脚踩在了水上,懊恼地跺了跺脚,“嘎吱”一声从内打开了门。

  “您是……”

  她原以为来者是个男子。

  却未想到,面前站着的,是位眉目温婉的姑娘。

  开门者是个面生的,没有认出葭音来。

  她也不觉得奇怪。自从自己嫁到林家后,便很少再与棠梨馆联系,一来是因为沈星颂南下,馆中大小事宜由二姐姐操办,她与二姐姐有些隔阂;二来则是害怕为林家惹来口舌上的麻烦。

  馆主下江南做官,每逢年节会回京城,也会带上葭音到棠梨馆聚聚,与她联络联络感情。

  沈星颂同她说,不必觉得生分,你喜欢唱戏,就多来馆中坐坐,权当回自己家一样。

  他说这句话时,正是去年年关,硕大的烟火在星空中炸开,绚烂的火光同星子一般闪烁。

  他的语气温柔,认真,且诚恳。

  馆主二十有五,事业既成,却未有一妻半妾。

  寥落伶仃的家室也让皇后娘娘急了眼,开始给他身边塞女人。

  可无论是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无论是举止矜贵的京城贵女,还是妖娆妩媚的舞女歌娘。

  沈星颂一个都看不上。

  京中传起了流言,棠梨馆那位背景很硬的馆主沈星颂,有断.袖之风。

  听到这些传闻时,葭音正与沈星颂在秦淮楼上叙旧。

  隔壁那桌似是喝醉了,醺醺然地扯着嗓门,嚷嚷:“听闻那沈家公子就是喜欢男人,许是天天在唱戏的女人堆里混惯了,腻了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

  沈星颂:……

  紧接着,他看见原本正欲夹菜的小姑娘,像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

  她似乎很感兴趣。

  葭音攥着筷子,正听得起劲儿,墙那头的醉汉突然“扑通”醉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儿。

  她失望地夹了一块酱汁鸭。

  心里头还痒痒的,忍不住问沈星颂:“馆主,他们刚刚说的,可都是……”

  沈星颂打断她:“闭嘴,吃饭。”

  这么多年过去了,馆主还是这么凶,呜呜。

  陡然一道冷风,打断了葭音的思绪。

  她从回忆里跋涉出来,心里头想着正事,问那小丫头:

  “二姐姐可宿下了?”

  对方狐疑地看了葭音一眼。

  只见她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竟生得比她们馆里的名角儿还要美丽。

  雨线落在她身后,她清丽的身形,笼在一片凄风楚雨里。

  百灵答:“还未宿下。不知姑娘有何事?”

  一般来棠梨馆的,要么是官老爷,要么是富人家的公子。

  像葭音这般,实在少见。

  “劳烦转告一声,就说是林家二夫人求见。”

  在百灵的带引下,葭音轻车熟路地来到中堂。

  二姐姐不是很想见她,奈何对方如今已是林家娘子,更何况还有沈馆主的叮嘱。

  白衣女子披了件雪氅,端坐于堂上那把梨木雕花椅,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葭音也知晓二姐姐近年来久病缠绵,身体每况愈下。

  她让百灵将带来的药送过去。

  二姐姐虽然气色黯淡,可那一双眼仍带有许多锋芒,直愣愣地瞧着她。

  “哟,这不是林家二夫人吗,大晚上的,怎么来我们棠梨馆了,真是稀客。”

  葭音不明白,为什么二姐姐总是对她有敌意。

  现下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对方话语虽不悦,但林夫人的身份却还是在的,棠梨馆不敢怠慢,百灵呈上了药,又福身过来给葭音倒茶。

  大冬天的,喝上一口热茶,人这身子才终于好受了些。

  二姐姐也轻呷了一口茶,等着她说明来意。

  “今年开春,棠梨馆是不是还要像先前一样,在京中举办春魁宴会?”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先回答我,是与不是?”

  雕花椅上的女人握紧了茶杯,心想着馆主的话,瓮声道:“是。”

  棠梨馆分为飞雪湘和西洲楼。

  飞雪湘大多是给皇家、官老爷们唱戏的,里面大多是心高气傲、模样端庄大气的伶人,所唱的也都是阳春白雪之曲。

  相比起来,西洲楼没有那般曲高和寡,每三年,都要在举办春魁宴,面对的也是京城百姓。

  在宴会上,由百姓评选出这三年的头魁。

  “怎么,”二姐姐轻瞥了葭音一眼,揶揄道,“林二夫人也想参加这春魁宴啊?”

  本是随口一说,却未曾想,对方认真地点头:“正是。”

  堂上之人一皱眉。

  “真是稀奇,先前你在棠梨馆时,都未曾见你报名过春魁宴,如今你已经不是我们棠梨馆的人了,你这千金之躯,我们怎么使唤得起。”

  葭音也笑:“我如今也不是什么林家二夫人了,算不得千金之躯。”

  “哼。”

  闻言,对方冷冷嗤笑,“这怎么敢呐,谁不知道,那林家三公子把你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前些天还邀请皇城各贵胄给你办了个什么洗尘宴会。啧啧啧,在宴会上把你维护的,还还你了一个自由身。葭音啊葭音,这些年离开了棠梨馆,你可没少自在快活啊。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与那林三郎——”

  “请您慎言!”

  二姐姐话音刚落,堂下之人兀地蹙紧了眉头,径直将她的话打断。

  堂外忽然响起欢喜之声。

  “馆主回馆了!恭迎馆主!”

  听见这传报声,即便身体虚弱,二姐姐依旧撑着桌把子支起摇摇晃晃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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