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公主殿下即便是日后出了宫去,想来也必然会将太子殿下这份情谊感念于心,如此,实在是一桩佳话。”
傅怀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应声,倒是原本去抓药的川柏突然去而复返,面色凝重,就差将在原地侃侃而谈的宋医正给拽走了。
川柏没看傅怀砚的神色,只对宋医正道:“今日的事劳烦宋医正了,公主风寒在身,还需静修,医正不如随我一同前去膳房看看火候吧。”
宋医正还有些不乐意,毕竟自己这还只是开了个头,刚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发现这位长随手下的力气使得有点儿大,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带出了殿中。
殿中霎时间静下来。
傅怀砚原本稍低着眼,没有准备开口说话的意思,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指被人碰了碰。
他看过去,只看到明楹似乎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声道:“已经把完脉了,皇兄,我现在可以回殿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还顺口解释一句:“今早出殿的时候与身边的侍女说过,我只是出去片刻,不会多久,若是久久不归,难免会起疑。”
多少都沾着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分明就是不想留在东宫,还找这么多借口。
傅怀砚心中知晓她的想法,只是对上明楹的瞳仁,还是忍不住心下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方才已经够凶了。
凶多了,实在难哄。
现在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只淡声道:“不行。”
明楹原本还带着希冀的瞳仁倏然低落了一下,然后她又听到傅怀砚轻声道:
“川柏去煎药了,喝完药再回去。”
作者有话说:
红包~
第33章
明楹喝了整整一盅的汤药。
其实她一直都很怕苦, 只是因为在宫中无人问津,她知晓就算是再畏苦都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寻常喝药的时候连眉头都不会皱起, 哪怕是再如何苦涩的汤药, 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完。
傅怀砚在旁看着她喝完, 将干净的帕子叠好递给她。
然后和哄幼童一般地,突然拿了一颗糖放在她的掌心中。
“奖励。”
一直到明楹走在回殿的路上,手中拿着那颗用油纸包裹起来的糖,粗糙的触感躺在她的掌心中, 她还是不免会有点儿怔然。
明楹回到春芜殿的时候,绿枝刚巧站在殿门前, 正在与一位身穿医正官服的人交谈,也只是不多时,那位医正转身就离开了春芜殿。
绿枝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药材, 看到明楹回来, 面上带笑同她道:“倒当真是稀奇, 太医院的医正说是因着最近的天气多变, 宫中染上风寒的人多,所以往各宫都送了些桂枝、麻黄、葛根之类的药材, 想着多少能防着些,纵然是有些已经风寒的,用这些煎药也能疏风驱寒。”
绿枝看了看里面的药材, 很是稀奇道:“寻常这些当值的医正,哪里能想到我们春芜殿。我瞧瞧,里面还有不少是价值珍贵的药材, 啧, 这太子殿下还真是大方。”
明楹听到绿枝的话时, 手指在糖纸上蹭了一下,“……太子殿下?”
“哦,是啊。”绿枝应,“我方才问那个小医正,怎么送药都送到我们这春芜殿来了,他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了,才说,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各宫都要送到的。所以我才说啊,这太子殿下还真的是大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是寻常人家做梦都不敢梦的银钱洒出去。”
绿枝说着,突然从药包里面发现什么稀奇东西。
只看到几摞叠在一起的药包,中间夹着的,居然是一包用油纸包起来的蜜饯和饴糖。
“这太医院还挺贴心,只不过殿下想来也有点儿用不上。寻常喝药的时候,奴婢从未见过殿下用过什么蜜饯,不似旁人畏苦。”
明楹眼睫稍颤,随后突然伸出手来。
绿枝有点儿没明白,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看到明楹的动作,声音顿住,“嗯?”
她怔了片刻才将手中的蜜饯递给明楹,“这个?”
看到明楹当真要的是这袋蜜饯以后,绿枝面上还有点儿疑色,问道:“殿下寻常不是不畏苦吗?”
明楹默了片刻,手指绕着上面的细麻绳,轻声回道:“大概近来突然有了些。”
她说罢准备进殿的时候,绿枝也没太在意她方才的话,恍然想起来件事,提点道:“哦对,殿下,八公主殿下现在正在殿中等您。”
傅瑶?
自从之前她前来春芜殿之后,明楹已经有阵子没有再见过她了,只是偶尔会听到她的境况,听说她已经与表兄议亲,加之外祖家官复原职,虽说是从三品,但毕竟也是个职官,听闻也有不少人前往她殿中,是想着搭上这条线。
更何况这桩冤案是太子殿下亲自平反,若是能与太子殿下有些往来,就是更好不过了。
比起自己,傅瑶一边要备嫁,一边要应对这些往来的人,想来也是有些分身乏术才是,今日前来春芜殿,确实有些出乎明楹的意料。
她手指勾住方才的细麻绳,放在一旁的桌上,随后看向此时坐在殿中的傅瑶,“阿姐来了。”
气色养人果真不假,傅瑶此时丝毫不见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外祖家得势,自己的婚事又是顺遂,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光彩焕然,一眼就看得出来的顺遂。
傅瑶看到明楹走来,有点儿好奇地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明楹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傅瑶倒也没有什么追问下去的意思,只笑着朝着她道:“今日前来春芜殿,是因着一件事。不知道阿楹知不知晓,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今年是在天璇殿中主办,我也收到了邀请。我思来想去,又问着能不能多添个名额。”
“今年开春得晚,再加上圣体不宁,难得办宴。花朝宴中有不少世家子弟都会来,能去多瞧瞧也是好的,虽说你现在婚事有太后皇后张罗着,但毕竟都是旁人,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娘娘寻常掌管内务难免会有些顾不上,何况又并未有什么亲缘在,还是自己多做打算为好。”
傅瑶这番话说得句句出自肺腑。
先前她确实对明楹心怀嫉妒不假,但是毕竟也都已经说开了,现在她日后有了一条出路,还是会想着为明楹多打算打算。
花朝节宴寻常自然不会落在她们这种公主身上,但现在毕竟是今时不如往日,明楹现在怎么说也是从前的重臣遗孤,与过往还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那个前来报讯的宫婢,问了添的人是谁,随后没过多久就应允了。
明楹有点儿愣。
若是先前,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会想着前去看看的,但是现在……
她手指绕着细细的麻绳,倏然想到了傅怀砚的瞳仁。
她默然片刻,随后抬眼对傅瑶道:“算了阿姐,我近来有些风寒,身子不适,这样的场合还是不去了罢。”
傅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花朝宴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就算是现在有风寒,到那个时候也阖该是好全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今年有些时日没办宫宴了,只除了你认祖归宗那场,但那场毕竟也只是一些亲眷,算得上是家宴吧,也没有什么世家子。”
“咱们这样不受关注的,婚事是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往后的日子都要紧着这一会。现今这场花朝宴是大办,说不得会有赐婚的机会,寻常公主盼都盼不来的机会,你寻常倒是看得清,此次可莫要犯傻,错失良机。”
明楹自然是知晓傅瑶说得很对。
其实也确实,之前在坤仪殿中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她只是看了看画像,还没当面见过,能去看看多个选择也是好事——
明楹思忖了下,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宫中的皇子也会一同去吗?”
“那是自然。”傅瑶应,“不然怎么说会有赐婚的机会呢,往年里不少皇子就是在花朝节上纳了正妃,侧妃也有不少,宫中未有正妻的皇子都会去。”
傅瑶说到这里,想了想,“哦对,太子皇兄自然是不会去的。往年就没听说过他会前去这样的地方,多少有点儿不沾私欲的模样。”
傅瑶说着说着撑了撑自己的下颔,“也不知晓太子皇兄日后娶妻,会是什么样的姑娘。他这般寡情的模样,恐怕就算是嫁入东宫,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
明楹垂下眼睫想了片刻,随后回道:“今日的事情,多谢阿姐。阿楹素来极少前往这种场合,到时候宴中,还望阿姐多加提点一二。”
傅瑶笑了笑,“机会难得,你能想通就好。日后你若是还在上京,我们一同在宫外,多少也是个照应。”
……
坤仪殿外的女官遥遥地看到有人一身素白襕袍,缓步走近。
恰巧霍都尉从坤仪殿中走出来,他身为武将,有什么情绪都是明摆着落在脸上,说不上是欣喜,倒也说不上是失落,是个正在琢磨的表情。
他琢磨着,连迎面走来的人是傅怀砚都没有察觉,堪堪经过的时候,霍都尉才猛然惊醒,看到面前的人,慌忙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怀砚嗯了声,随后缓声道:“霍都尉免礼。”
他顿了下,“霍都尉出现在母后殿外,倒实在是稀奇。”
霍都尉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素来淡漠的太子殿下今日居然主动与他搭话,顿时有些诚惶诚恐起来,手都在身上狠狠擦了几下,才躬身回道:“哦,回殿下,臣今日冒昧前来叨扰皇后娘娘,是为了小侄的婚事。”
傅怀砚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都尉作为伯父,能为霍小将军劳心至此,实在说得上是伯侄情深。”
霍都尉没想到太子殿下今日这般关心自己家的家事,受宠若惊道:“家中亲弟为这个小侄的婚事颇多上心,此番进京就几次三番让臣代为操办,现在小侄终于有了意中人,臣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要多操劳些。”
傅怀砚笑了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夸赞道:“都尉这般劳心劳力,霍小将军想来感念于心。”
霍都尉连着说了几句不敢,随后见傅怀砚并无什么再说下去的意思,转而告退。
霍督尉一直走出许久,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他就从未见到过这位太子殿下对谁假以辞色过。
想来是近来瞧着自己颇为顺眼,又或者是有意提拔自己。
这么想着,就连面上的神色都难免带着些轻快。
坤仪殿中并无什么声响,女官垂首立于一旁,轻轻为皇后按压着肩膀。
静得连焚香声都能听见。
傅怀砚抬步踏入殿中的时候,皇后正以手支额,听到有人进来,连头都没抬。
他倒也没有在意,随意地找了个位于下首的圈椅坐下,手指撑着脸侧,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殿中静寂片刻,皇后抬了抬,默了片刻,才屏退身边的侍女,等到殿中侍女鱼贯而出以后,她才低眼瞧了瞧坐在下首的人,“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傅怀砚倏然挑了下眉,“不是母后派了身边的人前去东宫吗?”
皇后忘了这茬,默了片刻,“那你这么快地就到坤仪殿中,是为兴师问罪而来,还是为了问问我的答复?”
“儿臣自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傅怀砚在坤仪殿,身上有点儿懒散劲,恹恹低眼,“至于答复,儿臣也不是很在意。”
皇后觉得好笑,觑着他问:“当真?”
“自然当真,”傅怀砚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颔,“即便是母后当真让她嫁入霍氏,儿臣也自然有的是办法留住她。无非被言官骂上几句而已,儿臣并不在意。”
皇后大概猜到了他的答复,但还是神色一凛,随后轻声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你素来知晓分寸,但现在……我是真的不知晓说你什么好了。”
她发边的步摇很细微地晃动,“你就当真这般舍不下?你应该知晓,身后功名纵然只是后人评说,但又与你素来所愿相悖,没有人能做到白璧无瑕,但你也知晓,这将是你被人敬仰的太子殿下,身上怀有的唯一轶事,免不得要被人翻来覆去地拿过来说。”
“这些,儿臣自然知晓。”
傅怀砚轻声,“母后为儿臣与她声名着想,所以母后无论对霍都尉说的什么,儿臣都并不介怀。”
皇后没好气地骂了声,“我就知晓。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性子,我又何必做恶人,今日那霍都尉那般情真意切,我也只是应了句这孩子还小,又是刚刚认回明氏,且让她再缓缓再谈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