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色未央
只因曹媪对外宣称阿檀是她媳妇,阿檀也以“阿娘”呼之,曹媪和善又慈爱,这三年下来,把阿檀和念念当作自家人看待,阿檀也是真心敬重她。
曹媪听了,也不气馁,点头道:“不错、不错,再看看吧,念念这样的美人,将来的夫婿绝对了不得,我看这孩子面相好,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说到这个,她又转过来,热情洋溢,对阿檀道:“还有你自己啊,之前你说念念她亲爹打仗死在外面了,你心里难过,这我懂,如今过了这么长日子了,我们小地方的人,可不兴什么守节的,你为他守了三年,也够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
阿檀涨红了脸,用细细软软的声音道:“阿娘说这个作甚,我已经有了念念,这就够了,我不要再嫁人,我就和阿娘一块过日子,不挺好,您可别嫌弃我。”
“嗐,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曹媪嗔怪道,“我嫌弃你什么,我疼你都来不及。”
她叹了一口气:“但是,你看,我年纪大了,谁知道将来还有几年活头,我在,能和你一起抚养念念,还有纪大人瞧着我的情分,多少能照顾些,若是将来我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哪,按我说,总得有个男人给你们母女两个撑起家啊。”
阿檀咬了咬嘴唇,笑了一下。
美人绝色,这一笑,眉目生辉,宛如桃花灼灼,仿佛这陋室也骤然一亮,就是曹媪也看得有些呆了。
“阿娘自然会长命百岁,将来看着念念长大成人,至于我,我不需要男人给我撑门面,我自己一个人能行,我很能干的。”她认真地这么说着,还用力握了一下拳头,表示她是很厉害的。
曹媪看着她的小拳头,嚯,真能干,她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不好再多劝说了。
纪广平被两个儿子缠得受不了,熬夜给他们做了个老鹰纸鸢,他是科举同进士出身,不但文章做得好,丹青也妙,画的老鹰惟妙惟肖,十分凶猛。
纪大郎和二郎十分欢喜,又叫家里的婆子把念念接了过来,献宝似的给她看。
“老鹰,大老鹰,可威风了,我们去把它放起来。”
念念其实是有些嫌弃的,老鹰黑乎乎、凶巴巴的,看过去不太漂亮,但是,没的挑,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和两个小哥哥一起去园子里放纸鸢了。
纪广平去前头府衙处理公务,朱氏闲来无事,坐在阶廊下一边绣花,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
纸鸢虽然丑,但飞得特别高,在风中呼啦呼啦地摇摆,仿佛就象一只神气的老鹰,念念看着开心,忘记刚才还嫌弃着,高高兴兴地拍手叫了起来:“飞起来了,再高点、再高点!”
念念小美人说啥就是啥,必须要听的,大郎和二郎两个半大的孩子大呼小叫的,忙得一头都是汗,一个丫鬟在旁边帮着他们一起抓住纸鸢的线,努力地把它拉高。
朱氏正笑吟吟地看着,门房老张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夫人、夫人,快来,大事、大事!”
朱氏吓得把绣棚扔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
老张头气喘吁吁地道:“宣平王府的残部逃窜到我们松平县境内的山林中……”
“啊?”朱氏吓得脸都白了。
老张头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大将军带兵把他们灭了……”
“嗐!”朱氏松了一口气。
老张头接着:“顺道,到我们这来了,这会儿快到县衙了,纪大人叫我进来和夫人知会一声,让府里的人小心些,千万别冲撞了贵人。”
这老头,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齐全了,朱氏为之气结,顾不得训斥他,急急带着丫鬟婆子往前院安排去了。
这边,三个孩子还在放纸鸢,大郎和二郎存心要在念念面前显摆能耐,用了吃奶的劲头拽着线,把那纸鸢越放越高。
原本还有一个大丫鬟帮着他们一起抓着线,这会儿,丫鬟跟着朱氏一起走了,大郎和二郎毕竟力气小,时间长了,松懈下来,纸鸢扯得太过紧,不一留神,“啪”的一下断了线,在空中翻滚了几下,飘飘悠悠地地朝前方坠落下去。
“啊!”三个孩子一起尖叫起来。
“纸鸢,我的纸鸢!”
念念撩起小裙子,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大郎和二郎跟屁虫似的跟着。
……
县衙前方,是松平县最大的一条街道,店铺林立,平日里熙熙攘攘、商贩往来吆喝、十分热闹,而此时却一片肃静。
百姓们被驱散到道路两旁,躬身垂首,屏息凝气,不敢直视贵人。
前面是旌旗,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是黑沉沉的,带着肃穆的颜色。魁梧强健的士兵披着铁甲,持着金戈,骑着高大健壮的战马,护卫两侧,将偌大的街道堵得满满的,一眼看不到头,众军临于阵前,仿佛这市井街坊都带上了肃杀的气息。
在这兵马簇拥中,当先是一匹漆黑如墨的战马,气质神骏,如龙如虎,马上的大将军原本就颀长高硕异于常人,此际,他穿了一袭黑色玄铁重环明光铠甲,更显得岿然如山岳、凛冽如利剑,宛如天神一般。
中间或有胆大的百姓悄悄地抬起眼睛,偷看这位大人,只觉得煞气直迫眉睫,令人两股战战,不敢多觑一眼。
纪广平带领县衙众人,垂首躬身,恭恭敬敬地候在道边,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此时,一只不知趣的纸鸢却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叭嗒”一下,正正地掉在路当中。
两侧的士兵目不斜视。
大将军的战马昂扬前行,直接踏了过去,将纸鸢踩了个稀烂。
“啊!我的纸鸢!”在这一片肃穆沉静中,一个娇嫩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念念追了出来,正好看见那匹大黑马踩烂了纸鸢,她呆了一下,气得跺脚:“坏蛋,好坏,我的纸鸢,赔我、赔我!”
大郎和二郎在后面呐喊附和:“对,坏蛋,要他赔!”
纪广平大惊失色:“大将军驾前,不可胡闹,快给我下去。”
大将军的目光转了过来,骤然间,他似乎怔住了,直直地盯着念念,一动不动。
纪广平急忙上前,想要将念念抱走。
突然,大将军驱马过来,一弯腰,拎着念念的衣领,将那小小的女孩儿捞了起来,提到自己的面前。
念念一下被人抓到半空中,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她个头矮矮的一只,刚才只看到了大马,没注意马上的人,这会儿这么面对面的,她直接被吓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合理的意见,我虚心接受,谢谢,修改了情节设定,没有假夫妻了。
然后解释一下:为什么时间跳到三年后,因为大将军为了那个赐婚的圣旨去远征了,即使阿檀跑了,他也要为她去争那个公主和赐婚的名分。如果在这个期间认亲了,好了,我们就不是男主追妻火葬场,而是男二上位文了。以及,崔表哥没成亲,安氏和她女儿都会有报应。再以及,爽文标签是在上红图榜时编辑加的,不是我。
第60章
大将军带着雷纹饕餮头盔, 盔沿低低地压下来,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如朗夜星辰, 寒冷而高远, 不可企及。
他留着乱糟糟的大胡子,整张脸看不清相貌, 只显得容形强悍骁勇, 气势如雷,扑面而来, 刺得人肌肤生疼, 他的身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血腥气息, 宛如凶兽,俯视着手中幼小的孩子。
念念连动都不敢动, 小小的、圆圆的、软软的一团,就像一只小兔子,情不自禁地开始抖,抖啊抖的, 抖得兔子毛都要炸了。
她那么小、那么软,还在抖,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把这个小团子捏坏了。
秦玄策不太敢用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手指收缩,抓得越来越紧。
“汝为何人?”他沉声发问。
声音也很可怕,浑厚沉肃, 充满了上位者严厉的威压。
这、这、这就是大将军?
念念想起了二郎和她说过的话, “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眼睛一瞪, 能放霹雳火光”,果然如此,对了,他还专爱吃小孩!
念念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我很小,没肉,不好吃。”小小的女孩儿“叭嗒叭嗒”地掉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求饶。
哭起来的时候更像了,活脱脱一个小小的阿檀,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泪,水汪汪、娇滴滴,脸蛋就像蜜桃,粉扑扑的,好似吹口气就会破掉,小小的嘴唇颤抖着,跟花瓣一样柔弱又漂亮。
实在太像了,连那娇气的神态也宛然一致。
太阳大得晃眼,思念成疾,竟至魔障,秦玄策觉得自己或许看到了幻象,他的喉咙有些发干,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纪广平回过神来,抢着上前两步,不住作揖:“大将军见恕,家中幼童懵懂不知事,冲撞了大将军,无礼无状,万乞大将军恕罪。”
他担心大将军发怒,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这是自己家中的孩子,一力想要袒护念念。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令秦玄策的手脚有些发凉。原来是县令的孩子,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看了这孩子一眼,天下竟有这般相像之人,委实令人震惊。
他这一眼,更是凛冽生威。
念念的手脚都缩成一团,试图把自己装成一只带壳的小乌龟,她“呜呜”地哭得更惨了:“不要吃我,没肉,真的没肉。”
秦玄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都黑了:“哭什么哭?我会吃人吗?”
他把这孩子提得更近一些,用犀利的目光逼视她,严肃地问道:“我看过去有那么吓人吗?”
有,真真非常吓人。
念念眼睛都瞪圆了,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的,然后,“嘤”的一声,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秦玄策呆住了,提着软趴趴的一个小团子,放也不是,抓也不是,就那样僵硬在那里。
幸好,朱氏从县衙里奔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向秦玄策告了罪,把念念接了过去。
洛州刺史潘诚跟在大将军的后面,见状上前,端着上官的架子,呵斥纪广平:“你胆子不小,竟然……”
秦玄策的目光“刷”地转了过来,宛如利剑一般,差点没把潘诚戳死。
潘诚打了个哆嗦,剩下的半截话急忙吞了回去,改口道:“纪县令,还不快把大将军迎进去,发什么愣?”
纪广平刚要说话,秦玄策却一把拨转马头,径直策马而去了。
玄甲军士兵进退有度,迅速跟随大将军行进。
不到片刻功夫,兵马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街道两旁的百姓面面相觑。
潘刺史擦了擦汗,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
半晌后,百姓们才渐渐缓过劲来,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大将军威武神勇,果然与传闻一致,凶悍如鬼神修罗,气势能撼山岳,简直叫人看了就要发抖,可怕、真真可怕。
秦玄策一路策马飞驰,回到了洛州府城。
此次洛州宣平王之乱,并非大事,只是洛州刺史潘诚无能,不能辖制,高宣帝这才命秦玄策过来。
也是宣平王运势不好,大将军远征突厥,此时从漠北凯旋而归,一路向东,往长安方向,恰逢路过洛州而已,顺道就把事情给处置了。
潘诚在政务上庸碌无为,却十分擅长溜须拍马,将大将军迎至刺史府中下榻,以富丽庭院款待,呼美艳婢子伺奉,各种殷勤备至。
可惜大将军生性冷硬,从来不苟言笑,潘诚以一州刺史之尊,在大将军面前也觉得如履薄冰,等闲不敢吭声。
譬如今日这般,不知何故,大将军匆匆回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让潘诚更加惶恐了。
潘诚拱着手,立在阶下,小心翼翼地请示:“敢问大将军有何不妥之处?”
秦玄策高坐堂上,气势威严逼人,环视下方一干人等,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垂首。
“我看过去长得很吓人吗?”他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啊?”潘诚傻眼了,他这么一“啊”,眼看着秦玄策的气势更不对了,他赶紧上前一步,一脸诚挚地道,“大将军龙章凤姿,威势天成,洵美且武,乃世间罕见的伟男子也,如高山仰止,令人敬慕。”
“闭嘴。”秦玄策听得十分恼火,把潘诚喝止住了,转过来询问站在旁边的贴身卫兵,“你说。”
玄甲军卫兵都是孔武的汉子,心眼儿实在,看了看自己主公,含蓄地回道:“塞外民风粗旷,大将军久居彼处,今日不同往日,另有风格,可震慑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