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35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邵明姮给他擦嘴,院里开始放烟火,银珠大笑的声音传到屋内,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宋家守城时,三个儿子皆在城楼坐镇厮杀,硝烟卷着血腥气,四处弥漫,逆贼杀红了眼,便有几支小队悄悄潜入城楼,安了炸药,三人是在百姓的注视下被活生生炸死的。

  邵明姮听到消息时,始终不信,她不信三郎会死,明明前几日还跟自己说笑的人,怎么会不打招呼就消失。她去过炸毁的城楼,想要寻三郎的踪迹,然而尸首悉数面目全非,残肢断腿比比皆是,她找到作呕,还是找不到三郎。

  后来宋邵两家出事,她看见宋都督的人头悬挂在城楼,那一刻,她确信三郎死了。

  若他活着,又怎能容忍最敬重的父亲被人欺侮诋毁!

  宋元正是三郎身边人,邵明姮很想弄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还会不会有旁人生还。

  她垂下眼睫,愈是这样热闹的时候,心里愈是难受。

  轰隆一声巨响,邵明姮随之望去,城里富户每年都会燃放巨型烟火,半边天仿佛罩上一层红纱,流光溢彩,将徐州城映照的恍如白昼。

  然,宋元正面庞忽然紧张,双目越瞪越大,似乎要跃出眼眶,他抖动双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紧紧绷着,忍着。

  邵明姮方要开口,便见他倏地从床上跳下来,口中含糊大喊:“跑,邵刺史快跑!”

  秦翀闯进来,宋元正疯了似的,冲上前拦腰抱住他,张嘴就啃。

  秦翀吃痛,抬起手掌便要劈他,但一抬眼看见邵明姮的表情,他又把手掌从劈改成掰,幸亏冬日衣裳厚,他硬推着宋元正挪开自己,那厮嘴里咬下一片布,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小饼,我父亲还活着吗?”

  邵明姮眨了眨眼,几乎是扑过去,握住宋元正的双臂,“我父亲是不是还活着,你救了他?他在哪?”

  宋元正却是喘着粗气,再说不出话来,嘴角歪歪斜斜往外流涎,忽然眼珠往上一翻,直挺挺后仰倒地。

  消息传至京城时,顾云庭正在昌平伯府做客,时过境迁,再次坐在中堂时,高家众人俱是另外一番面孔。

  虽不至于逢迎,但他们脸上挂着笑,客气且周到,毕竟是勋爵门户,便是想要巴结也将彼此的心思藏得很深,巴结不好,便会显得下作,惹人讨厌。

  “这次外放去魏州,要多谢陈国公帮言,前两日忙着收拾家中物件,也没好生道谢,今日你来,总算可以替老夫转达感谢。”昌平伯底下有嫡子嫡女各一人,其余妾室通房生的便都没算在里面,若都来到中堂,怕是摆不开。

  高静柔因母亲柳姨娘受宠,这才能到跟前见一面,自然,昌平伯其实还有一层深意。

  “伯父见外了。”

  顾云庭性情便是如此,昌平伯沉默少顷,说起去寺里给高宛宁上香的情形。

  “宛宁善良听话,原以为给她挑了个好夫婿,没想到却是害了她。”昌平伯看似无意,实则在试探。

  试探顾云庭对宛宁有多少情谊,又会因为宛宁对昌平伯有多照拂。

  “邵怀安很好。”顾云庭抿了口茶,终是没有诋毁,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他不能自欺欺人。

  昌平伯叹气,余光扫视顾云庭的反应,见他神色寡淡,郁结在心,便知宛宁与他而言仍是极其重要的存在,他心里有数,便继续说道。

  “宛宁只一个哥哥,眼下却不是很出息,我和他娘搬去魏州,生怕他在京中闯出祸乱,哎!若他能有个正经事做,也不至于如此游手好闲。”

  高宛宁的哥哥高启读书不行,又没定性,年逾三十仍是白身,院里养了几房妾室,月例银子却还要昌平伯府人接济。

  前两年昌平伯实在看不下去,给他银子做买卖,他倒好,投机取巧说是同官家攀上关系,有内部消息,急慌慌收了五船蚕茧压在码头,不料碰上梅雨天,一连下了两个月,蚕茧全都烂掉,所谓的官家也避而不见。

  昌平伯骂他蠢,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法子,这败家玩意儿但凡有宛宁一成懂事,他也不至于现在腆着脸同顾云庭张罗。

  顾云庭没有应声。

  昌平伯交握着手,察言观色补道:“上回静柔跟着三娘胡闹,听说在徐州给你惹了麻烦,回家后我罚了她。”

  顾云庭抬起眼皮,高静柔眼圈一红,欲哭不哭的样子,她捏着帕子摁在眼尾,昌平伯夫人心中委实厌烦,但没法子,宛宁没了,高静柔还是个指望。

  “她呀,打小看见你就喜欢,她内敛稳重,不敢表露于外,可这两年及笄后,她总闷着不肯让我们议亲,问过后,才知她人小鬼大,自己早就有了主张。”

  话说的如此明白,顾云庭便不好再装聋作哑。

  昌平伯府衰败,竟到了强买强卖的地步,他自然知道昌平伯的用意,看在年少时照拂的份上,这两件事,他总要应下一件。

  除非他不在意,或彻底想要同伯府断绝关系。

  给高宛宁上完香,顾云庭从高家祠堂出来。

  高静柔端庄贤淑,就站在昌平伯身边,看见他,敛衽作揖,面颊染上薄红。

  “伯父,鸿胪寺卿卢大人与我父亲素有交情,你若是愿意,便叫高启去找他领个职缺,只是,怕只是闲职,恐误了高启。”

  “这能行吗?”昌平伯自是高兴极了。

  高静柔的脸瞬间惨白,手中的帕子快绞成一绺,顾云庭言外之意,便是不会接纳她了。

  她抽了抽鼻子,睫毛濡湿,再看顾云庭时,便满腹委屈,梨花带雨。

  相比起嫡子的前程,高静柔的婚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昌平伯打开始便知道高静柔不可能嫁入顾家,只是想逼他答应为高启谋差事而已。

  “爹,你答应女儿的事,便不作数了吗?”顾云庭走后,高静柔委屈的抹眼泪,声音很柔,昌平伯最喜欢柳姨娘和高静柔的规矩,便是不情愿,也忍着。

  他笑,叹道:“不是爹不肯帮你,而是就算爹豁出去老脸,他也不会娶你,就算他肯,陈国公也不答应,他们顾家早就有中意的儿媳,你嫁过去,那才是受罪。”

  “可他明明对嫡姐念念不忘,又怎会娶别人。”高静柔不肯罢休,以她的家世身份,再加上与嫡姐两三像的脸,是有可能成功的,但父亲不肯为她搏一把。

  “好了,不要再提此事了。”

  ....

  顾府

  高兰晔与陈国公将从宫宴归来,圣上赏赐金银布帛,瓷器玉器,两人谢过后,又去顾贵妃宫中坐了少会儿。

  顾贵妃生养的儿子萧云比张皇后儿子萧昱小五岁,今年十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没同他们说两句话,便急匆匆跑出门,带着人去院里放烟花爆竹。

  “你还是心软。”陈国公顾辅成解下外裳,丫鬟抱着挂起来,他坐下后,看向顾云庭,“不过他们到底照看过你,给他儿子谋个闲差就当还了情分,往后若再叫你作为难的事,你不要随便应允。”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陇望蜀时常有之。

  “是。”

  “宫里也不太平,”顾辅成扶着额头,“大皇子已经十八岁,若不是张皇后的母家式微,陛下该当立他为太子了。”

  “姑母自己怎么想的?”顾云庭问。

  顾辅成笑:“她自然想她儿子做储君,还能如何,总之你们兄弟二人回徐州后,务必事事谨慎。”

  .....

  回房后,顾云庭看过徐州来信,回头问关山:“她要去楚州?”

  关山嘶了声,澄清:“姮姑娘不是要去,是已经去了。”

  刚过上元节,顾云庭便命人收拾行囊启程,比原定的月底离开早了半月之久。

  沿途走的颇为坎坷,才出京城便开始下雪,天阴沉沉的,比往日黑的都早,马车不得不在驿馆休憩,如此待回到徐州,邵明姮和秦翀业已从楚州归来。

  马车堪堪在门口停住,便见两道人影从对面骑马奔来,绯红色氅衣迎风飘荡,宛如瑰丽的彩霞,身后是雪,那头发便愈加浓密乌黑,瞳仁明亮,望见车上人,急急勒住了缰绳,马蹄踩踏着积雪,喷出雪白的雾气。

  秦翀跟在后头,玄色披风兀的收住,他绷直身体,双腿一翻,跃下马来。

  邵明姮看着车内人,他右手挑着车帘,目光暗沉,少顷,瞥开视线走下马车。

  她深吸一口气,亦跟着跳下马,牵着交给长荣。

  罗袖等人提早得了消息,知道顾云庭今日便到,这会儿主屋和书房都已燃上炭火,整个屋子热腾腾的。

  邵明姮不紧不慢走着,在顾云庭进门后,她也跟着进去,转身将门关上。

  “郎君,我..”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同他开口,而顾云庭双臂支在膝上,两只手摊开摆在炭火上取暖,似乎没有听她说话。

  邵明姮往他跟前挪了挪,拖来海棠方椅坐在对面。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早回来。”

  顾云庭翻了手背,浓长的睫毛遮住瞳中深色。

  炭火噼啪,屋内尤为安静,邵明姮见他神色淡淡,便也不再自讨没趣,略低了腰,说道:“那我先去换套衣裳。”

  她站起来,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晦暗的眼眸夹着看不清的雾气,另一只手轻叩膝盖,复又掀开眼皮,“邵小娘子,坐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提前来了!然后今天还会有1-2更,之后渣手速想试一下日万,不知道能不能行!

  顾大人今天做的孽,都是以后要受的罪。

  两人的白月光都是真的白月光,不会反转来个没爱过哈。

第27章

  ◎我从未强迫过你...◎

  “坐哪?”邵明姮睁大眼睛, 看他曲指叩膝,登时没有醒过神来。

  顾云庭轻笑,扯着她来到自己腿间, “这儿。”话音刚落,邵明姮被握着腰摁到膝上,她想往上起,但顾云庭掌腹很是坚决。

  深邃幽黑的眸,凝视她白皙的面孔,睫毛细密柔软,眨一下,就像羽毛扇过心口, 秀挺的鼻梁很快沁出汗来,她微微抿唇,虚虚靠在他身上, 不敢坐实。

  顾云庭睨了眼她纤腰, 手指挠过, 邵明姮轻呼,随即腿软了下, 跌坐在他膝上。

  她放缓呼吸, 只要一抬头, 几乎便要贴上他的脸。

  “邵小娘子, 记得你进门时说的话吗?”

  “只为寻得庇护。”顾云庭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地如屋外落雪,“我从未强迫过你, 也从未为难过你, 是你自愿留下为我外室, 与我欢喜, 不是我非要你不可,对否?”

  邵明姮张了张嘴,艰难地点头。

  他说这些话,无非是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尽管是最云淡风轻的口吻,却像踩在她尊严上极尽蹂/躏碾碎了的警告。

  字字诛心。

  “我应下你许多事,便叫你忘了初心,便叫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邵明姮下意识想起身,他却猛然箍住,双手钳在她腰侧,眼神冰冷无情。

  这一瞬,邵明姮仿佛回到两人初见时候,是她忘了,他本该是这种冷漠冷情的男人。

  而自己仗着和嫂嫂相仿的脸,已经得到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温情,她屏住呼吸,望着他,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是她莽撞,但她不悔,若重来,她还是会在知道父亲可能还活着时立刻启程寻找,她不会耽误时辰,更不会因怕他责骂而退缩。

  顾云庭看着她的眼睛,明澈如水,惊慌却很柔韧,她和宛宁很像,但又不像,同样的五官落在宛宁脸上是贤淑温婉,在她脸上却是自由随性,尤其是她睁着这双眼睛无所顾忌的对视自己时,浑然一副没有边界的模样。

  他要的是宛宁,不是邵明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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