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霍离征手紧了紧自己手中的梨花,“只是在下随手为之的小事罢了,谈不得太子殿下的赞誉。”
他低咳了一声,“今日冒昧前来这里,实在是在下唐突……”
他眼睫垂下,语气很轻:“还望明姑娘见谅。”
他连春芜殿中都未曾去,就连到这里都是偶然遇到的明楹,却说是自己唐突。
明楹想到之前那张画像之中谈到这位少年将军的生平,只说他为人清正,少年时候就已经亲自领兵。
而他此时在这里遇到明楹,大概已经瞧出她与傅怀砚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却还是轻声说及自己冒昧。
她垂下眼睑看了看此时拿在他手中,还沾着露水的梨花枝。
不过是因为之前自己在明氏多问了一句庭前的梨花树,他就一直记到现在,就连今日述职,都带了一枝前来宫中。
坊市之中想要找到这样一株梨树并不容易,他却说是随手为之的小事。
明楹之前的确是刻意给这位霍小将军留下印象,她若是想讨好别人,一向都很容易,何况自己在见霍离征之前,还特意读了不少关于边关的书籍和一些晦涩的兵书。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目的从来都不纯。
不过只是想着哪怕只是稍微留下些印象也好,却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位少年将军当真会在后来直接前来求娶。
就算是到了现在,都还是记得自己的喜好,甚至就算知晓她与傅怀砚之间有些端倪,也默不作声为她保全了声名,没有多说什么。
未见丝毫的厌恶与不齿。
霍离征顿了顿,随后朝着明楹道:“既然是现在太子殿下送明姑娘回殿,今日在下还需进朝面圣,就不叨扰了。”
他并未将手中的梨花枝递给明楹,只是默默地收在自己的手中,因为身上穿的是劲装,所以手中这枝花枝与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截然不符。
远去的背影略微带着些落寞,因为身量生得很高,所以不期然而生一点儿孑然之感。
明楹倏然想到之前在明氏见到这位小将军的时候,她在灯火不盛处与他对视,轻声与他道谢的时候,这位少年将军耳后涨起的绯意。
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少年将军。
她想的有点儿久,抬起的目光也一直都落在霍离征身上,迟迟并未远离。
一直到霍离征的身影没入宫道,渐行渐远,微凉的手指才轻轻碰上明楹的下颔。
傅怀砚迫使明楹的视线收回,“皇妹。”
他的指腹稍微有点儿凉,提醒道:“人已经走远了。”
明楹想到方才在这里遇到霍离征,此时与傅怀砚的境况比之方才更为暧昧,想要挣脱他的手指,却没想到傅怀砚却扣得更紧,全然没有让她逃脱的意味。
微凉的指腹压着明楹的下颔,很轻地剐蹭着。
“为人仁善,送孤身的皇妹回殿,”傅怀砚稍顿了顿,“在皇妹的眼中,孤是这么一个好心的人么?”
明楹抬眼,与他对视。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旁人是怎么想的,他这样的身份,大概的确不用在意这些,可是这世道对女子本来就更容易颇多苛责。
他是什么身份,明楹又是什么身份。
她只是无人庇护的孤女,是随手都可丢弃的弃子。
情爱作为的筹码,对于上位者的权势与名声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值一提。
即便是旁人都能知晓是托词的借口,听说去实在说不得可信,可是至少,这也是一个借口。
“那皇兄希望我如何解释?”明楹缓声问,“说我昨日夜宿东宫,所以今日早间才与皇兄同行吗?”
傅怀砚分明知晓这是她日后想要嫁的人,但是于他而言无关紧要,所以他隔岸观火,毫不在意。
可是明楹不能,她每走一步,不过只是希望离开这座宫闱,边关也好,其他地方也好,占着一个正妻名分,无需像在宫中那般处处谨慎,日后得以如寻常人一般生活就好。
她所求不多,只想着若是丈夫再温柔体贴些就再好不过。
若是她当真可以嫁去边关,霍离征这么一个人,品行的确远超旁人颇多。
是可以预料到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就如同少年时的父亲与母亲一般。
她不过就是所求这样的生活。
“皇兄不在意这些,是因为于皇兄声名无碍,即便是皇兄日后想要娶什么贵女,都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受到阻碍,”明楹抬眼,“可是我不行,那些流言对于女子原本就是桎梏,而我现在这样无权无势居于宫中的孤女,更是如此。”
夜宿东宫,这样的言论她承担不起。
傅怀砚已至弱冠,选妃大概也在即,她若是在这个时候被传出这样的言语,是可想而知的要成为众矢之的。
况且天下的议论必然犹如涨潮,可以预料到的甚嚣尘上。
到时候只会变成她孤居在宫中还蓄意引诱东宫太子,成为他白璧无瑕的声名中,唯一的污点。
幸好今日遇见的只是霍离征,他并未多言什么,可是若是旁人——
“所以皇妹是希望孤在霍离征面前保持距离,让他看不出端倪么?”
傅怀砚手指碰在明楹的下颔,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才语气隐忍地接着道:“……你就这么想嫁与他?”
作者有话说:
杳杳的重点在于不能被人发现,而傅狗觉得她是在为了霍离征,气得要生灌三缸陈醋了= =
红包ovo
第49章
他的手指压在明楹肌肤上, 带着让人寸步不能离的压迫感。
全然不见之前的疏离与散漫,漆黑的瞳仁此时更显晦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想不想重要吗?”明楹脖颈抬起, “反正对于皇兄而言, 不过只是可以作壁上观的小事, 我所做的一切,皇兄只要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我前功尽弃,皇兄现在这么问我,但对于皇兄来说又重要吗?”
她昨日宿在东宫, 今日并未有任何妆点,头发只是用一根素净的银簪挽了一个髻。
此时脊背挺直, 即便是语气轻缓,却又像极丝丝缕缕落在他心间的骤雨。
傅怀砚沉默了片刻,随后缓声看着她道:“自然重要。”
“这关系到, 明日这位霍小将军是能继续留在上京, 还是即将远赴边关。”
即便是他还未出孝期, 但是那又如何。
已过热孝, 若是边关事急,霍离征赶往边关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他想。
尽管这样一点也不光彩,甚至说得上是卑劣。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咫尺,甚至傅怀砚方才说起这话的时候, 仿佛只是情人之间的低喃。
却是在威胁。
“早前就告诉过皇妹的,孤算不得什么好人。”傅怀砚继续开口,“既然皇妹与孤之间还有交易未曾了结……”
他指腹在明楹的下颔处扣紧, 尾音晦暗, “皇妹就该好好看清楚, 此时站在你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这桩交易他三番两次用理由来推辞,就连明楹自己都不知道这位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与她之间的暧昧不似作伪,言辞之中都是浓重的占有欲。
他当真想过要放过她吗,当真想过让她嫁出宫去吗?
这数次的往来,他沉沉的视线,肌肤相近之时的隐忍,其中的意味大概已经昭然若现。
无论是他的一时兴起也好,亦或者是求而不得而起的宽宥也罢。
明楹脊背几近贴近身后的宫墙,她攥了攥自己的手指,随后才看向傅怀砚:“好。那希望皇兄得以如愿以后,可以如约与我……互相不再干涉彼此。”
明楹抬手碰上他的腕骨,稍稍使了一点儿力气,她原本以为不可松动,却没想到,很是轻而易举地就让他的手指松开了。
傅怀砚的手空荡荡地悬在半空之中,腕上的檀珠相碰,发出撞击之声。
明楹并未再看他,只是垂下眼睑,轻声道:“皇兄现在既然没有要事,我就先回殿了。”
傅怀砚收回自己的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眼看到她行走时,也依然是挑不出错处的仪态。
他眼睫垂起,随后才抬步离开。
霍离征离开之后并未当即前往前殿,而是站在甬道之间的小门处,倚身在墙上。
手中拿着的梨花枝被他攥在手中,不知他倚身在这里多久,才听到不远处传来跫音。
之前的时候,霍离征一直觉得或许是觉得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不够出众,这才说意中的人选不是自己。
一直到今日,之前那些被他忽视的那些细节才莫名串联在一起,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看向明楹的眼神——
霍离征思及这里的时候手指紧了紧,随后才倏然抬眼,恰好对上傅怀砚缓步而来的视线。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傅怀砚顿下步子,语气疏朗:“霍小将军。”
他们曾经在边关算得上是相识,霍离征印象中的这位太子殿下素来矜贵非常,不喜旁人近身,傅怀砚在边关的时候亲自领兵突围,当机立断提剑至突厥王颈侧,免了边关事急,霍父曾经连夜上书三封奏折讲述太子殿下事迹。
霍离征向来很是尊崇这位东宫储君。
只是此时……
霍离征行礼开口:“太子殿下。”
傅怀砚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手中把玩着那串手持,“霍小将军停在这里,是在等孤?”
“末将斗胆。”霍离征垂首,沉默片刻以后开口,“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傅怀砚语气随意,“问。”
霍离征声音有点儿轻,“敢问殿下,之前对末将所说的那位心仪的人选……是谁?”
傅怀砚闻言,和缓地笑了笑,却又避而不答,“霍小将军留在上京有多久了?”
纵然他此时问出来的话与霍离征的问题并无任何关系,霍离征也还是依言答道:“末将留在上京已有二十五月。”
“已有二十五月,也快出孝期了。”傅怀砚语气轻缓,“你长兄伏击突厥于长风坡百里处,虽然顺利击退敌军,但是若是孤没有记错的话,达隆应当还有余部,现今是早春,赫连雄未必不会纠结残部卷土重来。”
“现今边关只靠你父亲与兄长两人……人手略少了些。”
纵然是傅怀砚并未直言,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