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秦绪的冷汗此刻已经顺着鬓角冒了出来。
他嘴唇动了又动,还想解释自己绝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他给柳茗烟的都只是自认为能负担的起的,可眼前这个局面已经打的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挣扎再三,他就只是重重又叩了个头:“是,儿臣知错,保证绝不再犯。”
皇帝不再说话。
又过片刻,他慢慢爬起来,告退。
等到殿门再次打开,重新站在阳光下时,这位太子殿下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矜贵有度的当朝储君。
柳家的三人神色迥异,却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尤其柳茗烟——
眼泪挂在睫毛上,哭得都快伤心虚脱。
秦绪走过去,弯身搀扶起柳尚书,带着他们离开,亲自送出了宫门。
安抚之后再送走。
柳茗烟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离开,眼神期期艾艾的,我见犹怜。
秦绪负手而立站在车下看着,眼神还是宽纵温和的,只这一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心情复杂,转身离开时,更是步履沉重。
随后,太子秦绪对柳家姑娘柳茗烟情深义重,在柳家谦逊请辞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逆风而上,并且一力求得了皇帝首肯、承认了柳茗烟太子妃身份的消息不胫而走。
彼时,沈阅正屈膝坐在月影轩的美人榻上,卷起裤管,冬禧皱着眉唠唠叨叨的给她腿上的淤青擦药。
作者有话说:
四更。
阅阅:合着这死渣男活两辈子就逮着我一个人拼命霍霍了?tui,真晦气!
第025章 宝贝
“小姐您也真是的, 这么大个人,平地走路还能把腿给撞成这样,这差一点就破皮了,伤着骨头没啊?”
冬禧一边絮絮叨叨, 一边倒了跌打酒在掌心, 搓热了又尽量小心翼翼贴上沈阅的伤处。
沈阅都还没怎么样, 她自己却是边揉边龇牙咧嘴的脸都扭曲了。
沈阅看着她,忍俊不禁:“瞧瞧你这张脸皱的,不知道的还当是你磕着了呢。”
冬禧没好气的嗔她:“奴婢这还不是心疼您。”
说着话,外面突然听见说话声,有个看院子的小丫头欣喜道:“咦, 五公子, 您怎么今儿个回家来了?”
闻成简低声说了句什么, 隔着虚掩的房门听不太清。
沈阅连忙给冬禧使眼色, 一边扬声冲外面喊:“表弟,你在外面稍等一会儿。”
说着, 飞快的放下裤腿, 又起身穿上了外裙。
冬禧服侍好她,转而又利落的将跌打酒等物都装回放杂物的匣子里,这才走到门口去开了房门:“五公子。”
彼时, 闻成简已经站在了廊下。
脸色算不上好, 板着一张脸, 只这么会儿工夫就盯着院墙上面的瓦片出了神。
听见冬禧唤他, 他才转身。
看了眼屋里,见沈阅衣衫齐整的正从内室出来, 他也就抬脚进了屋子。
沈阅招呼他到桌旁坐, 又吩咐冬禧:“去沏茶。”
冬禧应诺出去。
闻成简刚要开口说话, 嗅到她这屋子里的气味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一股跌打药的味道?你受伤了?”
说着,就神情慌张的要拉她起来查看。
沈阅拂开他的手,笑道:“就是走路不小心在门槛上撞了一下腿,正好闲着也没事,才让冬禧拿药酒揉了揉,不妨事的。”
听说她伤在腿上,闻成简也不便亲自查看,虽然看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的确不像有事,他眉心却始终拧成个川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竟是破天荒的冷了场。
“三哥与你一同回来的吧?外祖父病了,你们去看过他了?”沈阅心有所感,不动声色的主动打破沉默。
“嗯。”闻成简却是依旧垂着眼眸,情绪看上去烦躁又低落,“我从四喜堂过来。”
有些事,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他之后便打起了精神重新看向沈阅:“昨晚宫宴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听岑伯说祖父也已经首肯,允了……你与安王的婚事。”
闻成简兄弟在读的是京城最好的云山书院,京城里许多贵胄之家的子弟都在那里读书,沈阅知道,即使家里不特意叫人传信告知他们,昨日入宫赴宴的王公贵公子中就有好几位他们书院的学生。
宫宴上闹了那么大一场笑话,这些人今日返回书院自然少不得拿出来说道。
闻成简欲言又止,神色越发透出了懊恼与凝重。
沈阅的这门婚事,仿佛从始至终就没有给他任何参与或者置喙的余地,先是当朝储君的太子秦绪,后又是手握重兵的安王秦照。
虽然家里从不苛待她,可是唯独在最重要的终身大事上——
她却仿佛就像是一个物件,被人随意的掐在手里挑选把玩。
秦绪说要,闻家就得奉上,他说不要了,也不会给任何人一个交代和解释,不管她这样一个孤弱的女子将来承受怎样的命运,随手就被丢弃到泥里,甚至踩上一脚。
可即便是这样……
他们闻家再想把她捧回来自己仔细的珍藏都不行,就因为另一个位高权重的秦照又站出来说了一句他要。
沈阅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那些上位者手中,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一样,没人在乎她的想法,没人管她愿不愿意。
而在这整件事上,他和他们整个闻家都显得那样的无用。
闻成简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是——
他什么也做不了。
少年的眼睛通红,里面已经长满了血丝。
他定定望着眼前的沈阅,牙关紧咬,仿佛下一刻就要绝望的哭出来一般。
本来从事发到现在,沈阅一直泰然处之,情绪上没什么太大的失控,这一刻倒像是被他感染了情绪,心上突然之间酸涩的厉害。
但她还是摒弃杂念,勉力的扬起一个笑容:“嗯。今早安王殿下过来探外公的病,顺便说定的。比起东宫……我觉得去他那里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都明白,这件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这退而求其次的机会都是要别人给了他们才有机会抓住。
闻成简嘴唇蠕动半天,却是被她故作轻松的笑容刺的眼睛生疼。
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临走时候还闷声道:“你脸色不好,定是夜里没睡,歇着吧。”
待他走后,冬禧才端着茶盏从门外进来,表情看上去也透着几分叹惋的严肃:“小姐……”
沈阅看一眼她手上端着的茶盏,笑了下:“不喝了,我睡会儿。”
这边闻成简从月影轩出来,几乎逃也似的,快步进了后院大花园,站在一颗石榴树下狠狠挥拳就要砸下去,却又在手臂抬起的瞬间顿住。
犹豫再三,颓然的收了力道,手掌撑着老树粗粝的树干,垂着头,久久不动一下。
三月的风从阴凉处吹来,还是透着几分寒意的。
风掀起少年额角垂落的发丝,若隐若现眼底一片绝望的水光。
许久之后,有人从背后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闻成简吓了一跳,先还是胡乱抹了下眼睛,飞快的调整好情绪。
站直了身子回头,就看闻成礼站在他身后。
三公子闻成礼的长相和气质都更书卷气一些,就导致他浑身上下并无一丝的锋芒,十分的平易近人。
“三哥。”闻成简叫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情绪未能完全掩盖,眼底又闪过一丝尴尬:“你怎么在这?”
“你去见过阅姐儿了?”
闻成礼这人平时除了读书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这就给人一种他是个书呆子的错觉。
闻成简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冷不丁的就愣了一下,犹疑不答。
闻成礼却没再追问下去,又一次拍上他的肩膀,轻笑道:“快吃午饭了,去我那喝一杯?”
他这个人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也从不和那帮贵族子弟厮混,邀人喝酒这仿佛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闻成简看着他平和温润的眉眼,突然有了几分见鬼的错觉,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悟的苦笑出声:“怎么……我的心思就露的这么明显吗?”
这话不点破还好,说出口,他便是忍不住的眼眶一热。
少年人的感情,就是这般炽热易冲动的,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碰触到心底最柔软的感情,那一身的傲骨也会瞬间坍塌融化。
他偏过头去,用力抹了把眼睛。
然后转头,勾肩搭背,主动拉着闻成礼走了。
两人回了闻成礼的院子,就着午饭厨房送来的两个菜,举杯对饮,喝了个昏天黑地。
闻成礼一杯接着一杯的陪着喝,始终目光清明,面不改色。
可是才小半坛酒下肚,闻成简已经趴倒在桌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捶桌,又哭又笑。
“我喜欢她的,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是不能让她知道……”
“我跟她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没谁比我跟懂她。”
“可是他能娶他,他也能娶他,就我不能……”
“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们能对她好吗?”
“我不是非得娶她不可,我就是……我就是想她能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至少得比我真心是吧?啊?”
“从小到大都没舍得叫她受过一点的委屈,怎么到了婚嫁大事上就得把她往火坑里推?我们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之间非得要她去受这个委屈?”
“养大一头猪,是为了杀了吃肉,我们家养她……”
“呜呜呜……她是个人啊,她不是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