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126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箱笼最下面压着平整的麻纸, 端砚,还有几支徽州羊毫。

  邵怀安瞟她一眼,道:“如此贵重的礼物, 我若是送你,必定敲锣打鼓。”

  “那会是谁?”

  邵明姮蹙起眉来,听见脚步声,两人朝外看去。

  裴楚玉远远走来,今日没穿甲胄,换了身青色锦袍,浑身带着的煞气消减一二,有种高门公子哥儿的气度, 毕竟出生相府,即便流落在外,茹血为生, 骨子里仍带着裴家人的傲慢矜持。

  他往地上一扫, 明眸澄亮:“姮姑娘喜欢舞文弄墨?”

  邵明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犹疑再三还是没问出口,这礼物不会是裴楚玉送来的吧, 但见他弯着腰, 一件件的翻捡, 又不大像。

  “将军过来所为何事?”

  裴楚玉笑:“军中这两日无事, 我便过来转转,听闻书堂有几间房顶漏雨,你给我说说, 我去帮你修。”

  邵明姮愣住, 忙摆手:“不必, 等哥哥讲完课, 我与他一道儿便能修了,不劳将军动手。”

  裴楚玉却是不以为然,撸起袖子往她跟前一站,打量着是不修好房顶不会走的架势,“姮姑娘未免分得太清,你与我范阳百姓便利,我身为节度使无论如何也得搭把手才是,何况区区修理房顶,犯不着推三阻四。”

  他这么说,倒让邵明姮无法拒绝,只得与邵怀安同他道谢。

  见她要出门,裴楚玉跟上去,“姮姑娘去哪?”

  “将军还有事吗?”

  裴楚玉摸摸头:“你去哪,我送你过去。”

  “真的不劳将军费心,我只出去为父亲抓药,路途很近,不用送我。”她退了再退,离裴楚玉两丈远时,忽然转身,就像怕被跟上,走的极快。

  裴楚玉忽然咧唇,自言自语:“真好看。”

  萧昱从旁边书堂出来,淡声提醒他道:“姮姑娘定亲了,裴将军最好别纠缠不清。”

  裴楚玉不恼:“成婚还能和离,何况只是定亲,我倒很想看看她未婚夫究竟长什么样,是个小白脸还是跟我一样。若是个小白脸,保不齐是个没用的,姮姑娘到范阳这么久都不见他跟来,必不把姮姑娘放在心里,留着也没用。

  若是跟我一样,那更简单,我拉他去校场跑一圈,打一仗,看看谁更适合她。”

  萧昱暗暗叹了声,道:“娶妻嫁人不是这样的,要看两厢情愿。”

  裴楚玉不赞同:“吹了灯,抱在怀里才是实在的,两厢情愿这种话,只骗骗年轻小娘子,等日后相处久了,床榻间才知道哪个更好。”

  他与军中士兵待得久了,几乎没见过什么小娘子,更别说是相貌俊俏的小娘子,乍一看见邵明姮,眼前一亮,就像小仙女似的。回头再去看旁人,便觉得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萧昱自是不愿置喙,不敢苟同。

  转身去往书房整理教过的课程,将裴楚玉单独撇在院中。

  院里翻新过土,田间地头的小野花围着扶栏种了一圈,蝴蝶蜜蜂环绕,原本荒芜的宅院,仿佛有了生机。

  裴楚玉负手站了会儿,很是愉悦的吩咐士兵去和泥,搬梯子,爬屋顶修葺。

  九月药肆,邵明姮站在柜前等着掌柜的去拿药。

  小厮端来茶水,将人请到旁边圆桌前,“娘子,你稍微坐一下,掌柜的给其他人配好方子,便能给您取药了。”

  邵明姮道谢,却没有喝茶,只是坐在那儿随意看着。

  药味很浓,后头院里还有人在熬煮,门外不时走过抓药的病人,从城北来的也有,坐在牛车上,晃了一路,进门便被搀扶到后院去。

  她看了会儿,听见掀帘声。

  掌柜的朝她客气一笑,随后用钥匙打开锁片,只有一小袋婆娑石,对邵明姮来说却已经很是难得。

  “这是银子,您数数。”按照约定,邵明姮将银子放在柜上,打开查验婆娑石品质。

  都是极好的婆娑石,色绿有少许金星。

  她起身,忽然一阵头晕,忙扶住柜台站定。

  掌柜的倒了盏热茶,关切道:“您喝口水缓缓,不介意的话老朽帮您诊一下脉。”

  邵明姮便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衣袖,掌柜的搭上右手五指,听了会儿,又看她眼睛舌尖。

  “娘子无大碍,只是最近疲劳过度,有些累着了,回去后注意休息,营养滋补要跟上,虽底子好,也要顾及自己身体,别留下病根。”

  “多谢您了。”

  邵明姮握着婆娑石离开,人刚走,掌柜的便招了招手。

  小厮上前,凑近些。

  “把这封信送出去。”

  “”是。

  .....

  京城下了场雨,天气逐渐热起来。

  槐树上一簇一簇的莹白,院里能嗅到甘甜的气味,招惹蜜蜂嗡嗡围着。

  罗袖和云轻站在树下,指挥长荣爬高爬低,摘了槐花往下扔,只一会儿光景,绸布上便满满一堆。

  云轻抖了抖,顺手拾起一朵塞进嘴里,“好甜。”

  “冯妈妈说晌午给咱们蒸槐花饼,我想了两个时辰,一直空着肚子没吃东西。”

  罗袖笑她:“你怎么跟银珠越来越像,只想着吃了。”

  云轻道:“这话让银珠听到,定不依你,还要挠你。”

  罗袖抱着一捧槐花往厨房走,回头瞪她:“你可不许告密。”

  正说这话,看见关山从外头回来,定睛一扫,瞧着手里的书信不由问了声。

  关山没有言语,径直去了书房。

  云轻也纳闷,走上前拽了拽罗袖的手臂:“我觉得殿下可能要走。”

  顾云庭要走,罗袖很早便知道,姮姑娘不在,他是没有心思留下的。

  “不管殿下去哪,咱们得守好家,等他们回来。”

  “我们不能跟着过去吗?”云轻叹气。

  “若是可以,殿下会同我们吩咐的,若不可以,便别多嘴询问。”

  看完信,顾云庭阖眸靠在椅背上,唇角轻轻勾起,将那信贴在胸口放着。

  “之前安排的事,可以动手了。”

  关山霎时明白过来,拱手一抱道:“属下这就去。”

  他特意进了趟宫,尽管知道有人跟随,还是堂而皇之去了。

  与顾辅成下了盘棋,耐着性子磨到天黑,大殿内外皆掌灯时,他才起身。

  顾辅成若有所思,望着他时迟迟没有说话。

  “父皇,儿臣走了。”

  他极其认真的行礼,自上而下将顾辅成打量了一遍,“您保重。”

  “二郎,你过来。”顾辅成的声音有一瞬的苍老,顾云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以他对顾辅成的了解,他那身子骨比自己还要壮硕,根本不可能发出此等颓废的声音。

  他拧了拧眉,依言往前走去。

  “拿着。”

  顾辅成递给他一个紫檀小匣,语重心长道:“此物交由你后,不能给任何人看到,务必亲自保管,妥善处置。”

  “是何物?”

  顾云庭莫名觉得匣子烫手,瞟了眼顾辅成,见他已然背过身去。

  “你现在打开,看看上面写的是何内容。”

  顾云庭打开,匆匆扫了几眼,眉目深沉,他将东西放回匣中,半晌没有开口。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这道旨意务必留好。”

  顾辅成踱步至窗前,内侍皆被遣退出去,殿内只他们父子二人。

  静谧无声的大殿,龙涎香袅袅漫漫。

  “但愿此生用不到。”

  顾云庭挑眉,沉声问道:“父皇是要我节制太子?”

  “他不只是太子,更是你大哥!我希望你记住,顾家的天下日后会握在他手中,前提是他能权衡朝局,能将这天下料理太.平,若不能,你需得站出来,扶持他或者取代他。”

  ....

  黑漆马车驶离宫城,朝着顾宅悠悠走去。

  帘幔内的人撑额冥思,白皙的脸上蓄着冷凝,忽然,马车一晃,他抓着车壁勉力维持坐姿。

  “怎么了?”

  此地守卫森严,是金吾卫经常来往巡视之处,顾云庭竖耳倾听,不见回应,立时靠在车壁,避开车帷处。

  刚靠好,便听见一声鸣响。

  箭矢穿过车帷斜插进对面车壁,箭尾嗡嗡震动。

  他屏住呼吸,又是一支箭射来,长荣急急握住缰绳,不管不顾朝着前方奔驰。

  明晃晃的灯笼摇曳拉扯出诡异的阴影,车轮隆隆而过,两侧黑黢黢的高墙后,骤然跃出几十名黑衣人。

  秦翀和关山浴血奋战,然力竭不敌。

  在金吾卫赶至时,那马车已经被射成了筛子,不止如此,黑衣人从上方倾倒桐油,一把火,瞬间焚了。

  马车燃烧之地,与柴草连成一体,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烧到临近的木头,草堆,熊熊大火将半边天都点亮。

  潜火队陆续赶到,灭火后,车上只搬出两具看不清情形的尸体。

  顾辅成收到消息,起初是震惊,后边便是怒火掩盖下的怀疑。

  尸身全毁,他亲自骑马过去,用长剑挑开漆黑的废墟,看见被烧成灰烬的紫檀匣子,里面的物件早已烧的看不出模样。

  他倒退了一步,僵硬地看着马车,又看了眼地上的人。

  才分别短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而已。

  他以为是二郎的死遁,奔来前他只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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