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明楹忽闪的眼睫。
“孤什么时候说,这是出于兄长的关心?”
傅怀砚垂着眼睛看她,“况且,孤的清白在皇妹眼中,只是一句荒唐就可以揭过吗?”
他寸步不让,处处紧逼。
明楹亦是生出了一点儿倔强。
“无论揭不揭过,太子选妃早已有消息,皇兄日后身边美人环绕,又何必强求于我。”
她语气很轻,但又很坚定,“皇兄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我?”
她方才与霍离征在一起时分明满眼认真,手臂搭在车沿上,眼瞳很亮。
一点都不像是面对上自己的退缩。
也是,当初在坤仪殿中,对上霍离征的画像时,她就看得很认真。
她是当真在为自己筹谋以后要嫁的人选,也是当真从未一丝一毫地对自己在意过。
傅怀砚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檀珠,声音很沉。
“之前皇妹问孤到底所图什么,孤以为皇妹早就已经猜到。”
“孤所图的,从始至终,都是皇妹你。”
他低眼看着明楹。
“东宫内并无任何姬妾,霍离征可以给你的,孤也可以。”
他的一字一句,缓缓地砸在了明楹的心间。
她倏地抬眼,只看到傅怀砚垂下来的视线,遥遥如远山雾霭般的瞳仁,漆黑淡漠,看不透情绪,却又丝毫不似作伪。
明楹从来没想到,傅怀砚居然会这么答。
她其实一直对未来所嫁何人并无什么太大的期许。
无论是霍家,还是其他的氏族,亦或者只是其他泛泛的中庸氏族。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傅怀砚。
天家无情,傅怀砚又是自幼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随意的几句话间就可以让傅玮深陷囹圄,纵然是他现在对自己有些许的情意,那又能如何。
不过只是因一场荒唐而起的旖念。
她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傅怀砚当真能娶她,在日后言官的唾骂之中,又是否很快地厌弃她,甚至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
她并无依仗,从前的明峥和明夫人能以命护着她,可是父亲早就已经死在宣和二十二年的春末,母亲又在后来的宫闱中郁郁而终。
明氏视她如忌讳,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分毫,倘若日后当真在宫闱之中遭遇困境,被傅怀砚厌弃,她又能求谁?
她在宫中如履薄冰这么多年,只是希望日后可以如寻常世家女一般,日后与丈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是偏偏与傅怀砚有了牵扯。
明楹在宫中见过太多原本犹如鲜花一般的宫妃了,只能在短暂的宠幸之中鲜活片刻,失去滋养后,又很快地枯萎如残花,再无半分生机。
比如楚美人,又比如无数说不上名字的美人。
她们都曾经是广为人知的光彩照人,此时却又连日后的希望都看不到,只是遗忘在宫中的砂砾。
甚至为了谋求生路,另寻出处。
她们每一个都相貌出挑,身材窈窕,可是却又难逃后来的那般境地。
所以纵然是傅怀砚在她面前说起什么都能给,那她也赌不起。
毕竟日后胜负皆在傅怀砚一人掌握。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明楹许久都没有应答傅怀砚刚刚的话,傅怀砚也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回答。
直到许久后,明楹抬着眼,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皇兄要怎么才愿意放过我。”
宫灯被风刮过,晃荡着撞到了旁边的宫墙。
风声疏疏,恰如细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她仪态一向都很好,即便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也依然不见窘迫,脊背纤细却又挺直,方才被他系过的外衫稍显空荡。
却是在问他,怎么才愿意放过她。
傅怀砚的喉间上下滑动了一下,手指缩起,沉默片刻。
“让皇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他拨过一颗檀珠,接着问道:“皇妹认回明氏那日宫宴,在东宫内发生了什么,皇妹还记得么?”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把你当哥哥你居然——
发点红包庆祝傅狗表白被拒~
第13章
他的尾音压低,意味不清。
那日在东宫发生的事情,没有人会比明楹更加清楚。
她抬眼看向傅怀砚,只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寻常那般霁月光风的模样。
明楹的手指攥紧,“皇兄方才将六皇兄送进慎司监,现在对我所说的条件却又是这样……”
她艰难地一字一句接着问道:“皇兄素来德行有加,但此刻又与六皇兄有什么分别?”
她不明白。
这位皇兄到底是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步步紧逼,分明自己之前与他并无什么往来,更遑论有什么其他牵扯。
只除了那日东宫的事情。
一时的意乱情迷算不得什么,对于是储君的傅怀砚来说,更算不得什么。
可是若是他执意不愿意放过她,她就算是日后得以嫁出宫闱,也依然逃不出他的掌中。
傅怀砚垂眼与她对视,看到她的瞳仁上已经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抬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睫。
傅怀砚能感觉到明楹微颤的眼睫,在他的掌心,像是扑闪的流萤。
“别这么看着孤。”傅怀砚轻声,“那日在东宫,孤就已经问过皇妹,知不知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既然已经招惹了孤,那现在这样的境况,皇妹也应当料想到。”
他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明楹身侧。
傅怀砚风轻云淡地接着道:“至于孤与傅玮到底是有什么区别。他方才恳求孤网开一面,却还是被拖着送往慎司监,而却无人敢置喙孤的处置分毫——”
“这就是孤与他的区别。”
以权压人也好,德行有失也罢,他并不在乎。
众多赞誉加诸于他的身上,傅怀砚素来都是被人敬仰的东宫储君。
只唯独这个所谓的皇妹,他无法甘心看她另嫁他人。
他的手指有点儿凉,明楹眼前皆是昏暗,只能听到傅怀砚的声音。
明楹并不喜欢这种自己的情绪全然被他掌握的感觉,所以握着他的手腕下移,与他对视,眼睛被宫灯照得很亮。
她稍抬起头,轻声问道:“除了这以外,别无他法了吗?”
傅怀砚眼中暗色涌动,许久以后才道:“别无他法。”
他低眼整了一下明楹的外衫,抬手挡住晚来的风。
“……皇妹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
明氏送客的马车中,两位嬷嬷觑着霍离征从宫门处折返,面上皆是唏嘘之色。
“皇后娘娘之前还想着撮合这两位,又怕霍小将军志在边关,拒了婚事,现在来看,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瞧着,这位小将军对公主殿下,当是上了一点儿心的,不然这往来的宾客这么多,他怎么就独独只送了十一公主?”
“不过娘娘也当真不必为公主殿下忧虑,我今日瞧着,生得实在是出挑得让人咂舌不谈,性子也是乖巧又有分寸,有娘娘护着,日后又有太子殿下作为依仗,怕什么嫁不去好人家?”
一位嬷嬷絮絮叨叨,看到旁边那位嬷嬷心不在焉的样子,推搡了她一下。
“刚刚我就想说了,你怎么从明家到现在,一直都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被推搡的李姓嬷嬷这才回神,抚了抚头上的钗子,先是说了几句无事,片刻之后又面带犹疑地问道:“你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久,可曾看到太子殿下对谁另眼相看?”
“你怕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娘娘为太子殿下的婚事操心这么久,若是知晓了殿下有心仪的姑娘,还不得早早为他定下来?”
李嬷嬷讷讷应声,脑中却又不由地浮现了当初在坤仪殿中看到的场景。
她默了片刻,又问道:“那……倘若太子殿下属意的人选,并不妥当呢?”
另外一个嬷嬷觑她一眼,虽然总觉得此时的李嬷嬷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但她也并未细想,只是道:“以殿下的性子,若是当真中意了一个姑娘,即便她是乞儿商女,也能让她明媒正娶,当皇后。”
“你也跟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难道殿下的性子还看不明白?只要他想,没人能拦得住。”
是啊,正是因为熟知这位殿下的性子,所以此时李嬷嬷才颇有些坐立难安。
好像是只有自己一人窥得这个秘密,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让她在明家一直都心不在焉。
面前的隐秘让她好像心上悬着一块石头,迟迟都落不下来。
倘若自己当初当真没有看错的话,那么以傅怀砚的性子,是否又当真会让十一公主嫁入霍氏?
李嬷嬷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现如今,也只能祈盼自己当初所见的,不过只是恍惚而过的错觉罢了。
……
明宣殿内此时灯火通明。
这里原本应当是处理政务之地,但是因为显帝喜好美人,是以往来明宣殿的,朝官反而还没有宫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