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如沐
顾寻舟在知道沈如霜身份的那一刻,也知道了关于宫中小皇子的事情,后面也听她提起过那串手串的来历,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情,能够体会到在原本就有的愧疚再加担忧焦急的感受,肯定时时刻刻都油煎似的。
“你是小皇子的阿娘,若是不放心他,就回去看看吧。”
顾寻舟在沈如霜的身后伫立良久,一直都没有等到她向自己倾诉,午膳也一口也吃不下,只好在暮霭沉沉的时候来到她身边,拿着手中的披风盖在她肩上,把这句思忖了一天的话说出口。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沈如霜,但他不能够眼睁睁看着母子分离,既然是真心为她着想,就要顺着命运学会放手。
“我何曾不这样想,只是这一去,真的还能回来吗?”
沈如霜眸中尽是忧愁和无奈,依旧如同木雕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沉沉地叹息一声,连披风从肩上滑落都未曾留心,满腹忧虑连个纾解的地方都找不到。
在白日出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分明记得萧凌安说会来告诉她的。
可是,她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半个人影。
究竟是萧凌安忘记了,还是刻意瞒着不让她知道?若是后者,那又是为何呢?难不成是阿淮真的出了大事,生怕她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是不要这条命也是要回去看一眼孩子的,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消息,她恢复冷静后细细一想,觉得这件事未必就是看见的这样。
暂且不说在她离开的时候,阿淮身体康健活泼可爱,并没有任何奇怪的症状,就算是真的有了什么意外,也不会只有萧凌安一个人知道,皇宫里的玉竹和贤太妃,甚至嫁了人的姚念雪应当都会知道。
前段日子她安定下来后,就偷偷给姚念雪送过平安信,也担心她会受到牵连,让她回一封信,信件都是托人在距离行马村很远的另一处乡镇寄出去的,如此不仅不会暴露自己,还能即时知晓消息。
所以阿淮若是真的出了事,姚念雪应当会给她送信才是。
然而她现在没有半点消息,要么是萧凌安存心骗她,想要在她面前演一场戏再哄她回去,要么就是他的消息是快马加鞭送来的,姚念雪的信要慢些时候。
“再等等吧。”沈如霜又纠结了一会儿后,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喃喃对自己说道。
只能再等一等。
万一是萧凌安故意设计引她回去,那她这回可就再也没可能离开皇宫了,只能认命地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被萧凌安磋磨着过完余下的日子,想想都会觉得懊恼后悔。
除此之外,萧凌安没理由不让她这个做娘亲的知道阿淮的状况,就算是真的出了事,这孩子也会想见她的。
沈如霜嘴上这么说着,像是对顾寻舟的回答,也像是对自己的劝阻,却好几回都没有舍得从门口离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山风猎猎地吹过之时,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
自从昨日他没能把霜儿带走,萧凌安就打定主意要在这儿多留一段时日,哪怕是多看几眼霜儿也好,所以让人在行马村就近找了一间空置的屋子,简单收拾之后就住了下来。
一回到小屋内,萧凌安就半是气恼半是着急地瞥了安公公一眼,冷笑出声道:
“你如今是骨头硬了,敢在朕的面前玩这种把戏?”
“奴才不敢,还请陛下明鉴啊!”安公公听了干脆利落地跪下,给萧凌安一边磕头一边谢罪,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道:
“皇宫里送来的消息,小皇子出了痘疹,这种事儿小孩时常会有,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的,太医见的多了,斟酌着用些药再细细照料就好。”
说到这儿,萧凌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望向安公公的目光中责备之意更深了,像是在怪他这样的事儿竟然遮遮掩掩,让他和霜儿都虚惊一场。
“陛下莫怪,奴才来的时候看到陛下和娘娘正在气头上,想着若是让娘娘知道了这事儿,定然会觉得是陛下照顾不周,如此一来岂不是火上浇油,让陛下和娘娘愈发疏远了吗?”安公公讪讪笑着解释道。
“那朕还应当谢谢你?”萧凌安皮笑肉不笑道。
不过这么一想也不无道理,从前霜儿就觉得他照顾不好阿淮,每次让他见阿淮都慎之又慎,防着他这个亲爹像是防着贼似的,孩子也不亲近他。方才霜儿听说阿淮有个不好,已经急得找不着北,肯定更是怨怪他了。
“这奴才可受不起呀......”安公公听着这语气没有追究的意思,心里的重担也卸下了大半,试探着问道:
“那陛下现在是否要回宫看看小皇子,或者奴才差人去告诉皇后娘娘?”
萧凌安还为了今日霜儿和顾寻舟的事情心堵,随性听着安公公的话,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件事儿,应声道:
“既然是小毛病,让太医小心着就行了,霜儿知道了又要担惊受怕,也不必再去多说些什么。她现在和从前不同了,不会为了这点事儿跟朕回去的,只会一个人日夜难眠。”
说着,他的话语间不禁又染上几分无奈和愁苦,仿佛只要是提到和霜儿有关的事情,都会让他头疼又心塞,恨不得现在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停鹤居将她夺回来,抑或是灵光一闪有万全的办法。
“陛下不要这么想,您和皇后娘娘终究是夫妻呀。”安公公陪着笑安慰着,揣摩着萧凌安的心意,琢磨道:
“奴才愚见,皇后娘娘既然在这儿不愿意离开了,陛下倒不如现在就回皇宫看一眼,无论是真心担心小皇子,还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做个细心关切的样子都是好的,如此皇后娘娘也能对陛下改观,不是?”
闻言,萧凌安稍一思量也觉得是个法子,只是霜儿现在的脾性他也摸不透,万一她又想换个地方,他又上哪儿找去?更何况现在阿淮病了,肯定更想见阿娘了,他回去了只会又挨那小子嫌弃。
正要摇头否决时,萧凌安端起茶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砰”的一下把茶盏沉沉搁置在桌面上,眸光都连带着闪过几分光亮,再不是方才那般颓然和黯淡。
“不,朕要带她回去,朕不想再和霜儿分开了。”
萧凌安坚定地说着,眼前浮现出霜儿清丽秀美的笑颜,和曾经相依相伴的日子,愈发贪恋和向往,幽若深潭的凤眸下定了决心,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悄悄给安公公吩咐了一件事。
*
停鹤居的小屋内,沈如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些睡意,伴着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打了个盹儿,又忽然间梦见阿淮在声嘶力竭地喊着“阿娘”,惊醒之后一身冷汗,一摸枕头都是濡湿的。
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又怎们能睡得下呢?强行睡着了也只会更难受。
沈如霜沉沉地舒出一口气,干脆更衣起身,再次回到了昨日的门框处等待着消息,脸色是虚弱无力的苍白,纤长浓密的眼睫之下是一片乌青,眸光愣愣地望着山下出神。
今日是江月下山采买东西的日子,她昨日已经托她去集市上打探消息,特别是街头巷尾那些闲来无事的老人家和说书人,还有去看看远处市镇上有无来信,现在算算时辰,也应该回来了。
她不断地踮起脚尖眺望着,一盏茶的时间仿佛一整天般难熬,终于看到江月背着箩筐上山了,忙不迭地冲出门迎接,拉着她的手急切道:
“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娘娘,这正是我要说的呢,您先冷静一下。”江月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如霜,眸光中不乏怜悯和同情,等到进了屋才擦了擦汗,小声道:
“奴婢也是听集市上的说书先生说的,听说大梁的小皇子生了场重病,而且这场病来的迅猛又突然,活蹦乱跳的孩子忽然间就卧床不起了,连汤药都喂不进去,整日就含含糊糊地喊着‘阿娘’......”
听罢,沈如霜整个人都虚脱了,双腿不可抑制地发软,险些稳不住身形倒下去,幸好扶住了墙壁才勉强站立着,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渐渐地泣不成声。
江月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在她的心窝子上,让她这个做阿娘的如何能不心疼难过呢?更何况还是她丢下了这个孩子不管,还骗了天真的阿淮,现在他连病重都在喊“阿娘”,她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只有说书先生一人这么说吗?其他人呢?”沈如霜意识到太过失态,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抹了一把眼泪就拉着江月问道。
“邻近市镇上都没有给娘娘的来信,其他人也不过是跟着说书先生附和感慨罢了,其余也无甚特别了。”江月搀扶着沈如霜道。
这下倒是让她再次拿不定主意起来。
姚念雪没有给她来信,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尚且不知道,但亦是有可能萧凌安在骗她。但是只是想想阿淮真的到了这般地步,心里就难受得窒息,万一半真半假,她没有在这时候陪在阿淮身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京城到徽州的距离还挺远,快马加鞭和普通的来信,相差也有不少天,若是姚念雪真的来信,也要在这儿耽搁半旬才能拿主意,那时候阿淮是什么状况,到底能不能等得起她呢?
她也不知道了。
这时候,停鹤居的大门叩响了三下,沈如霜擦拭着眼泪望去,看见萧凌安同样憔悴颓然地伫立在门口,声音低哑道:
“霜儿,跟朕回去吧,我们好好陪陪阿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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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下决心(一更)
门外, 萧凌安身上还穿着原本的那件披风,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阿淮真的出了变故, 他也心中焦虑难以合眼,脸色中带着疲惫和悲伤, 向来挺拔如松柏的身影也微微歪斜,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要靠着门框才能勉强支撑。
沈如霜听了他的话后就怔住了,再细细打量着萧凌安从上到下的每一个细节, 心中不安地动摇着。
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萧凌安说的是要她一起回去陪陪阿淮,若非是阿淮真的如江月说的那样, 已经缠绵病榻意识模糊了吗?否则萧凌安为何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神色还是外表,都像是为了这件事情心神俱疲的悲痛模样。
“陛下,阿淮究竟怎么了?”沈如霜声音颤抖地问道。
她并不完全相信那些说书先生的话, 那帮子人最会添油加醋,村民都爱听惊险刺激的故事,他们也一味的迎合着,兴许阿淮只是感染风寒咳嗽几声, 在他们口中就变成病入膏肓了,她一定要自己推定出来的真相才愿意相信。
“宫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 阿淮生了一场罕见的怪病, 身上皆是痛痒难耐的伤口。这场病来的凶猛,太医都未曾见过, 现在汤药都不大喂得进去, 只能拖一日是一日, 争取时间翻阅医书来找法子......”
萧凌安的声音低沉又沙哑,眸中的红血丝比往常更为细密,像是为了这件事茶饭不思也不能合眼,越是说到后面声音越是微弱,听得沈如霜的心都揪了起来,顺着他的话语想象着现在阿淮的状况。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这孩子还细皮嫩肉很是娇贵,白皙粉嫩的小脸蛋肉乎乎的,身上养得连一处伤疤也没有,跟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柔软。
若是真的如萧凌安和说书先生所说的那样,这孩子该是怎样的痛苦和煎熬,更何况这种病当真罕见,阿淮在最困难的时候找不到阿娘一定会哭的,如果最终没有医治的法子,最后的时刻她也要陪在他身边啊。
沈如霜如此思忖着,但是依旧没有下定决心回答着萧凌安的话。
她知道萧凌安一心想要她回去,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说不准这些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利用她对阿淮的疼爱与不舍,设好了圈套等着她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印证,除非收到姚念雪的来信抑或是别的法子,她才会完全相信。
“霜儿,阿淮一定很想见你,若是朕不能把你带回去,又有何颜面去见他呢?”萧凌安的凤眸之中皆是愧疚和悔恨,隐约可见闪烁的泪意,叹息道:
“这孩子不喜欢朕,都是朕做的不好,太医说能不能挺过去要看阿淮自己,兴许他看到了霜儿,心里觉得好受些了,这病就能好了。”
这话说的巧妙,把她的回宫和阿淮的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让沈如霜充盈着猜忌和怀疑的心绪都跟着凌乱起来,想着自己如若真的狠下心不回去,阿淮就少了一分希望和机会,对阿淮就更加羞愧和心痛了。
“陛下,若是我回去了,等阿淮病好了,你还会放我离开吗?”沈如霜眼圈发红地问出这个问题,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可笑,这样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她凝视着萧凌安躲闪的目光,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落寂的眸子里带着坚定和决然,只不过只是片刻就被他收敛得极好,让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听见他苦笑着道:
“霜儿,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朕都改,好不好?朕往后......都听你的。我们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共同将阿淮抚养长大,后面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罢,沈如霜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嘲讽的冷笑。
萧凌安说得深情又好听,言下之意不就是不愿意放她走了?她从来没有指望过改变萧凌安,也不相信他这样偏执疯狂的人真的能够改变心性,她只是想一个人好好活下来,阿淮就算是牵挂和羁绊,深藏在心底也就足够了。
见沈如霜没有答话,萧凌安的眸光失望地垂落在地砖上,隐于宽大袖口中的十指缓缓攥紧,面容上却只有悲伤和失落,扬起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沈如霜,哽咽道:
“霜儿,朕知道你不愿意跟朕回去,是心里还生朕的气,说到底还是朕的不好,朕也不会再逼你了。”
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滑落一滴泪,顺着清晰的下颌线缓缓滴落进衣领之中,俊逸威严的身影在零散的光影中破碎又颓然,仿佛因为他的过错没能让孩子见霜儿最后一眼悔恨不已,轻声道:
“今日戌时之前,朕会一直在山下等你。”
说着,萧凌安就抬首将失态落下的泪水拭去,勉强算是平静的眸光之下藏着千丝万缕的悲痛和哀伤,转身离开的背影恍惚十分恍惚,跌跌撞撞地险些摔下山去。
沈如霜明白萧凌安的意思,她还剩下半天的时间去考虑这件事情,若是戌时之前萧凌安没有等到她,这件事情就只能作罢。
她望着萧凌安强撑着的身影一路从半山腰行至山下,脚步一直是虚浮无力的,心中的理智再次被他扰乱了,心烦又纠结地折下手旁的一簇绿叶,沉闷地叹了一口气。
*
心思烦忧之时,每个时辰都过得煎熬又迷茫,一晃眼夜幕已经沉沉地从天际压了下来,天边的晚霞收敛起最后一丝光芒,群鸟扑棱着翅膀飞回了山林之中,戌时已经到了。
萧凌安已经打点好了准备离开的东西,干净利落一样也没有落下,带着暗卫和安公公一直在村口等待着,始终没有看到沈如霜的身影,甚至连从停鹤居下来的人也没有。
“陛下,皇后娘娘会不会真的不来了?”安公公试探着问道,亦是忧心忡忡。
萧凌安的唇角紧紧绷成了一条线,幽深漆亮的凤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思绪,棱角分明的俊容在火把之下忽明忽暗,拧着的剑眉流露出几分焦急和不安。
他在赌,赌霜儿到底有多在乎阿淮,赌他今日的表现能不能打动霜儿。
至于往后又该如何,霜儿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以后会不会更加怨恨他,他们还能不能好好过完往后的日子.......这些心烦的问题萧凌安根本没去想,现在这个地步他连想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