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63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我答应你,哥哥,我发誓我不会再去求他做任何事。”邵明姮被哥哥的形容吓到,她的哥哥斯文儒雅,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控,暴怒。

  她走过去,战战兢兢伸开手,像小时候每一次做错事乞求原谅。

  她从后抱住邵怀安,面颊贴在他衣裳上,手指因为羞愧而蜷缩起来,“哥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声音低喃,柔软到令人心疼。

  邵怀安心像被刀子一道道割烂,他哪里舍得责怪阿姮,他只是痛恨顾云庭,更痛恨的人则是自己,若非他流放岭南,成为阿姮的钳制和顾虑,阿姮大可以离开徐州,过安定平稳的日子。

  说到底,是他害了阿姮。

  “日后你想嫁人,哥哥便为你挑最好的男子做夫郎,你不想嫁人,哥哥养你一辈子。”

  邵明姮咬着唇,憋到盈眶的泪倏地滚下来。

  .....

  年中京里官员述职,邵怀安需得誊抄籍账以备抽检,依着往年规矩,屯田郎中见过陛下后,还要与尚书省官员碰头商议,便是为着下半年工部事务谋定攻略。

  临行前,邵怀安在书房收拾卷宗。

  邵明姮从门外探进来头,对上他目光后立时笑盈盈地直起身来,三两步走过去,站在案旁看他独自忙碌。

  “哥哥还需要我帮忙吗?”她背着手,歪头看那厚厚一摞书卷。

  邵怀安笑:“都收拾好了,过会儿便要启程。”

  “哥哥别忘带雨具,我看云彩堆得密实,像是要下几日的样子。”

  邵怀安嗯了声,又道:“三年没给你过生辰,此番来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月光景,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阿姮想要什么礼物,哥哥得空时便去买。”

  邵明姮摇头,她不想过生辰。

  邵怀安想起来,便也不再提。

  果真沿途下了一路,本来四五日便能赶到京城,因着大雨足足走了十日,待入了城门,鸿胪寺内已然热闹熙攘。

  六部官员三五成群,难得聚到一起的地方官,更是敞开了天南海北的畅聊。

  邵怀安去的晚,听了几嘴,多是议论朝局的个人感言,本也不打紧,可后来听到一熟悉的名字,他便坐在那儿竖耳倾听。

  说的是前些日子大理寺断案。

  顾家二郎升任大理寺少卿,头一遭便把张家亲随给办了,二十六名官员,涉及到买卖官职,大肆敛财,贪墨侵田等罪名,一日之内悉数抓捕归案,据说大理寺牢狱如今都关不开犯人,单是张家一系便占了一半。

  京中轰动,张皇后母家连夜进宫,孰料皇后的门钥早早落锁,只叫身边嬷嬷出来传话,道张皇后近日来身子病着,不便接见外人。

  一句“外人”便摆明了态度,此事张皇后不会插手。

  张家人急的跺脚,暗地里扬言要买凶宰了顾家二郎。

  吏部考功司郎中嗤了声:“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一群草包无作为。”

  旁边人哈哈大笑:“刘兄小点声,仔细他们调转矛头来杀你。”

  那人不屑:“他们买卖官照的罪证实打实的在人手里握着,不想想如何善后,倒一味嘴上逞能,内里虚的跟豆腐渣一样,好歹是百年世族,沦落至此不是没有缘由。”

  一声叹息,引来众人唏嘘。

  张皇后嫁到齐王府时,张家便已经走下坡路了,只是当时齐王不受宠,故而这门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早年间张家人更是不知收敛,竟也没把齐王看在眼里,经常口出悖论以高姿态来抨击他,只道他这辈子是个平庸的王爷,他们贵在京城,偶尔去青州登门拜访,总也不知自己身份几何。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家后人委实糟蹋了门楣。

  张皇后人单力薄,有时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没有这些闲吃饭的亲戚。

  总好过个个顶着张家名头,出去胡作非为,惹了乱子便四处求医,每每托到宫里,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明明与顾贵妃年纪相仿,可如今两人站在一块儿,更像是大她十几岁的样子。

  圣宠衰驰,她只得死死护着皇长子萧昱。

  祠部司的官员跟着插了嘴,“今岁三月,张皇后病着,是顾贵妃和陛下一同去寺里祈福祝祷,当时我还觉得怪,如今看来,嗨。”

  这声“嗨”意味深长。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再接话。

  邵怀安明白,这是在议论日后的储君人选。

  三月祭祀,张皇后的病是真是假都无从可知,但顾贵妃既能代替她去庙里祈福,无非也是另一种暗示,日后储君不一定出自张皇后膝下。

  顾贵妃握着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长子还尤其受陛下喜欢。

  “顾家二郎敢明火执仗办张家,你说因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权钱而已。”几人轻笑,“办的是张家,目的却不仅如此。”

  言外之意,直指东宫。

  翌日傍晚的宴席上,邵怀安便见到了这个处事狠绝的新任大理寺少卿。

  两人官阶不同,部门不同,故而桌子隔了些距离,偶尔抬头瞟去,能看见他挺拔瘦削的背影。

  邵怀安捏着拳,眼神郁沉地盯着他。

  或许顾云庭察觉到什么,他亦侧眸朝他瞟来。

  四目相撞。

  瞬间激起暗流涌动。

  邵怀安的眸色沁着森寒,冷嗖嗖地瞪着他。

  而顾云庭则面无表情,只在空中停了半晌,便云淡风轻的转到对面,仿佛根本不认得他。

  宴席正欢,顾云庭中途退场,才出院门,便看见前头游廊立着个清隽的人影。

  他顿住脚步思忖片刻,而后阔步上前,然快要走近时,那人忽地转头,像带着郁结的火气,愤愤离开。

  顾云庭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前日他特意去了趟鸿胪寺,辗转得知邵怀安只带了个小厮跟随,并没有其他家眷。

  尽管他告诫自己没有什么,可随之而来的空虚避无可避,那般真实,可笑。

  这日官员悉数留在尚书省考核。

  天气潮湿,阴雨连绵。

  顾云庭穿了身翠色滚银边窄袖襕衫,青丝如墨,眉飞入鬓,整个人像一幅烟雨水墨画,走在西市街中,偶尔有避雨的小娘子偷偷看他。

  他面庞很白,只嘴唇有点红,站在卖字画折扇的摊前,雨珠沿着牛皮纸篷布滴滴答答掉落。

  “郎君是自己用还是送人,若自己用,小的推荐您看看这几把杭扇,桑皮纸做的黑色扇面,稳重华贵,与您气度相仿,您回去可以作画写诗,便是观赏把玩,扶凉都是极好的。”

  掌柜的识人慧眼,一下便瞧出他身价不俗,故而推荐时很是卖力。

  可顾云庭神色淡淡,却并未在杭扇上多加停留,他往左侧小柜扫了眼,掌柜的立时醒悟,接着捧着匣子,笑嘻嘻道:“郎君这是要送人?”

  不只是送人,送的还是女人。

  掌柜拿出的这匣是坤扇,比寻常男扇短一点,也更精致。

  “这几把都是苏扇,扇面用的是白色宣纸,扇骨有湘妃竹,檀木,楠木,不像杭扇那般沉重,杭扇写字作画用金漆最好,虽单调但是贵气,苏扇则灵活许多,笔墨丹青任意调/弄,到时您送人,对方画幅画,您提几个字,自然极有雅韵的。”

  顾云庭自始至终没说话,神色冷冷,取出一把楠木苏扇,翻来覆去打量着,听着掌柜介绍时,脑中不适时宜的想起邵明姮伏在案上作画的情形。

  甚至还想到自己给她画卷题字,只一会儿,便暗嗤自己下作。

  他从荷包取出银子,握着那柄苏扇离开。

  握着伞骨的左手骨节发白,他走的缓慢,沿途又不断停下,雨点噼啪砸着伞面,愈来愈急。

  “维璟?”

  斜对面有人唤他,顾云庭抬眼,望见拢着素白披风的高宛宁,她身后站着两个庶妹,其中一人便是高静柔。

  姐妹三人身量相仿,但因嫡庶关系,高宛宁永远有种温婉大度的感觉,昌平伯与夫人仔细教养出的从容随意,与高静柔刻意模仿的不同,那是从内而外透着的自信。

  顾云庭有一段时间很是喜欢她,多少因为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目光永远充斥着幸福和圆满。

  就好像她拥有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知足安然。

  高静柔有些尴尬,捏着帕子站在高宛宁身后,偶尔偷偷看一眼两人说话,心里五味杂陈,又是酸又是胀,又忍不住自怨自艾,恨自己没托生到昌平伯夫人的肚子里,偏偏是柳姨娘。

  腹诽着,又见顾云庭手里的小扇,高静柔脑中激灵了下。

  “郎君,你怎么买了把女扇?”

  她没多想,看到扇子时头一个想到了邵明姮,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现下很想干,很想看看这位端庄的嫡女会不会骤然变脸,露出善妒小气的一面。

  高宛宁不动声色挑起眼尾,余光睨向高静柔。

  高静柔脸红,低头,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高兴,觉得甚是刺激。

  顾云庭低眸,收起坤扇,淡声道:“买来把玩的。”

  高静柔笑:“是要送人吗?”

  高宛宁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遂转开话题,说起过几日府里会办席面,想请他过去坐坐。

  “最近我都会很忙。”顾云庭想拒绝。

  高宛宁神色暗淡,高静柔面露窃喜。

  昌平伯府如今是高启当家,昌平伯和夫人都在魏州,按理说高静柔也该过去,可不知为何,她与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庶妹一道儿被留在京中,眼下还有高宛宁,她回府后尚未下过邀帖,也未收过拜帖,自然更没收过邀帖,以她的秉性,是不可能主动先写拜帖的,必要将声势作出来,叫官眷们都看到自己的阵仗,也就是底气,她才好施展拳手。

  “维璟,我回京头一遭下帖,你不会连这份面子都不给吧?”她声音温婉,眉眼轻弯,似在调侃,实则心中很是不安。

  高静柔暗自得意。

  顾云庭默了瞬,淡声道:“好,我会腾出半日过去。”

  高宛宁笑起来,莞尔:“你便什么都不要带,只将自己整理好过去,我便高兴极了。”

  高静柔鼓了一肚子讥讽的话,悉数咽回去,真是悻悻。

  这厢高宛宁与顾云庭辞别,孰料一抬头,两人便看见迎面走的邵怀安。

  他擎着一把桃花伞,水青色长衫衬出儒雅斯文,他正边走边逛,遇到小物件时停下来,不多时怀里便抱着几件泥玩。

  “玉瑾。”

  邵怀安愣了下,抬眼,看见高宛宁冲他笑笑,他心里不是滋味,既不好应声也不好径直走开,遂不咸不淡嗯了下,便兀自继续挑选。

  顾云庭在他快到身边时,将那把苏扇塞进袖筒中,像是做贼一般。

  塞进去后,又有点后悔。

  这扇子是给邵小娘子买的,他记得似乎快到她的生辰,而她很喜欢扇子,邵怀安送她那把空白折扇,做工不如自己买的这把精致,扇面糊的也有瑕疵,若她收到这样一件礼物,想来是会喜欢的吧。

上一篇:美人尊贵

下一篇:明月藏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